第99章 质子(十六)
一夜好眠,第二天南昭起床后,还没吃早餐,便优哉游哉地溜达到池塘边,看了一眼小桶的位置,倒也没拉上岸来确认是否有人移动过,只是看了昨夜她提前留的记号。
这时候小李子找了过来,在她身后说:“主子,该用早膳了——这桶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他不是迟钝,昨夜主子便外出来查看过,这竹筒难道还需要时常看上一眼?若是如此,他其实也可以的,倒也用不着主子总惦记着。
南昭闻言站起身来,摆了摆手便打算回去,边走边解释着:“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出来看一看它还在不在,这别院里主子多,个个都比我牛气,东西若是没了,得及时补上才行,省得耽误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小李子顿时恍然大悟,笑着挠挠头,他还倒是什么复杂的处理工序呢,接着便自告奋勇表示,“主子,这事儿您就交给奴才吧,别的不敢保证,这定时检查,奴才准保不会搞错的。”
南昭眯着眼睛看向小李子,见他还要王婆卖瓜,便赶紧解释说:“那倒也不用,今天需要你垒灶台,你专心干那个就成,至于别的,我自己就行。”
“都挺主子的,”小李子闻言,顿时高兴了。
小李子这奴才确实不错,南昭对他很是满意,主要还是他足够听话,表忠心可以,但是不明白的地方,她稍微解释就不要再问,她没空总是帮一个奴才答疑解惑。
如今她的处境还挺尴尬的,几乎整个别院都被她拉下水了,日后每一天她都会被监视着,想到这里她还有一丝后悔,早知如此就应该秘密地跟先生提议的,那样也能算为造纸做铺垫。
哎呀——千金难买早知道,可惜了,这步没处理好——
饭后,南昭就即可跟小李子动工了。
今天是休沐日,用不着上学,她完全有时间指导小李子垒砌一个灶台出来,这是用来将浸泡好的嫩竹同石灰一起煮上八天八夜,其实也不算是垒砌,准确地说是修缮。
原身这个小偏殿破旧了些,面积也小,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全,小李子的隔壁正好是偏殿配搭的小厨房,正好是一个不错的灶火台。
前些日子,她就进去看过,虽说小厨房已经弃用了,但是收拾一番,再加固扩大一些还是能用的,隔壁就是小李子,回头让他起夜照看也方便。
小李子进宫晚,在宫里没到一年,就被派来了别院伺候,他说自己会干一些瓦匠活,所以南昭便放手让他去做,反正她自己也是真的不在行。
如此,南昭就搬石灰好了,如今是盛夏,夜间露水也蛮大的,石灰还是不要露天存放了,省得结了块儿就不好了。
主仆两个干得热火朝天,小李子身上全是泥土尘土,而南昭身上则全是石灰粉,俱是灰头土脸的模样,恰好这时就有人来找茬。
“啧啧啧,瞧瞧,这还是南夏风华月貌的华公子吗?灰头土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难来的呢。”
南昭顺着声音,从小厨房走出去,然后就见到了堵在门口的三公主东霓,南昭许久不见这小妮子来找茬,一时半会儿的还有些恍惚。
也是南昭干活干得身体麻木了,便开口反击着:“文华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东梁鼎鼎大名的三公主殿下啊,许久不见,殿下这皮肤是越发水灵了。”
貌似是姜然称病告假回家后不久,三公主就也跟着不来上课了,从前是原身的过失,模糊了一段记忆,耽误了南昭分析人物关系。
如今她算是看出来了,从前这三公主多次找茬于原身,那是因为三公主喜欢姜然,那情敌见面当然是分外眼红了,尤其是原身以男人的身份爱慕姜然这个男人,就更会令三公主敌视了。
想到这里,南昭赶在三公主发作前,又说:“三公主且到院子中间走一走,这小厨房烟尘极大,这过堂风一过,小心吹到您的漂亮衣裳上去。”
她那衣服看起来挺华丽昂贵的,别是她最喜欢的吧?这是知道姜然病好了,特地来别院堵人的?
东霓闻言,登时往后退了两步,又自觉失态,便一甩袖子,转身离去,果真按照南昭的意思退到院子中间那棵大树下的石桌旁。
“你继续干,不必出去了,”南昭侧头吩咐了小李子一句,见东霓的眼神看了过来,她走出厨房,拍了拍自己的衣裳,随后便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南昭拱了拱手,算是礼数到位,笑着问:“不知三公主到此,有何要事?”
这小妮子一来准是因为姜然,可是这几天她根本就没单独见过姜然,若说非要挑个理由,那必然是她叫墨青为姜然一事,这可真是冤枉她了,现在说一句误会来不急了吧?
东霓眼神嫌弃地看着南昭,并且还举着绣帕放在鼻子下方,生怕南昭身上的石灰飘过去似的,随后只见她朝婢女使了一个眼神,婢女便递给南昭一样东西。
南昭接过,满头问号,问:“三公主这是何意?”给她一袋子芭蕉叶是干什么?还是被晒干了的芭蕉叶!
东霓扬起下巴,高傲地说:“你不是有想法吗?那就帮本公主看看,这是本公主想到的竹简替代品,你觉得如何?”
南昭闻言,眉头狠狠一皱,不赞同的意思很明显,这不是胡闹吗?
不过三公主惯会胡搅蛮缠,倒是不能硬碰硬,于是南昭只好妆模作样地看了看,这么一细看,便发现这芭蕉叶子上还真是写了文字,倒是不像写字用的毛笔所写出来的字,更像是画画用的笔。
字体颜色也避开了黑色,选的竟然是红色,这一勾一画的,字迹很是工整,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如果这芭蕉叶没有那么容易损坏,倒真是个不错的纸张替代品,只是可惜了,叶子是最不易长时间保存的了。
南昭抬起头看了一眼傲娇又神气的三公主,心下微微措辞,说:“三公主明鉴,这芭蕉叶其实也不算是好的竹简替代品,别看它能记录文字,现下也不容易扯断,但它是有弊端的。”
“什么弊端,你说说看,若是说错了,看本公主不打死呢?”这宋文华真是惯会讨人嫌,本来她是开开心心来的,竟然能找出弊端来,真是烦人精!
三公主的眼神很是不善,但有问题就是有问题,南昭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
于是,南昭就着芭蕉叶最干燥的位置,轻轻一戳,那部分就碎裂开来,她解释道:“这芭蕉叶不好存放,我们记录文字是想要将其长时间存放的,而芭蕉叶虽然能用,但是太容易损坏了,其实民间也是有通过山间地头找来的东西,随意刻画着文字的,只不过俱是不能长时间留存,因而算不得记录文字。”
南昭自认自己的措辞已经很是委婉了,然而刚才那番话听在三公主的耳朵里,竟然成了挖苦的意思,只见她猛然站起身,怒气冲冲地走到南昭的身边,指着南昭的鼻子,大骂道:“放肆,你敢将山间地头的莽夫同本公主相提并论?你该打!”说着就扬起手来,想要打南昭。
这话让她听的,也真是邪了门儿了,南昭满眼无奈,她算是跟面前这个女人说不清楚了,只好一边退避她的攻击,一边提醒她要小心,这院子里到处是障碍物,都是用来造纸的。
三公主哪里听得进去南昭的提醒呢?她也是气急了,非要打上一巴掌到南昭的脸上不可,于是南昭一路后退,她一路追着打,不知道还以为是小情侣在打情骂俏呢。
南昭退了五六步后,眼见东霓的巴掌就要追上来了,她一个旋转身体,便错开了东霓的攻击,她躲闪得很及时,但是东霓的动作太急了,根本收不回来力量,眼见正面摔上一个大马趴。
说时迟那时快,南昭下意识就去接了一手,总不能让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受伤,否则日后就别想消停地造纸了。
然而令南昭没想到的是,这院子里的障碍物太多了,而且三公主的体重明显在她的意料之外,人是接住了,然而她脚下一绊,竟然也要摔了下去。
也是没办法了,总不能让让娇滴滴的公主垫背吧,于是千钧一发之际,南昭一个旋身,将三公主护在身前,两人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由南昭背部着地摔落。
摔下去的那一瞬间,南昭只觉得背后奇痛无比,五脏六腑都被震了一样,喉头一甜,竟是有血液一般,南昭心里一沉,满脑子都是她好倒霉——
此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东霓视线聚焦在南昭的脸上,双手搭在南昭的肩膀上,刚才坠落的瞬间,她的额头貌似是触碰到了南昭的唇瓣。
那一刻的柔软令她吃惊,随后抬起双眸看去,便看到了南昭洁白又俊俏的面孔,那睫毛纤长浓密竟是那样好看,还有脸颊上的绒毛被细细的石灰粉沾染到,看起来不脏,反而很是圣洁。
这时候,南昭的嘴角一抹鲜红唤醒了她的神思,反应过来刚才是南昭救了自己,于是脸颊瞬间爆红,连忙站起身来,想要拉上一把,但是对方是男子,她不能如此做。
当即手足无措起来,半晌后,见南昭坐起身体来,东霓张了张口,小声问:“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说着眼神飘忽乱转,就是不敢看南昭。
也是南昭实在是被摔疼了,她皱着眉头,默默忍受着疼痛,片刻后才没好气地说:“公主殿下,您该减肥了,可压死我了。”
东霓闻言,瞬间没了愧疚的意思,口不择言道:“压死你才好呢,哼!”嘴上说着厌恶,然而转身跑走的那一刻,脸上的红晕跟滴了血似的鲜红。
南昭没看到这一幕,本来她刚才的吐槽还没说完呢,这会儿竟又被东霓气了一句,心口处更加不顺了,好在东霓那个小妮子是走了,要不然她可真是没心思去应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