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医馆是恒城现在最大的医馆,除了城北总馆,在城西和城东还有两处分馆。
总管占地面积最大门面也最宽阔,一个四进的大宅院,朱红漆的大门,高高挂着灯笼,把‘乔家医馆’的烫金门匾照得格外明亮。
已经过了亥时,街道上没什么人,医馆里却还人声鼎沸,大人的痛呼和小孩儿的啼哭叠在一起,吵得人脑仁疼。
季峥踏进医馆以后,眉头就拧成麻绳,眉宇间煞气外泄。
“这位先生,您这是……”
医馆的小学徒麻利的上前招待,已经知道用眼下时兴的‘先生’‘太太’称呼。
季峥没理会,绕过药堂径直往里走。
季峥步子大,小学徒追不上,很快被他抛下,只能大声高呼:“诶诶!先生,您不能随便往里走!”
这一喊,惊动了医馆的护院,院墙上探出几个人头,全都端着枪瞄准季峥。
季峥步子没停,跨过拱门,直奔后面主院。
“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护院沉声威吓,季峥恍若未闻,跟进自己家一样,护院无法,咬牙压上扳机,瞄准季峥,正要开枪,一个月白色人影拦住季峥的去路。
乔寒笙显然是刚洗过澡,梳成长辫的头发自脑后绕过来搭在肩上,发梢还是湿的,将胸襟上那两片翠绿色的绣竹浸润。
他生得白,穿上月白色长衫更显儒雅俊秀,左手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串佛珠,沉香木的,散发着淡雅的清香,珠子上雕着各种佛像,一看就造价不菲。
没想到这个时候会看见季峥,乔寒笙很是意外,然后下意识的往季峥背后看了一眼。
“她没来,已经睡下了。”
季峥的语气冷冰冰硬邦邦,脸上只差写上‘找茬’两个大字。
两年前把季峥捆了送到司令府,乔寒笙就准备好会有这么一天,也不慌张,抬手示意那些护院把枪都放下。
“二少要在这里说,还是跟我去书房?”
乔灵受伤的事在恒城应该已经是人尽皆知,季峥还是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谈这件事。
他的傻姑娘,其实很好面子。
于是他冷声命令:“带路!”
乔寒笙转身带着他去书房。
乔家医馆后面和季家的大致方位构造是差不多的,只是前面两进都是做的临时病房,供一些夜里来急诊或者病情特别紧急严重的伤患住的,院子里放了很多药炉,到了这个点也还是有人熬着药,苦涩的药味充斥在医馆各处。
这地方季峥熟得很,趁夜摸进乔灵房间这种事他没做过上千也有八百回了,但这么光明正大的进来还是头一遭。
乔寒笙看着很有书卷气,走路也慢,要不是季峥一直反复默念‘他是大舅子,先听他解释’这句话,恐怕早就一拳招呼到他脸上去了。
好不容易坚持到进了书房,季峥反手就关上了门,顺便落锁。
乔寒笙听见动静顿了顿,也没回头,平静开口:“二少今夜赶来,想跟乔某谈什么?”
乔寒笙的声音没有特别的情绪波澜,好像和季峥没什么好谈的,季峥憋了一晚上的火一瞬间就被点燃,然后炸了。
他抬手就是一拳朝乔寒笙挥过去,什么大舅子,什么解释都被怒火炸成粉末。
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管用!
他只知道,乔灵被人打了一枪,受了痛,还留下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痛,是乔寒笙这个当哥哥的没有保护好她!
季峥那一拳用了全力,似有雷霆万钧之势,乔寒笙的体格并不健硕,若是被打中,只怕要断两根骨头。
好在乔寒笙一直提防着季峥,屋里灯光照着,季峥抬手的时候,乔寒笙就看到了墙上的影子,侧身避开,季峥那一拳落空,就着这个姿势把乔寒笙掼在书架上。
嘭!
季峥的拳头落在书架隔板,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书架上的书被震落好几本。
季峥恶狠狠的瞪着乔寒笙,像一头饿惨了的狼,要咬破他的喉咙,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感受到季峥眼底的杀气,乔寒笙心头一紧,也不多话,屈膝上顶,同时抬手抓着书架狠拉一把,矮身钻出季峥的圈禁。
厚重的书桌发出吱呀的声响,季峥迅速后撤到门口,书架在他面前轰然倒塌,原本干净整洁的书房,瞬间一片狼藉。
乔寒笙站在书架那边,有条不紊的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精瘦却有力的手腕。
他和两年前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也不一样了,至少在身手方面是很有长进的。
“专门练过?”
季峥问,抓起长褂衣摆往后一甩,扎进腰带。
“不一定胜得过二少,但……还能过几招!”
说着话,乔寒笙把手腕上那串佛珠取下来放进怀里,他的动作轻柔,好像那佛珠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以前他手上是没这种东西的,季峥想到乔灵的伤,忍不住嘲讽:“怎么,做了缺德事让妹妹替你受过,开始信佛了?”
乔灵性子软,连恶语相向都不会,怎么可能跟人结仇?她的伤,只会和乔寒笙有关。
整个恒城的人都知道乔寒笙宠乔灵,把她当自己的眼珠子一样护着,现在季峥说的话,无异于是用刀子捅他的心。
乔寒笙瞬间变了脸色,微微压低腰身,足下蓄力,豹子一样蹿到季峥面前,主动出击!
他不知道拜的哪个教头为师,出拳很是干净利落,季峥又被逼退两步,眼看躲避不开,抬手格挡,两人的手臂砸在一起,发出嘭嘭的闷响。
两人都是年轻气盛,猛兽一样互相较着劲,谁也不让谁,手臂跟铁一样,硬邦邦的,胸口攒着火,感觉不到疼,只不停地出拳,想要完全压制住对方。
乔寒笙学的都是非常实用的招式,练得也到位,不过还是没有季峥有力量有经验。
季峥几乎是从小打架打大的,人狠路子野,又在部队淬炼了两年,身上每一寸筋骨都已锻造成了钢。
乔寒笙终究没能踢过这块钢板,被季峥一拳打在右肩,肩膀脱了臼,然后单手擎着脖子把他压在地上。
打了这么一通,两人的气息都乱了,像两头野兽,低吼着厮杀着。
“我问你,她的腿是怎么伤的?!”
季峥问得咬牙切齿,眼眶又红了,怒火烧得眸子很亮。
“她是我妹妹,和二少有什么相干?”
他不想让乔灵和季峥扯上关系,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撇清。
季峥气得不行,一拳砸在乔寒笙脸上,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你他妈还知道她是你妹妹?她让人打了一枪的时候,你在哪里?”
乔寒笙被打得也怒了,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抓住季峥的衣领,一个翻身把他压住:“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她受伤的时候,你他妈不也没在吗?”
乔寒笙难得爆粗口,季峥烧红了眼:“操!不是你捆了老子,老子能让她受伤?”
“是吗?”乔寒笙冷笑,突然松了手,眼神薄凉似淬了毒:“那晚如果我不捆你,你难道不会被药效控制像畜生一样强要了她,将她折辱至死?”
操!
一码归一码的事,你特么现在跟老子和稀泥?
季峥保持理智,没被乔寒笙带沟里。
乔寒笙抓着自己的右臂一推一送,把脱臼的胳膊接好,继续道:“两年前的事你都没处理好,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这件事?”
如果他不是顶着‘乔’这个姓,季峥保证自己会一枪打爆他的头。
“你都不能保护好她,又有什么资格做她哥哥?”
季峥推开乔寒笙站起来,打到现在,两人多少冷静了一些。
虽然他们彼此看对方都很不顺眼,但有乔灵在中间挡着,他们也不能真把对方怎么样。
乔寒笙把袖子放下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既然如此,那就看谁先处理好自己的该处理的事,再来看谁更有资格说话!”
一语双关。
乔灵腿受伤的事,乔寒笙会负责到底,谁伤的她,他会还回去,而季峥想在他面前理直气壮的说话,就得把两年前的烂账算清楚。
谁给他下药让他翻进乔灵的房间差点强要了乔灵,又是谁在背后算计他想要他的命,都要给个交代!
这个要求其实并不过分,毕竟谁家的哥哥,都不想把妹妹交给一个到处都有仇家的男人。
季峥也整理了衣衫,斜睨着乔寒笙:“我的事马上就会处理好,今天来就想问你一句,对她开枪那个人是谁?”
“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要告诉我,两年前给你下药的人是谁?”
“……”
两人的视线碰撞,无声的纠缠剿杀,片刻后,季峥唇角扯出一抹薄凉的笑:“夜澜,当初我跟她关系好,没有防备,她请我喝酒我就喝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酒里会有兰香阁的烈性催情药。
没想到她会在背后捅他一刀。
每次想到这个事,季峥心里鬼火都能冒出三丈,他咬牙冲乔寒笙抬抬下巴,示意履行承诺告诉自己答案。
乔寒笙把那串佛珠拿出来重新戴在手上,淡淡的说了一句:“她自己开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