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峋像是故意踩着点来的,进了大厅以后,直接无视周泽,对着苏云染嘘寒问暖,苏云染心底翻着白眼,面上却不得不赔着笑脸应答。
没办法,现在苏家没落了,顾家又退了婚,她一个没有‘靠山’的小姑娘,怎么能不伏低做小呢?
三人正说着话,苏志文领着苏夫人匆匆赶来。
一进屋看见苏云染和季峋有说有笑,苏夫人抬手就给了苏云染一巴掌:“贱人!不知廉耻!”
苏夫人不客气的骂,眼神淬了毒,恨不得把苏云染戳成筛子,丝毫没有想到之前家里动乱,是谁在主持大局。
当然,就算她想到了,也只会怪苏云染蠢笨到家,认下了在枪弹上动手脚的罪名,导致苏家落败。
那一巴掌打得极响亮,季峋和周泽都没有动作,只有苏志文吓了一跳,忙扑过来拉住苏夫人:“娘,你打二妹妹做什么?”
苏夫人狠狠地剜了苏志文一眼,扭头看向周泽,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正要开口,周泽淡淡道:“苏夫人,今日我是奉老爷之命,来要回婚书的,时候不早了,老爷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言下之意是,时候不早了,请你早点把婚书拿出来。
苏夫人这个时候哪里会想把婚书拿出来?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她面色一变,扭身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捏着手绢擦眼泪:“婚书一直都是老爷保管着的,如今老爷人事不省,我也不知道婚书在哪儿,退婚一事还是等老爷清醒过来再说吧。”
周泽很是意外,但也没有莽撞的问出‘他怎么还没死’这种话,斟酌了一下开口:“我听说苏老爷被乔大少打了一枪,如今伤势如何?”
伤势如何?也就只有一口气吊着了。
苏夫人看出周泽对苏老爷还有些忌惮,抢先道:“还好没有伤到要害,只是现下还没醒转。”
没有伤到要害,那就是以后还能好起来。
周泽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苏老爷子是只老狐狸,他如果能熬过这一次活下来,苏家如今的局面,兴许还能有回转的余地。
正想着,季峋突兀的开口:“就算没伤到要害,那也一定伤得不轻,伯母,一会儿我还是让人请大夫来看看吧。”
季峋这一声伯母叫得莫名亲昵,苏夫人正要瞪他,便听见周泽冷淡道:“苏夫人,既然季大少这么关心苏老爷,我们顾家就不再多管闲事了,还请苏夫人去找一找,把婚书拿给我,我也好回去交差。”
顾家和季家水火不容,季峋这个时候要给苏家雪中送炭,顾家自然不会再和苏家扯上任何关系。
苏夫人还想再解释,苏云染平静的开口:“娘,我之前看见爹把婚书放到他书桌左边第三个抽屉里了,娘若是嫌麻烦,女儿可以自己去拿。”
苏云染把地方说得明明白白,态度也很强硬,很显然,她也不想再继续这门婚事了。
当然,换做别的姑娘,三番四次被人登门说要退婚,也不会厚着脸皮死缠着不放。
苏夫人气得胸口生疼,眼神小刀一样嗖嗖嗖的往苏云染身上扎,苏云染微微低头,垂眉顺目的由着她看,瞧着乖顺,实则叛逆强势得很。
周泽又在旁边催促:“苏夫人?”
苏夫人过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被这么逼着面子也挂不住,当即不再多言,气哼哼的把婚书拿来丢给周泽。
周泽没在意苏夫人的态度,取下灯罩将那纸婚书烧掉,化为灰烬,顾苏两家数十年的情谊,也在此刻灰飞烟灭。
办完该办的事,周泽转身离开。
苏夫人扭头想对苏云染发火,苏云染主动出击,帮季峋盛了一碗粥,软声道:“季峋哥哥,你还没吃晚饭吧,不如坐下来一起吃吧。”
说着话,苏云染把自己没有用过的那副筷子放到季峋面前。
筷子是银制的,在昏黄的光晕下折射着光亮,衬得她那双手越发细软嫩白,那声‘季峋哥哥’也扣人心扉,撩得季峋有点心痒痒。
季峋接过筷子,掌心碰到苏云染的指尖,很凉,像在冷水里浸泡了许久,却一下子撩起了季峋心底的火。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季峋强忍着把人拽进怀里的冲动,扭头看向苏夫人:“伯母,我与志武志耀是好朋友,如今苏家落难,我也是担心才会登门拜访,并非私下与阿染妹妹有什么往来,伯母方才错怪阿染妹妹了。”
苏云染唤他季峋哥哥,他便腆着老脸应了,神态自若的回称人家阿染妹妹,他大苏云染足足十二岁,哪里有半分哥哥的样子?
苏夫人暗骂了句不要脸,却不得不努力收敛怒气:“乔大少有这份心真是难得,果然只有患难见真情啊。”
真情?
若是真有心,苏家出事那会儿怎么没见到他的人影?
大家都是明白人,不过是说些场面话来维持表面的平和。
季峋笑着点点头,如今也只有他能笑得出来,苏家没落了,今天他还撞见苏云染被退了婚,不过一天时间,苏家二小姐的身价就掉到了谷底,他不用再拿季夫人给的那些地契求娶,甚至抬苏云染进门做个妾,都是对苏云染的一种抬举。
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白捡了一大笔钱和一个暖床工具。
苏云染年轻漂亮,身子是香喷喷的,这几日总出现在季峋梦里,媚态万千,就算苏家现在不能给他多少帮助了,他也还是想要把她占为己有,在床榻之间狠狠欺负她,看她哭看她求饶看她红霞满天。
况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家也未必是半点用都没有。
这种时候不是提亲的好时机,季峋没有多说什么,又关切了几句便以还有事要处理撑着伞回家了。
等他一走,苏夫人的脸立刻沉了下去,瞪着苏云染呵斥:“贱人,给我跪下!”
她一口一个贱人,好像苏云染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苏云染不跪,挺直背脊坐在凳子上,目光清冽的和苏夫人对视。
她刚被打了一巴掌,半边脸颊都是肿的,上面还有五个清晰的手指印,明明应该很柔弱,却倔强得刺眼。
“贱人,你耳朵聋了?”
苏夫人拍桌,苏志文想从中调和,被苏夫人打了一巴掌:“没用的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今天要不是你由着她胡闹,苏家怎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苏志文是苏夫人生的第一个孩子,一举得子让她的正妻地位变得不可动摇,但现在她无比后悔自己生了这样一个儿子。
窝囊、懦弱、没有头脑,只知道死读书,以前他撑不起苏家,如今,他扛不住变故,要他何用?
苏志文被一巴掌打得没了声音,捂着脸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屋檐水如柱滴落,发出哗哗的声响,苏云染掀眸看着苏夫人,终于撕破乖巧的假象,露出尖锐的猫爪:“母亲,您还没有认清现实吗?”
她的声音似乎被外面的风雨染上冷意,变成和她的年龄截然不同的成熟,像躲在暗夜里的猫,蛰伏许久,一出击就能致命。
后背爬上密密麻麻的寒气,汗毛倒竖起来,苏夫人的声音有点抖:“苏云染,你竟然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为什么不敢?”苏云染歪着脑袋问,声音还是很冷,唇角却俏皮的上扬露出笑来:“我们现在住的这栋宅子马上就要卖给别人,苏家马上就没了,苏夫人……你还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最后一句话苏云染停顿了一下才说,说完,她眼尾上扬,清凌凌的笑出声来。
那笑声越来越大,在雨夜的衬托下,竟似从炼狱里爬出来的索命幽灵!
苏夫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苏云染,血色全无,惨白的唇瓣抖动半晌,愣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苏云染刚刚叫她苏夫人,而不是唤她母亲,称呼的转变已是大逆不道,苏夫人猜到了什么,但那猜想实在太匪夷所思,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苏云染端起自己那碗粥又喝了一口,粥已经凉透了,苏云染胃不怎么好,皱眉又把粥吐了出来,动作优雅的用绢帕擦了擦唇角。
做完这一切,苏云染缓缓起身,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特别乖巧的弯眸笑起:“苏夫人,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足足八年了!”
轰!
一道闪电陡然闪现,将大厅一下子照得亮如白昼,也将苏云染整个人照得光彩明艳,俏生生如一朵傲然绽放的花。
苏夫人瞳孔震颤,感觉脖子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死死掐住,空气一点点被阻绝,下一刻就会窒息。
“二妹妹……”
苏志文也有点怕这个样子的苏云染,开口想说点什么,却听见苏云染轻轻柔柔的,带着融融笑意的声音:“苏夫人,你说巧不巧,八年前我娘死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打着雷,下着雨呢。”
苏夫人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失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冷汗淋漓。
她猛然惊醒,八年前那件事,全都被这个小丫头看见了!请牢记:百合,网址手机版,百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