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是在季峥离开恒城一个月后嫁给季峋的。
乔灵那时发着烧,病得糊涂,没能亲自去参加婚礼,乔寒笙为了照顾乔灵也没去。
但那天的唢呐声很响,绕耳不绝。
听说恒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婚礼办得很盛大,鞭炮放了一路,炸开的纸屑像红地毯一样,从兰香阁到季家铺了一路。
所有人都说夜澜识时务,看见季峥倒了,立刻就转身抱了季峋的大腿。
女人嘛,就该活成夜澜这样,别真把自己当成什么名角儿,嫁个好男人做阔太太才是最靠谱的。
以前乔灵不知道,即便不肯相信,也觉得夜澜的选择没有太大的错,如今亲眼看见了,才知道错得有多离谱。
季家上下根本没有把她当成大少夫人看待。
“夫人怎么会这么问?”
乔灵没有直接回答,诧异的反问,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没想到季夫人能问出这个问题。
季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顾虑的压下面上的厌恶,沉声咬牙道:“她嫁进季家也有两年了,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不是生不出来还能是什么?”
季夫人做派老旧,思想也迂腐,把传宗接代当成最最紧要的大事。
夜澜出身低,又一直没有孩子,在她这里自然是最不讨喜的那个。
乔灵想起夜澜小产后苍白的脸,闷声回答:“澜姐姐只是宫寒体虚,并非不孕生不出孩子。”
“既然能怀,她为什么不生?”
季夫人眉头拧成川字,眉梢压着,多年累积的怨怒便显现出来,手里拿着佛珠也掩不住一身的煞气。
她不问缘由,直接判定过错都在夜澜身上。
“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又不是澜姐姐一个人能决定的。”
乔灵忍不住怼了一句,她知道夜澜小产了,这句话意在说季峋也许哪里做得不好,让夜澜不想现在要孩子,季夫人却误会了乔灵的意思,横眉竖目:“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是峋儿身子有问题才一直没孩子?!”
在恒城,说男子没有生育能力,跟诅咒人断子绝孙似的,这种话,一般大夫就是诊断出来了,也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见季夫人误会了,乔灵下意识的想解释,季夫人却大手一挥,直接拍桌,怒道:“来人,把大少爷请来!”
季夫人神色肃穆,在这种事上,容不得半点含糊。
乔灵知道现在自己解释也无益,只能咬唇坐在那里不吭声。
她哪里知道,季夫人早就对夜澜一直没有怀孕这件事心生不满,今天只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过了一会儿,张妈在门外朗声道:“夫人,大少爷一早出城谈生意去了,现在不在府上。”
“那就等他回来!”
季夫人强势的说,说完又吩咐:“备好饭菜,别慢待了季小姐,免得老二回来又发疯!”
她这架势,分明是不想放乔灵走了。
果然是恶婆婆!
乔灵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鼓着腮帮子看着自己的鞋面发呆。
与此同时,城北司令府热闹非凡。
恒城司令赵德山是出了名的墙头草,谁给他好处,他就亲近谁,谁得势,他就巴结谁。
当初季家上下买通了他,就是他亲自带着一个连的人把季峥捆上车,丢进了市里的监狱。
季峥和他,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
季峥和张旭骑马到的司令府,赵德山领着自己的狗头军师在大门口候着,为表诚意,他穿得少,在风里吹得瑟瑟发抖。
季峥到的时候,他屁颠颠的上前帮季峥牵马,嘴里不住道:“两年不见,二少真是威武有神、越发俊朗了!”
狗东西,当初把爷捆上车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幅德性!
季峥在心里骂了一句,一张脸紧绷着,冷煞得很,看得人心肝发颤。
张旭跟了他不少时间,一眼就看出季峥不待见赵德山这个人,背脊挺直,魁梧的身躯将赵德山挡开,冷着脸低斥:“好好说话,拍什么马屁,我们副帅不吃这套!”
“是是是!”
赵德山讪讪的笑,鼻涕都要冻出来,和狗头军师一起把季峥迎进大厅。
季峥带回来那些人赵德山已经看过了,装备虽然不算特别精良,但比他自己手下那些好多了,且个个身板儿挺直,一看就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和他带的那些酒囊饭袋不在一个档次上。
这年头,有权的拧不过有钱的,有钱的拧不过有枪有人的。
季峥这次回来,光靠那几百个人和枪,就够在恒城称王称霸了,所以赵德山这顿饭安排得相当用心。
十人座的大圆桌,桌上除了正宗地道的九大碗,还有各种大补汤和凉菜,丰盛得不行。
张旭出身贫苦,昨天在兰香阁的菜式已经算是开了眼界,看见赵德山准备的饭菜才知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不过他绷得住,一点没露怯。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副帅倒酒!”
赵德山吆喝,亲自拉开主位的椅子让季峥落座。
下人拎着酒坛子过来要帮季峥倒酒,被季峥抬手挡住,冷淡无情道:“军务在身,不能喝。”
恒城又不打仗,哪儿有什么军务?
赵德山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从善如流的抢过酒坛,站起身来,亲自帮季臻倒酒,嘴里不停劝说:“就一碗,我知道副帅海量,只喝一碗不妨事的。”
他用了劲,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季峥便收了手,由着他倒满这一碗酒。
酒满上了,赵德山脸上又堆满了笑,他给自己摆了三个碗,依次满上:“之前我脑子糊涂,对副帅多有得罪,还望副帅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他一句糊涂,就想把两年前的事揭过去。
“我自罚三杯,算是给副帅赔罪!”
赵德山说着端起一碗酒急匆匆的要灌下,季峥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听完他这番话无动于衷,并不看他。
那碗酒到了唇边,却被张旭拦下。
赵德山巴不得赶紧喝完酒把这个话题跳过去,被这么一拦,不自觉有些急了:“我跟副帅赔罪,你拦我做什么?”
他的语气不好,张旭却露齿笑起,一脸憨厚:“赵司令别急呀,我手下的兄弟承蒙你照顾,我这个做营长的,怎么也要当面跟你道谢才是。”
赵德山之前还当他是季峥的警卫员,没想到他竟然是营长,手一抖,强行扯出一抹笑来:“原来是张营长。”
营长职位不低,也该好好结识一番,赵德山想放下碗好好说话,手腕却被张旭抓着动弹不得,又不好发作,只能就着这个手势道:“兄弟们保家卫国出生入死,就算上方没有下令,赵某也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
赵德山故作大方的说,张旭还是没松手,不走心的道谢:“赵司令客气了。”
赵德山借竿就要往上爬,继续说些好听的客套话,却见张旭敛了笑,眸光锐利的开口:“我方才听赵司令说以前跟我们副帅有些过节,我们副帅为人最是和善,从来不曾与人结怨,司令不妨趁着今日,把当初的事说一说,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
赵德山大大的脑袋装满了疑惑,刚刚这位营长是不是把为人和善,不与人结怨这两个特质放在季峥这个狗崽子身上了?
赵德山没能疑惑多久,腕骨传来刺痛,张旭手上用了劲儿。
赵德山险些端不住碗,连忙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过去了,过去了……”
他是想就这么糊弄过去,张旭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作为一个好的营长,下要镇得住刺头兵,上还要护得住将和帅!
张旭松开赵德山,一脚踩在椅子上,抢过他手里那碗酒一口喝完。
酒是当兵的喜欢的烧刀子,一口闷下,张旭辣得眯了眯眼,半晌憋出一个字:“爽!”
爽完张旭把碗倒扣在桌上,冲赵德山抬抬下巴:“赵司令,说吧。”
能跟季峥混到一起的人,能有什么正形?
一碗酒下去,张旭浑身那股子蛮横的匪气就咕噜噜冒了出来,季峥倒是坐得还算板正,但丝毫没有要管束张旭的意思,两人一左一右坐着,让赵德山有种被人摁着脑袋审问的错觉。
这躲是躲不过去了,左右不过一死,赵德山也不挣扎了,眉眼耷拉下来,开始交代。
“副帅,两年前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半夜翻乔家那丫头的窗是事实,那人欺负得哭了是事实,你也不是不知道乔寒笙有多宠自己妹妹,他让人把你捆到司令府,扬言不惜散尽家财也要讨个公道,他的态度如此强硬,我当时也实属无奈。”
赵德山越说声音越低,张旭听得精神一振,两眼都要放光了。
什么情况,他家阎罗王一样的副帅,爬过那水灵灵的小丫头窗,还把人欺负哭了?
以副帅这身手这体格,那小丫头还不得丢了半条命?
张旭八卦之魂燃烧起来,一时也顾不上季峥在场,迫不及待的追问:“所以呢?副帅真把人给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