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没想到季峥会把她作为突破口，神色一怔，随即笑起来：“嗨呀，这贱蹄子做事神神秘秘的，哪能告诉我她什么时候跟大少爷好上的呀，她心思重，怕我捷足先登，抢了她的凤凰窝！”
百合啐了一口，表情忿忿，好像她和水仙是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吵起来的人。
进了这阁里的人，都要学会薄情寡义，谁也别为了谁出头，自己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季峥直接开口：“刚刚的问题，你想好再答，答好了，去兰香阁和西郊大营随你挑！”
百合进了锦川阁都有三年，应该还记得季峥当初在兰香阁是怎么护着夜澜，把她捧成恒城的名角儿的。
那时夜澜是整个恒城，所有女人心里最嫉妒的那个。
季峥抛出来的条件相当诱人，百合的眼睫颤了颤，她捏紧手里的绢帕，却不敢表现出欣喜来，毕竟这一步要是走错了，她以后的日子就难熬了。
“副帅说笑了，兰香阁现在是你大哥的产业，我一个弱女子到军营里去又能做些什么呢？”
百合柔柔的说，把自己的顾虑都抛出来，不敢直接接受，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季峥没什么耐心，不想跟百合拐弯抹角的解释那么多，直接了当的说：“旁的你不必担心，只要你说出来的话都是真的，我保你在恒城平安无虞！”
他甚至不要求她说出来的话是对案件侦破有用的，只要求真实可靠。
这个要求已经很低很低了，百合犹豫片刻，咬咬牙选择搏一把。
“水仙比我后进阁一个月，她年纪比我小，长得也比我漂亮，运气很好，开苞那夜卖了好价钱，被一个生得挺好看的少爷要了身子，她那时涉世未深，刚开始那几天还要死要活的，结果那少爷食髓知味，花大价钱包了她一个月，又买了些礼物讨了她的欢心，她便不可救药的爱上了那个少爷。”
掉进火坑的无知少女，第一个恩客却是个浪漫多情的翩翩公子，是多幸运却又多不幸？
百合是早就不相信这种东西的，说起这桩旧事，语气忍不住还是嘲讽。
“进了阁里的人，哪里有资格沾染情爱二字？”百合摇了摇头，唇角勾起露出嘲讽：“一个月后，那个少爷没再过来，水仙痴痴地等了三日，老鸨逼她接客，她不肯，上吊了一回又割腕了一回，都被发现救了回来，只是她不知什么时候怀了身子，孩子给折腾没了。”
这事已经过去三年，百合说起来语气已经变得很平淡，乔灵不知什么时候从乔寒笙怀里抬起头来认真听百合讲述，听到这里，不自觉想到夜澜。
不知道两年前，夜澜是不是也这样被人骗了心谋了情。
“在鬼门关走了两遭，又没了孩子，她的身子亏得厉害，一直流血不止，老鸨见她要死不活，想让人用凉席把她卷了丢到乱葬岗去自生自灭，是我用一碗米粥救了她。”
百合没有她是如何救下水仙，又如何劝水仙鼓足勇气活下去的。
阁里的姑娘看着薄凉，但很多时候，面对生死，那颗心还是热的。
“那次死里逃生，水仙就乖乖听话接客了，也不再做那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以为她是真的听劝，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走上了这条路，还搭上了自己的命！”
百合唏嘘，苏志文刚刚还听得津津有味，这会儿见事情又扯到自己身上，连忙撇清：“我可没有害她！是她自己不检点爬上我的床的！”
检点？
他到底是怎么想到把这个词用到一个妓子身上的？都做了妓，难道还要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吗？
百合气得想笑，却没有精力再跟苏志文辩驳，继续道：“大少爷说得没错，是水仙不知检点，十五那日，是她故意穿成那样摔进你怀里的，也是她故意揽着你的脖子不要脸的凑上去亲你……”
百合把这个过程描述得很详细，苏志文一张脸火辣辣的，又羞又恼：“不……不知廉耻！不要再说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能做出不知廉耻的事，却听不得旁人多说一句。
被苏志文打断，百合便略过那个过程，仔细回想道：“十五那日，水仙留大少爷在阁里歇了一夜，第二日大少爷被老爷子召回，水仙被老鸨狠狠罚了一顿，咱们阁里有规矩，祸害谁家的少爷都可以，但不能祸害自家的主子。”
苏老爷子知道美色误人，更知道阁里的女人个个都是人尽可夫的，所以他不允许苏家子弟沾染这里的姑娘。
就连苏志耀那么纨绔的人，也只敢在锦川阁喝喝花酒跟这些姑娘闹一闹，从来不敢在锦川阁厮混一整夜。
“被罚当夜，水仙发了高热，白日我偷偷去看她，劝她不要犯浑，咱们大少爷是文曲星下凡，以后要考功名的，他满脑子只有圣人和之乎者也，其他的什么都不懂，便是日后真的跟了大少爷，也落不着什么好。”
既然选择跟季峥站到一个阵营，百合对苏志文的评价变得真实了许多，苏志文却是个听不懂话的，只知道水仙说他是文曲星下凡是在夸他，不知道后面那些话是好是坏。
他挠了挠头，傻乎乎的问了一句：“她都被罚了，后来怎么还敢找我？”
自然不是因为你人傻活糙！
百合在心里啐了一句，眼睛微抬，扫了一圈淡淡道：“水仙那时烧糊涂了，哭着对我说，她也是身不由己，我再追问的时候她却什么都不肯说了，我猜她应该是受到了什么人的胁迫，不得不去接近大少爷。”
苏志文刚刚已经撇清了和水仙的关系，但到底两人你侬我侬了几日，这会儿猛然知道水仙接近自己是不怀好意，立刻大怒：“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接近我难道有……有什么好处吗？”
众人：“……”
别说，接近你这个怂包还真看不出来能有什么好处！
众人的眼神颇为直白，苏志文的气焰顿时哑了下去，他绷着脸继续愤愤不平的猜想，难道是因为他和二妹关系好，旁人知道他马上就是顾大少爷的大舅子了，所以上赶着巴结他？可是他们怎么能提前知道二妹要与顾家结亲？
苏志文想不明白，其他人也还是一头雾水，百合继续回忆：“那天以后，她便渐渐与我生分起来，直到今天凌晨，她突然到我房间，把她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都给了我，让我自己赎身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以后找到安身的地方，面朝东方，给她和当初未出世的孩子立个碑。”
说到水仙拿出自己的积蓄，百合终于动容，脸上的伪装再也绷不住，红了眼眶。
她们这种人，在臭水沟里打滚习惯了，若是真的什么都不看重，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水仙临死会把自己所有的积蓄给百合，所以她死后，百合也会冒着风险替她说两句话。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她知道自己今天会出事，所以先安排了身后事？”
军师忍不住追问，季峥掀眸，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军师立刻意识到自己越矩了，连忙退到赵德山身边装木头。
“我不知道她到底在密谋什么，但可以确定她知道自己会出事，另外还有一件事。”百合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乔灵：“水仙她以前从来不喝茶，我记得她以前说过，她体质特殊，小时候喝了一次茶差点死掉，后来就再也没有喝过了。”
百合说得认真，乔灵一下子愣住。
如果水仙知道自己不能喝茶，为什么还特意要乔灵给她倒一杯茶喝？难道是她自己不想活了？
“你既然知道，刚刚为什么……不拦着她？”
乔灵问得很艰难，她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明明是患难与共的好姐妹，却要等对方死了才把这些事说出来。
“只是喝一杯茶，不一定会死人的。”百合说着惨然一笑。
她刚刚抱着侥幸心理。
因为水仙那个时候给了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她又是知道乔灵懂医术的，觉得水仙也许是要装病躲避审问，免遭一番皮肉折磨，
这是她们在遇到紧急情况后的特殊应对措施，她真的以为只喝一口茶是不会有事的……
百合没有痛哭，她甚至还是微笑着的，可那拼命克制压抑的悲伤，还是一点点从那牵强的笑容背后溢了出来。
乔灵喉咙发哽，也跟着难受起来。
她大概猜到了百合之前的想法，难过的小声道歉：“对不起。”
如果我的医术再高明一点，经验再丰富一点，也许我是能救下她的。
乔灵自责得不行，站在一旁的顾恒泽和乔寒笙同时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不怪你。”
“和你没有关系，不要自责。”
两人的说辞一致，季峥看得眼睛冒绿光，忍了半晌终究没忍住，起身一把将乔灵摁进自己怀里狠狠地揉了两把脑袋。
“有什么好自责的，她自己想死，你就是华佗在世也把她救不回来！”
乔寒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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