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回来之后,秦淮的状态就怪怪的,她不说话,也不见人,就把自己关在室内。
明明陛下在宫中已经说明了,重新挑一个良辰吉日给她补办生辰宴会,全凭她的喜好做主,还要封她平乐公主的名号。
其实郡主和公主们都是要被封赐封号,就像亲王诸侯们一样。比如秦悦就是云青郡主,宣纸就是云墨郡主,而柳宴心作为鸿阳公主前往和亲。
封号根据品阶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含义,在天榆颁布封号的主要原因是代表公主郡主们已经长大成人,或者是已有婚配,再有就是获得了莫大殊荣。
旁人也许不知道,可明月彩霞心里却清楚,其实陛下一直都是有私心的。
他不想秦淮那么快独当一面,不想秦淮太快长大,所以一直是拟好了封号却没有正式录用。
如今公主平定了襄州瘟疫,这是一个绝佳的契机。既可以让那些有异心之人闭嘴,也能让陛下向天下人证明公主的真实身份。
分明是一件高兴的事,可只有秦淮闷闷不乐。
秦淮自然知道这些事的好处,可父皇越是对她好,她就越觉得羞愧。
彩霞本想向沐莞卿打听发生何事,可女官大人没有和公主一道出来,而是被陛下留了下来,派去处理各个城池中的疫情情况。
一般公主不希望被人打扰的时候,明月和彩霞也不会上前,毕竟这才刚刚回到公主府,需要重新规整的事还很多。
顾白修也注意到了秦淮的变化,他虽不曾开口,也在屋外徘徊。趁着秦淮前去宫中的那个空档,他也没忘了和沐重言一起将李斩仙送到大理寺审查。
早在回来浔阳的路上,他就已经替秦淮准备好了伴参李斩仙的折子。
折子上写了自从李斩仙到襄州之后所做的种种荒唐事,也写了其弟李缺是如何与修罗门谋划了绑架公主的一出大案。
看沐莞卿这般忙碌,公主也无暇顾及,这几日恐怕就要先将这位城州牧关上几天,让他吃点苦头了。
如果顾白修猜得不错,那位李尚书应该也一早听到了风声,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彩霞前去看尹文则,却发现尹文则极其擅长独处。之前秦淮为了哄她,拿了柳宴心的一本纪事册子给她看,这会儿她正一人坐在院子里读的津津有味。
彩霞不忍打搅,将一些吃食点心交给了门口的丫头后就蹑手蹑脚的离开,去了后院。
在襄州那几日,她早已心痒难耐,就怕那心上之人给她传递什么消息没被发现,或是对她担心得紧。
她一路小跑,跑到后院那一棵老树下,从门缝里掏呀掏,最后也只摸出了两个被压的紧巴巴的小纸团。
一封应该是她刚去襄州那会儿的,问她平安,也问公主平安。这第二封应该就是昨日……
看到信上的内容,她陡然一愣,如此大逆不道!
她反应过来,第一时刻将纸条撕得粉碎,又不放心,走进柴房里,一把扔进炉子底下。
秦淮想了很多人可能会来,可没想到,第一个来看她的竟然是宣纸。
宣纸的马车一直送到她大门口,她才裹着繁复的裙子走下来,一个多月的身孕并不明显,可她能里里外外伺候的婆子丫鬟可足够惹眼。
秦淮不想让她的情绪影响到宣纸,便开门出来迎接。
她好像反而瘦了一些,昨夜好像是没睡好一般,难道是因为担心自己吗?
想想三皇兄这几日估计也没少被父皇训斥吧,瘟疫的事情已经蔓延到了浔阳,如果不是尹文则和甘子晷出手相助,估计还有更多的城池沦陷。三皇兄作为未来的太子,要为这件事多方奔走,对宣纸照顾不周也是能理解的。
“快进来喝杯茶吧。”秦淮笑着招呼。
宣纸也不言语,走进秦淮的屋子之后,竟然有两个嬷嬷也要跟进来。
秦淮看她们两较陌生,而且面色也不是好相处的样子,先一步拦住了她们,撑着房门笑道。
“放心,我就和你们皇子妃聊聊天,不会出问题的。明月带这两位嬷嬷下去用茶。”
她本是好意,可这两位眼瞅着一点也不通人情世故。
“公主有所不知了,三皇子吩咐我们寸步不离,我们自然要好好保护皇子妃。”
秦淮侧目看向宣纸,她并没有动,而是背对门口坐着,仍旧不言不语。
这样,就足够明显了。
秦淮这会儿收敛了笑容,故作不耐烦状,“你的意思是,三皇兄已经信不过本公主这个皇妹了?”
这两个老妪相视一眼,连忙为自己的口无遮拦致歉。
“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秦淮可不想废话,她这架子一摆出来,周围十里的人都能感到杀气。“下去候着吧,记得站远些,别惹本公主生气。”
“是是是。”
果然还是这浔阳小霸王的名头好用,当一个处处忍让的公主,只会被人得寸进尺。
看着那两个嬷嬷快步闪出,秦淮由衷感叹。她走回屋里,摸了摸茶壶,索性直接提了起来交到秦淮手里。
“明月,你去重新烧一壶热水来,屋里的茶已经温了。”
明月提着水壶出去,秦淮这才合上了门。
“怎么了?可是三皇兄欺负你了?”
宣纸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秦淮也坐了下来,她心里清楚,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宣纸不会选在这个时间过来。
估计是名为探望,实际是希望秦淮帮忙,那她在躲着谁呢?
“看你闷闷不乐的,外头那两个老女人也是三皇兄安排的么?”
想了一圈,秦淮先从方才她所看到的入手。
“那倒不是他的意思,只是淑妃娘娘不放心,说我这是头胎,没什么经验。”宣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轻轻的用手摸上去,又是另一副温柔。
原来是淑妃。
可淑妃经上次一见,并不是格局这般小的人。
“淑妃娘娘恐怕也是心急吧,三皇兄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你就是皇后,这皇长孙极为重要,也算是国之根本了。”
对于秦淮的反应,宣纸几位纳闷,“真没发现,你出去了一趟,说话也这般文绉绉的。”
听宣纸这话,似乎困扰她的事并不是这一件。
“看来你也理解了,那是为何事烦忧啊。”
“你看三皇兄手掌大权,你又怀有皇长孙,估计全浔阳的人都羡慕你了吧。”
宣纸还是不说话,秦淮只能大胆的往下猜。
“若非要说烦心之事,除非……三皇兄要纳妾?”
不会吧,不可能吧,三皇兄自来洁身自好,从前府里连个同房丫鬟都没有,怎么可能会纳妾呢?
“已经纳了,还是个从烟花柳巷出来,且身份不明的女人。”
宣纸说这话的时候几位平淡,好似心里已经分明了。
“这……”
更夸张了,据她所知,三皇兄长这么大就没去过青楼啊,怎么会和烟花柳巷的女人扯上关系?要说这和小倌舞女有关系的,最有可能也是自己啊。
“不会吧,三皇兄的性子不会沾染这些,况且他公务繁忙,也……也没那需求吧。”
秦淮之前的愁绪顿时烟消云散,满脑子都被这件事给填满了。
“是朝堂上的人送进府里的,说是江南瘦马,底子干净。我瞧着也确实长得不错,为了不引人瞩目还给她起了个好人家的名字,叫俞旧景。既然送进门了我也不说了,可他偏偏还真就……”
真就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
她可太懂了,只不过……
“俞旧景?这个名字竟然有些耳熟。”
这就好理解了,因为一个女人。
“不过三皇兄早晚是要继承皇位的,以后不止是纳妾那么简单,后宫三千也正常。你可别说你以前没想过这件事。”
秦淮这就纳闷了,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斜躺了下来。
“就是因为想过了,我爹从始至终都只有我娘一位夫人,我也没在其他人家待过,只是见到宴心的二娘对她很不好,可那是续弦……以前也觉得没什么,反正世上的男子应该都是那样的,可是直到我看见了她,才会觉得害怕。”
宣纸回忆着当初的见到俞旧景的情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南瘦马,却真像个大家闺秀。
容貌不凡,身段窈窕,天生的长睫毛大眼睛,能歌善舞,能言会道。
可她周身却仍然带着危险的信号,让宣纸觉得害怕。
万一以后有更多这样的女人入府,她该怎么办呢?
“我听说有些女子刚有身孕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担惊受怕,害怕她的丈夫离她而去,没想到我们堂堂天榆第一美人也会有这样的苦恼。你放心吧,三皇兄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是清楚不过了,既然你选择了他,你也要该相信他呀。”
秦淮其实能理解宣纸的心思,她想着能够接受,可内心又接受不了她挣扎,她煎熬,她不想让三皇兄为难,所以只能一直埋藏在心里。
“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宣纸微微一笑,手里捧着的茶早已凉透了。
“既然这样,那改日我就去会会这个俞旧景,看看她是有多么的好看。你放心,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柳宴心不在天榆,就由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