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给秦淮的小腿上了药消肿的膏药,扶着她坐在榻上休息,沐莞卿则端坐在一旁安静喝茶。
“女官大人,您这次来是不是因为陛下松口了,决定让公主回去?”
明月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的向沐莞卿打听着浔阳的动静。
“浔阳城风声紧,这半个月顺天府抓了不少造谣生事的人,无相阁虽已经退出了浔阳,但之后的事还要看朝堂上那些老臣怎么说。”
沐莞卿答得中肯,完全没有添油加醋让秦淮好受点的意思。
见父皇并没有要招她回去,秦淮的脑袋又耷拉了下来,也不知还要在云州撑上多久。这次若是没有沐莞卿相助,恐怕她真的是凶多吉少了。按照颜妆成那个性子,这会儿自己要还是没事,她肯定要发疯了。
“原来不是父皇想我了啊……”
秦淮直挺挺的倒在榻上,两眼空洞。
沐莞卿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便将茶盏放回了桌上,一反常态地翘起二郎腿继续道。
“陛下是对群臣说要我着手准备修建河道之事,可明眼人都知道云州这地势偏低,并不适合修建河道。难道你觉得陛下真会让我放下朝中大小事务,来云州白跑一趟?”
这话说完,秦淮突然又机警起来,连忙坐好等着下文。
照这么说,父皇就是专门让女官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的,父皇果然没忘了她。
“公主,我就说陛下不会忘了你的,连女官大人都派来瞧你,一定是心疼您了。”
明月赶紧把话给接上,生怕秦淮瞎想。
见秦淮又开始乐呵了起来,沐莞卿抿唇,让她从梦境中回过神来。
“我这次来不只是为了看你,更是因为我也有难言之隐,想找个地方清净清净。”
秦淮记得上一次沐莞卿说要清净的时候,是三位皇兄的夺嫡之战,三方的势力都想拉拢她,而她为了不惹上麻烦,这才请缨去皇陵附近看看。
如今四海太平,储君之位已定,秦淮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能难住沐莞卿了。
看榻上之人那双好奇的眼睛,沐莞卿叹了口气,暗自伤神。
明月知道这时候自己不便在场,便退了出去将门掩好,自己守在外头等候。
“朝中那些老臣说我年纪也不小了,一个个都在朝堂上劝我尽早嫁人算了。我哪里会不知道他们的鬼主意,分别想让我嫁给他们的儿子兄长表哥外甥。若我真的屈尊嫁了其中一个,那他们家便好控住朝堂局面一家独大。”
“之前还有那姓尤的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在宫门口跟我说准备续弦,我当初真应该在朝上将他上次私放钦犯的事抖出来。”
确实,沐莞卿今年也二十有一了,这个年纪的贵女大多已经成婚并且有了一儿半女,之前她为天榆上下操劳,一本律法就改了一年有余。如今万事平定,自然有人开始操心她的亲事了。
再说朝堂上这些人,若哪一家有幸娶了沐莞卿入门,这还不是光耀门楣,祖先显灵的大喜事么,自然会引得人人争抢。
“难不成父皇也是这么想的?”
这么多年过来,沐莞卿早已经成了父皇的左膀右臂,若她真早早的嫁做人妇,父皇必然是少了一员大将,这也将会是天榆最惨重的损失。
问起这个沐莞卿就觉得头疼,想想那些书房里堆满的公子哥们的画卷,还有每天上门拜访的宗室子弟,现在她就算出门只走一条街,都能偶遇十七八个贵夫人为自家儿子说亲。
“陛下自然是不好干预臣子的家事,便把这件事全权交给皇后打理。每日下朝之后,我不只要应付那些官员,还要跟着皇后娘娘与那些贵公子们挨个见一遭。当然了,皇后娘娘也没少在背地里少安插洛家的男子进来。”
太子逝世之后,皇后就开始明里暗里将洛家人安插到朝堂各个阵营之中,当然也不会放过女官这一棵参天大树。
这么好的机会,若皇后不好好把握,日后肠子都要悔青。
“那可有入得了你眼的?”
认识沐莞卿经年,秦淮还未听说过她曾对哪家男子动心的,既然有这机会,便也凑了个热闹。
“若我的婚事真要牵扯朝堂利益,我要嫁之人必然要是人中龙凤,要是才华盖世,否则又如何与我相配?”
她顿了顿,突然反应过来,感叹道:“再说了,就算我这辈子不嫁那又如何。”
秦淮倒是不觉得这是件坏事,赞成道:“那时候恐怕连我都要谢谢你了。”
沐莞卿抬眸瞪她,似在问她此言何意。
“那时候你成了浔阳城的老姑娘,百姓们就都只顾着议论你了,谁还想着议论我呀。到时候我高枕无忧,继续在浔阳做我的小霸王。”
这本就是开玩笑的话,沐莞卿也没当真,按照她的道理堵了回去。
“都说我两交情深,是浔阳难得的好姐妹,那好姐妹之间又怎么能让你一个独善其身呢?”
若是她想,她又一万种方法能让秦淮没办法回京,秦淮后怕只能讨饶。
“那……等我回来浔阳之后给你找一门好亲事?”
沐莞卿挑眉,不怀好意得支招:“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你身边不就有个足够好的人选。”
秦淮凝眉,左思右想,难道……沐莞卿说的那个人是……
“顾白修师出名门,武功盖世,性子恬淡安稳,不是那些追名逐利之徒,况且他家世清白无父无母没有顾及,倒还不差。”
秦淮都没敢确认,沐莞卿就自顾自的将话推了出来。
果然,狼多肉少,顾白修怎么也是自己先看上的,为了和顾白修有今日的进展她可太难了,这会儿连第一女官也要来和自己争?
而且沐莞卿也不是常人,要是这两个神仙一般的人真的相互看对了眼,准备一块只羡鸳鸯不羡仙,那秦淮自己可怎么办啊。
这顾白修究竟是长得太过招摇了,以后可决不能再让他出现在沐莞卿眼前!
看秦淮眼睛骨碌碌直转,一脸的不情愿,恐怕心里正在计算着什么。沐莞卿摇头轻笑,立马解了她的心头困惑。
“放心,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要是真想和他在一块儿呐,浔阳城那个麻烦你也该早些解决。”
秦淮不是不知道,沐莞卿口中说的麻烦是谁。
驸马李斩仙。
那个背信弃义的渣滓,卷了她府中好些财物,也是因他自己才受了那么多日的唾骂……要是让她回去了,第一个就拿李斩仙开刀!
“不知我来到云州之后,李斩仙被派遣去何处了?”
想来自己不在云州,这小子肯定是逍遥快活去了,估计都根本记不起来秦淮这个人。也好,就让他再过几天逍遥日子。
“唇亡齿寒,当初他为了脱身那样构陷你,就该料到有今日。我找了个由头打发他去顺天府办案了,要不是看在他父亲乃是尚书的份上,恐怕是此生都无法入朝为官了。”
沐莞卿这话说的像是无意而为,其实秦淮明白她这是再给自己出气。
做到这个位子上,稍稍行差踏错都是杀身之祸。平日里女官最是公正,从不干假公济私的事,户部的官员赏罚她也不关心,哪里会随意安排一个人换个职务呢。
“哎……”
秦淮重重叹了一口气,感叹自己命运多舛,竟然连皇宫都回不去。
沐莞卿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可眼下实在不是好时机。
“当初我进宫为官,听到的流言蜚语不比你现在少,可你看如今,他们如何撼动动不了我的地位。这一次的事我会帮你摆平,可之后还得你自己去闯,就算是权势也不会一辈子保护你。”
这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秦淮一时都不知道沐莞卿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是让自己争,还是让自己不争呢?
“过不了多久三皇子应该就会和宣小姐完婚,那时陛下应该也会宣布太子之位人选,我打算在那个时候推举你,与我一同筹备三皇子的婚事。”
沐莞卿收起笑脸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但这种大事,礼部真的会放心交给她来做么?
“那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想来三皇子和三皇子妃都不会拒绝,况且有这么一层缘由,那些老臣应该想不到什么好理由推辞。”
“这倒不失为是一个好办法。”
秦淮相信沐莞卿的决定,有她在朝中安排,这件事必然万无一失。
“公主,颜老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明月轻轻叩门,提醒二人时间不早了,还有些小事尚未解决。
沐莞卿起身让秦淮莫要相送,嘱咐道:“董家的事我自由安排,你继续安心住下,浔阳若有情况我自会通知。你一切小心,切记不要惹事,不要留下话柄。”
携着青池迈出院子,沐莞卿稍稍整理仪容,又恢复了她那淡薄冷漠的表情。
“大人,那件事您为何不告诉公主。”
青池在一旁低声询问,不明白主子为何要瞒着公主。
沐莞卿则是让她噤声,反问:“你觉得说与不说会影响她的选择吗?”
“你立刻飞鸽传书回去,把董家的宗卷案子全部调出来,另外董嫔的一举一动我也要知道。这个董县公当初为虎作伥,真当陛下把他给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