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暮死
在遇到对的人前,你多少觉得此生悠长漫漫;直至而后的生命中出现了她,在余下的日子里,你学会了抓住每一分每一秒活着,到最后更像是为了钟爱之人而活……
吴桐拉下咖啡店的卷帘门,哐当哐当的声音在脑海中化开,直至再也看不到店里面躺在藤椅上的她,吴桐才拍去手上的灰驾车离去。
吴桐仄斜着脑袋,单手把着方向盘在山道间徐行,山野暮色很沉,唯有红色的尾车灯是能伴吴桐的人,就像一直以来能伴你的只有自己。
记得在吴桐的学生时代,有个女孩总爱喋喋不休讲起自己憧憬的未来,她是个狮子座的女生,吴桐是天蝎座的男生,她很霸道,吴桐很冷漠,于是她讲,吴桐听着……
“诶!桐,你说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做一名服装设计师?”
吴桐面无表情,他酝酿半天说道“你画画太丑,不适合……”
女孩脸上带着愠色,却强忍了下来,又继续问道“那你说我去做一名钢琴老师怎么样?”
吴桐眉头一皱,抓起那女孩的手腕说道“你手指太短了,弹不了琴……”
女孩二话没说,从铅笔袋里拿出一支水笔戳在吴桐大腿上。吴桐两只大眼一瞪,抱着大腿大叫起来。
女孩很满意地眯着笑眼,吴桐突然意识到原来在她的未来里并没有自己,虽然有些失落,但吴桐知道一组平行线可以无限延长至未来,却永无相交的一天……
吴桐想着往日的回忆,眼眸一瞬被染红,尽力地吸入一口鼻息,扭过脑袋望着窗外,他还不想这样一个人为了回忆流泪。
红色的尾车灯在山中一闪一熄,夏日不眠的夜里,吴桐独自驾着车将黑夜中的路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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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日的晨曦,微凉的风一扫夏日的闷热,吴桐早早摆好早餐,掩门离开了家。雨儿抱着汪弎的脑袋熟熟的枕在凉席上,周末的闲暇是夏日的赠礼。
吴桐的工作是无休息日的,毕竟在店里的工作并不算多,可工资也不低,故没有休假吴桐也不会有太多抱怨。
“来了!”墨老板立在柜台内擦着手中的玻璃杯,抽出神向吴桐说道。
“那姑娘呢?”吴桐指着靠窗那排空空的座椅问道。
“回去了……”墨老板笑着谈起来。
“哦……”吴桐淡淡地应了声,抓来桌上的围裙,一把系在身上便埋头打理店面。
“那姑娘说谢谢你的衣服!”墨老板指着挂在衣架上的单薄的蓝色外套。
吴桐这才意识到,原来昨晚她还有几分清醒啊,至少还知道自己为她披上了外套。
“臭小子,昨天不是说不干了吗?怎么滴,今天又厚着脸皮来了?”墨老板笑面粲然地望着吴桐问道。
“切!何必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丫头丢了工作,不值不值!”吴桐摇摇手说道。
墨老板也不再挑逗吴桐,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收音机,拉出天线摆在柜台上便听起来。
“杭州91.8,快活早高峰!”
墨老板在吴桐眼中真的就是隔代的人,生活的慢节奏,无聊的话题,以至于让吴桐在这工作都快憋坏了。
“为什么来我这工作……”墨老板舒服地躺在藤椅上问来。
“想听真话假话?”吴桐停下打扫的手说道。
“假话。”
“因为老板人格魅力大,工资待遇高……”
“哦?”墨老板挑起眉看着吴桐。
随后当做无事发生一般阖眼听着广播,摇着蒲扇睡去。
“不想听真话吗?”吴桐突然顿下来说道。
“你想告诉早就说了,何必等我问……”墨老板嘴角一抿侧了个身熟睡去。
吴桐侧过脸庞听着门外大桐树上的蝉鸣,暖暖一笑,自言自语道“是啊……”
“好,接下来带来的这首歌是张学友的《吻别》……”白绿相间的小型收音机传出电台主播的声音。
吴桐将拖把靠在墙边,头贴着落地窗听起这首老歌。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夜……想要给你的思念就像风筝断了线
飞不进你的世界也温暖不了你的视线
我已经看见一出悲剧正上演
剧终没有喜悦我仍然躲在你的梦里面
总在刹那间有一些了解
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
老歌勾人思绪,吴桐抹了抹眼角,双手托住下巴,莫名地想起某时某刻。
“你说你这么善解人意,一定没人爱你吧?”女孩对吴桐问道。
“你说你那么矫情,一定缺个人管你吧!”吴桐反问道。
“不缺!”
“靠!”
吴桐想着想着破涕而笑,仲夏的阳光爬满记忆的墙面,光影斑驳,我们拾不起也无法拼凑。
吴桐一直清晰记得初中有一节课文叫《孤独之旅》,是曹文轩的《草房子》中的一篇,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吴桐用时间去将其中的孤独切身体会,那些年笑着说不会经历的一切,到现如今都一一从头走到尾。
“嘟叮铃嘟叮铃咚……”吴桐兀的回神抓起桌上的手机,是吴申奥发来的视频通话。
“吴桐吴桐!看看!这是我工作的剧场!”刚接通吴申奥就举着手机到处转悠,貌似那种兴奋只有他能体会。
“有空记得来捧场啊!”吴申奥鼻孔贴在手机屏幕上大喊道。
吴桐傻傻一笑,双眼一白,直接挂断了视频通话,不屑道“浪费我流量!”
吴桐并不愿多插足别人的生活,他总喜欢置身事外,漠不关心,因为这样看得清。但更重要的是,吴申奥唱戏真的太过无聊……
“吴桐,去把外面的花浇点水……”墨老板辗转反侧,用手中的扇子指了指窗户外的花圃说道。
吴桐起身顶着外面淡黄色的阳光,闯进一片金色的海洋。
咖啡店门外的花圃是墨老板自己亲手栽种的,他特意给这四片花圃取了个名字,写在木板上挂在花圃前——四时花语堂。
吴桐弯着身子浇灌着每一片花草,娇白的茉莉,星点般的蓝雪丹,似喇叭的夏堇,不起眼的夏不伏,花很多,但吴桐都不喜欢。
晶莹的水珠在叶间翻滚打转,好似跳动的阳光。突然吴桐的眼帘中撞入一只普蓝色的蝴蝶,它摊伏在地上,翅膀艰难地扑腾,好在方才浇水没淋着它。
吴桐撒下手中的水壶将它小心捧起放在掌心中,走进店内,吴桐抽来两张纸巾垫在桌面上,将手中的蝴蝶轻轻放上去,顺便借给它半边的阳光晒。
放下手中的小家伙,吴桐起身继续做起自己的工作。
夏天干活总是让人不情愿,汗水黏稠,热浪袭脸,紫外线将天空的云朵分割成块状,仿佛一切都是炼狱般的考验。这样消磨自己工作的时间,吴桐觉得无聊至极了……
慢慢的,时间将太阳压回山间中,天边的火烧云代表着下班的时刻到了,吴桐在店中无所事事,又是没有一个客人的一天。通常无聊的时候,吴桐会去B站的一个直播间打发时间,这个直播间没有主播,只有一首首往复播放的纯音乐。房间号吴桐一直牢牢记得是——157901,从前写作业时吴桐会到这个直播间,听听纯音乐,刷刷题,遇到大考时,吴桐会去直播间许个愿投个币,保佑自己有个好成绩。但一切都很单调乏味的,就像纯音乐没有歌词只有旋律,有时候习惯了这种平淡的状态,即使一天毫无波澜,吴桐照样能把小日经营地有声有色。
临近下班时间,吴桐跟往常一样蹲在店门口观望远山的夕阳,染红的天幕神奇而梦幻,好似人间的一场盛焰。
突的吴桐觉得左耳根子上很痒,貌似一只虫子停在耳廓上,吴桐拿起手机照了照自己的左耳,原来是一只蝴蝶。吴桐挑起手指去点那只蝴蝶,它貌似不愿离去。吴桐突然想起来自己中午救的那只蝴蝶,跑到桌面上一看,除了两张白白的纸巾,一无所有。
“你是我救的那只蝴蝶?”吴桐边猜想边照着桌子旁的玻璃,果然就是那只冰蓝色的蝴蝶。
吴桐用一根手指放在这只蝴蝶下,它也算通人性,竟踩到了吴桐的手指上,他小心翼翼地将蝴蝶放到自己眼前细细观看,它那双星空般的翅膀真是“眉清目秀。”
“老板!”一个清亮的嗓音将夏日的夜晚唤醒,店里终于迎来久违的第一单。
吴桐拍了拍蹲麻了的大腿,站起来转身望去,一眼便认出了这位客人,指着那人惊呼道:“又是你!扇我巴掌的人!”
“你……你……你就是那个被我扇的人啊!”女孩两个浅浅的酒窝立刻旋起,看着吴桐回应道。
今天酒醒的女孩看上去貌似更精神活泼些,一袭清爽的白衬衫搭配黑色百褶裙,真的是这个年代少有的清流。
墨老板将单子递给吴桐说道“做完最后一单再回去……”
吴桐抓来单子,踩着重步极不情愿地走到那人身旁问道“小姐……要点些什么啊……”
“你昨天披在我身上的外套汗味好重啊!”女孩坐下来后看着吴桐说道。
吴桐拍了拍额头,话锋一转说道“小姐快点点单,别耽误我下班!”
“呦!肩膀上还停着一只蝴蝶啊!”女孩又调侃道。
看着这女孩有意为难自己,吴桐顿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了。
“我不干了,老墨!”吴桐解下围裙丢下单子就要走。
墨老板坐在吧台前,拉下眼镜框挑着目光说道“那这个月的工资就扣了……”
吴桐刚走到门口就被这句话定住了脚步,貌似举步维艰,那扇门成了吴桐的“鬼门关”。
吴桐转身重新系好围裙,拿起单子走到女孩桌子前一副假笑脸问道“尊贵的小姐,你要点什么呢?”
“诶,问你下,你今年多大了。”女孩探着脖子问来。
吴桐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女孩,随后好声好气地回答道“小姐快点单行吗?”
“一杯蓝山,可以回答我了吗?”女孩随意点了一单后又专注于先前的问题。
“22,刚毕业……”吴桐撇过脑袋甩下一句回答,转身就要朝吧台走去。
女孩听后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吴桐左肩上的蝴蝶扑腾着翅膀又飞到了吴桐右胸的口袋上。
“诶?那你做我新郎怎么样?”女孩一把手抓住吴桐的右手令他难以走开。
“我靠!这么会撩!”吴桐用手掌抵了抵脑门说道。
“小姐姐,你别拿我寻乐子行吗?”吴桐越发的不耐烦。
“小姐姐?我跟你一样大啊!叫我姐姐?”女孩眉峰紧蹙,一副不解。
“你什么年代的人啊!连小姐姐都不懂!”吴桐无奈地转过身,将她胸前的挂牌望去。
“浙江日报——陈笑笑”
作为一个报纸编辑竟连时代潮流都跟不上,吴桐对这些搞文学的瞬间拉低了目光。
“我长得很老吗?还是我长得像骗子?”女孩子指着自己反问道。
吴桐将吧台上的咖啡端到女孩桌上,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就不明白,真有鲜花喜欢插在粪便上啊,可能是我养料足吧!”
“小姐你的蓝山咖啡。”吴桐正式的将咖啡放定,随后立刻解开围裙风步跑出门外,这无聊的鬼地方吴桐真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老墨我下班了!拜拜!”吴桐草率地跟墨老板道别,转眼就没了人影。
女孩面前桌上的蓝山咖啡正冒着热气,她的眼眸里倒映着吴桐远去的背影。
“我以后还会来找你的!”女孩站在桌边冲着吴桐大喊。
不知是活久了,还是受虐够了,吴桐扭过头撇开手,只当是一场玩笑。
“嘭!”吴桐关紧车门,坐在座位上久久喘息。随之打开室内灯,将车内广播调到FM93。
“FM93,浙江之声,现在是晚上的七点。”
正在吴桐要系安全带时,那只蝴蝶又再次腾飞起来,闯入吴桐的视线中,吴桐突然才意识道这只蝴蝶一直停留在自己身边。
吴桐小心翼翼用手指将它接住,放在自己的右肩上,貌似吴桐的一切行动都因为它变得轻手轻脚,转方向盘都不敢有大动作,踩油门也是轻轻的,如同林黛玉般娇妮地开着车。
“下面是一位听众点的歌——《空空如也》”
“一切的星光都已陨灭,
得过且过是我如今速写,
无所谓让痛重叠,
我懵懵懂懂过了一年,
这一年似乎没有改变,
守着你离开后的世界,
空空如也。
吴桐举起手将那只冰蓝的蝴蝶放在车载盘旁,问道“小家伙听得懂吗?”
冰蓝色的蝴蝶振了振翅,细小的脚相互摩擦几番,没有一点反应。
“听不懂吧!”
“也对,你也听不到啊……”
吴桐又自言自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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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桐明白,当自己开始自言自语,无非是孤独又占据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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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例假了,肚子好痛啊!”
“上来,我背你!”
“我靠,你好重啊!”
“是吗?那我自己下来走吧!”
“抓好,我们走!”
“嗯!好!”
那时候的我们总爱口是心非,明明彼此在乎,却又满不在乎,因为这才是我在乎你最傻最真实的表现。
很多相遇就像吴桐与陈笑笑,无法有始有终,当初不经意的玩笑,到了后来它却贯穿了吴桐生命中的每一瞬间。
“守着你离开后的世界,空空如也。”电台的歌放完了,吴桐也开出了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