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篇 第七十一章:三尺白绫,荒唐一生
上官清心里思索着,倒是更加淡定起来,甚至开始悠哉悠哉的出声嘲讽芮姬
“怎么,你还想说父皇与你伉俪情深呢!你又何必假装糊涂,这厄灵晨辉之星,八百年都不见一颗,为什么偏偏芮氏刚刚接管了南鸢水运,便横空出世,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
芮姬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说中了心中之事,眼神有些飘荡。
水运乃是南鸢国运的要害,可以说,只要掌握了南鸢水运,便是将半个南鸢的财政紧握手中,一般情况下,作为君王是绝对不会将此交托付给势力太过强盛的朝臣,也不知道芮氏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在姚氏与凌氏的眼皮子底下将这块香饽饽争了过去。
不过显而易见,正是这块香饽饽,为承德宫招来了杀生之祸。
芮姬眼里逐渐凝聚了一层恨意,眼神对着虚空之处,咬着牙道:“一定是那些贱女人!是她们!一定是因为她们嫉妒我,嫉妒我芮氏日渐强健,一定是她们使计要害我!我不会放过她们的!啊!”
上官清闻言,翻了一个白眼过去,漫不经心道:“你还不明白吗?我的好母亲?你真当父皇这个皇位是轻而易举得来的?但凡是君王登基,哪个手里干干净净,没有沾染过鲜血,他浸淫国政多年,杀伐果断,可以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当年他愿意扶持你,只怕是因为朝中凌氏姚氏有些同气连枝的意味,为了巩固朝堂,这才任由你胡作非为,逐渐抬了芮氏起来。可惜了,你们并不知足,竟然妄图染指国之基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要是他也不愿有如此心思之人活着。”
上官清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击打在芮姬的心口处,让她久久不能喘息,其实自姚氏与金纯真人来承德宫之时,她便心中有了猜测,只是迟迟不愿相信。如今这份坚定的信念,竟然不堪一击,被上官清几句话便击散,溃不成军。
芮姬只觉得浑身瘫软,趴在地上痛哭起来,其声悲壮缠绵,就像是即将干涸的河流,颇有些残败的意味。
这次上官清倒没有阻止她了,随着她随意折腾。
不知道过了多久,阁楼外边儿似乎有了响动,有人推门而入。上官清与芮姬双双抬头,只见一道挺拔坚韧的明黄色身影,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金纯真人。
芮姬见到上官泽明,刚止住的眼泪便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一路爬出法阵,往上官泽明身边儿爬去。那双被保养的极好的玉手刚刚要碰到上官泽明衣摆的时候,便被他堪堪躲了过去。
芮姬见状心中一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往日的枕边人,昨日他还与自己缠绵绣榻,难舍难分,不过一日,居然变得如此冰冷陌生!
金纯真人走了过来,一把将芮姬拉入法阵之中,而后越来越多的人走了进来,姚氏和凌氏得意的看着芮姬,宛如在看一条丧家之犬。
金纯真人看了看天象,随即转身对着众人高声道:“时辰到!将甘阳露抬进来!”
语罢,门口出现了两个健壮的兵卒,肩上吃力的扛着一根手腕粗细的铁棒,铁棒上挂着一口浑圆炉鼎,鼎内隐隐有液体流动,散发着耀眼金光!
而后,金纯真人靠近上官泽明
,示意其伸出右手,而后凭空化出了一把小刀刃,对着上官泽明的手掌轻轻一划,一缕像是丝线那般细小的血线从上官泽明的手里流了出来,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直直往鼎炉内流去!
阁楼内的众人皆屏息以待,突然鼎炉内光芒大作,然后两缕液体光柱从鼎炉内分散出来,而后盘旋与上官清二人所在的法阵处,光柱来来回回就像是在则主一般,上官清从头到尾都闭眼端正的坐着,丝毫不见慌张之色,芮姬的目光一直跟着空中紫红两道光束来回瞟动。
不过一刻钟,两道光柱似乎是寻准了时机,快速分散开来,一道包裹着上官清,一道包裹着芮姬。
霎那间,阁楼之内,鸦雀无声,金纯真人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天仁地杰,赐我神明!星移斗转,知我国运!灾星陨落,福星闪烁!耀我南鸢,千秋万载!”
而后众人跟着金纯真人高声应和起来,上官清闻言,不紧不慢的睁开眼睛,直直对上了紫色的光柱,这才松开紧紧握着的双手。转过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芮姬,只见她此刻仿佛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也不哭也不闹,就像是丢了魂一般,十分狼狈。
从始至终,上官泽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投过来,自古帝王多薄情,这句话从来就不虚假。
芮姬被几个士兵带到了牢狱,上官泽明望着那道瘦弱的背影,竟然觉得有些可怜。
上官泽明上前将上官清轻轻扶起来,然后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道
“明日,你去送一下你母亲吧,就当是为她敬孝了。”
上官清很听话的应了下来,如今她无端得了一个晨辉星的名头,不管如何,肯定能够平安的度过这一世了。上官清看着上官泽明,突然觉得,也许他什么都知道,这南鸢宫城内外,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他身为一国主君,承担着整个南鸢的盛衰,应当也很累吧。
好像他对自己真的算是很不错了,要说后宫之中所有的儿女里,她得到的恩宠远比别人多的多,六岁的时候,上官清因为做不出一首令芮姬满意的诗,挨了几十下皮鞭子,全身火辣辣的疼。于是她偷偷跑到一处偏僻的花丛里将自己紧紧包裹住,仿佛只要这样,任何东西都不能伤害自己一般。
而后,花丛被人轻轻的剥开,上官清被吓了一跳,赶忙抬头,对上了一双和煦的目光。上官泽明轻轻帮她擦掉泪水,将她抱到了平日里批阅奏折的宫殿之中,十分轻柔的帮她处理伤口,还陪她玩儿了整整一下午,她敢保证,后宫这么多人只有她骑过上官泽明的脖子,让他做过马儿。
对于上官泽明,上官清以前并没有多少感情可言,只当他是个高高在上的君主罢了,可如今深刻想想,好像他确实是把自己当做女儿的。
上官清想了好一会儿,整个观星台阁楼早已没有人影,她这才起身出了殿门,如今她算是承德宫的老大,想来也是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吧。
刚下观星台,走了一会儿。上官清便停下了脚步,有些惊讶的看着前面儿道
“大哥哥,你…怎么会来?”
上官晨看着上官清,目光温柔的笑了笑
道:“自然是来接你回家的。”
上官清闻言,再也忍不住眼泪,直直的冲进上官晨的怀里,不管不顾的号啕大哭起来。
上官晨轻轻拍了拍怀里人的后背,安慰道:“一切都结束了,父皇做了该做的,芮氏已倒,你成了关系南鸢存亡之人,今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上官清止了哭声,道:“你知道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你这样子和父皇有五分像。”
上官清撇了撇嘴,忍不住嘀咕起来:“切,你就骗人吧,这么多年没出过息明殿,你怎么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子。”
上官晨自然是全部听到了,摸了摸上官清的头笑了笑:“父皇他其实每年年关都会来看我的,有时候会带来一踏书,有时候会讲讲南鸢政事,一待就是一夜。”
上官清听了,更加觉得对上官泽明心生愧疚,原来,他一直都将自己和哥哥放在心上的。
………………………………………………
人间四月,本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只是不知怎的,南鸢突然迎来了一场鹅毛大雪,飞飞扬扬一片,甚是壮观。
上官清起的很早,特地命人找了一件儿庄重的衣裙穿了,而后拿了一把绘了美人图的油纸伞,领着承德宫的几个太监,去了宫牢。
牢门的铁锁开启声,惊醒了还在熟睡着的女人,上官清慢步上前,看着她的模样,因为换上了囚服,去了珠钗,这样瞧着,那张脸也不过如此,果然人靠衣装啊。
芮姬已然几日没有进食过了,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不堪,没有一丁点儿精神,此刻抬头,看着面前容光焕发,穿金戴银的佳人,气不打一出来。直接快速的扑了过来,想要抓花上官清的脸,只是人还未到跟前就被挡了回去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死?”
芮姬被甩了出去,彻底没了力气,然后整个人突然发了疯一样的狂笑起来,然后指着上官清道:“你这个样子,可真像刚入宫时候的我,不愧是我的女儿。”
上官清有些恶心
“我与你没有分毫关系,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怎么?上官清!我可是你的母亲啊,当初是我生的你,你就这么对我?”
上官清轻蔑的看了一眼芮姬道:“母亲?你可真是我的好母亲啊,若非我命大,怕是不知道已经死在你手里多少回了,你哪里有做母亲的样子?”
芮姬眼眶猩红,有些恶狠狠道:“上官清,你给我记住了,我永远都是你母亲,你的体内永远流着我的血,这辈子你就只能用你最厌恶之人的血活下去,你也别太猖狂,他能这么对我,总有一天也会这么对你!到时候你怕是死的比我更难看!”
上官清听着,点了点头,也不回话,只招呼着身旁的太监将盘子里的白凌绑起来,对着芮姬道:“我的好母亲,一路走好。下辈子莫要做这种母亲,祸害其他孩子了。”
屋外大雪初停,上官清一行人出了宫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芮姬看着悬挂在房梁上的三尺白绫,忽而冷哼一下,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