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篇 第九十一章:留思半掌梳
黑夜无月,寂静的桃花园内突然起了一阵风,说不上有多狂烈暴躁,甚至连最脆弱不堪的小枝丫都没有吹断,只吹起了一些树上将落不落的桃花儿,略过一阵阵淡淡的清香。
忽而一缕淡蓝色的莹莹辉光透过门窗,从桃林西边的小木屋内一点一点透了出来。只一瞬的时间便又重新消散不见。
度落提了一坛幽香浓烈的桃花酒站了好久,看到这一幕眼角才微微有了些笑意,轻轻一松手,手里的桃花酒便安安稳稳的飘了出去,然后轻轻落在小木屋前头。这才转身离去。
第二日,蓝泽筠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待醒来时,日以中天。正是阳光炽烈,蓝泽筠伸了个懒腰,心里一阵机灵,立刻收拾妥当,然后打开门,正要赶去书房,忽而见到门口定定立着一瓶白玉瓷色的小坛子,甚是眼熟,这不就是她偷喝过的夫君亲手酿的桃花酒嘛。
蓝泽筠瞧着四周无人,心里明白应该是度落拿过来的,而后想起昨晚之事,隐隐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动之色,于是快速拿起桃花酒,只闻关门之声,已不见身影。
蓝泽筠将酒放在桌子上,一溜烟儿上了床,盘腿而坐,然后闭目感受身体的变化,她只觉得全身都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有些柔软,可柔软里又带着些许坚不可摧的坚韧,而后顺着百会穴继续往下边探去,全身的脉络皆鲜活有力,这种熟悉的感觉让蓝泽筠心里头暗喜,再往下边儿去,果然丹田之处汇聚了一颗圆润的淡蓝色小珠子,不似普通风之灵力的翠绿色,是泛着莹莹辉光的淡蓝,如天空清泉一般透彻的颜色!
蓝泽筠又确认两三遍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颇为满意的伸了个懒腰,好像失去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回来,这究竟算不算是触底反弹又或者因果循环呢!
桌上的酒坛子极其漂亮,蓝泽筠盯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然后轻轻一跃,跳下窗,快速行至桌边儿,拿掉遮住酒香的木塞子,仰头饮了一口……
“噗……”
蓝泽筠只觉得嘴里苦涩,立刻吐了出来,刚才的愉悦心情已然消失了大半儿,想来是度落拿错了,将自己才埋下去没熟透的酒提了过来,这……算不算是害人终害己???
蓝泽筠走进书房的时候,度落罕见的摊了一张美人献宝图,仔细的描绘着,昏黄的阳光从窗户外洒进来,从蓝泽筠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给度落身上渡了一层金光,竟然让他看起来有些圣神不可侵染。度落本来就是天人之姿,仿佛一举一动都别有一番旁人学不来的风雅。
蓝泽筠行了礼,并未打扰度落作画,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架前,将前些日子没有晾完的书全部搬了出去。日头逐渐陨落在天地之间,又全部搬了进来,全部按顺序整理整齐,归置放好。
蓝泽筠放完最后一本典籍时,度落也是终于描完了曼丽美人的最后一点朱唇
“明日跟我出去一趟吧。”
蓝泽筠刚要出门便听到了度落的声音,随即有些迟疑的看着度落。
度落笑了笑道:“放心,明日夜半就回来。”
蓝泽筠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应承下来,便出了房门。
第二日,蓝泽筠早早起床在门外等着度落,度落依旧辰时推开小院的大门。一抬头便看到了在一旁等待着的身影。随即捏了朵桃花扔了过去,那桃花在空中突然加速,分散成七朵锋利带着劲风的花瓣儿,朝着蓝泽筠滑了过去。
蓝泽筠立刻双脚踏地,如轻燕高旋低转,竟然也堪堪躲了过去。而后那几片儿花瓣儿竟然又重新轻飘飘的回到了度落的手里,形成了一朵完好无损的花儿。
度落很是欣慰的笑了笑:“不错,有进步,悟得挺快。”
其实蓝泽筠一直都有一个疑问,她从来没有在度落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灵力的痕迹,刚才要不是自己一直盯着这边儿的动静,根本就不会发觉度落的动作。总之,他真的是一个很危险的存在吧。
度落带着蓝泽筠在忘川渡了河,出了黄泉一路骑着纸鹤往东边儿去了。
今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甚好,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纸鹤终于开始慢慢盘旋向下,一座看似不大的小国逐渐映入眼帘。
原是到了人界东边儿的汾西国,二人随着人流进了城门,这汾西国瞧着虽然不大,但是却格外的热闹,而且地理位置很好,居于多个国家中央地带,以至于来往商旅频繁,留下的东西真不少。而且这个地界儿,其他国家皆虎视眈眈,导致这里成了中立之地,最后其他国家只能看着,谁也不敢上前一步,如此居然程控最安全,最繁华的地方。
汾西国街上卖酒,卖花,卖香囊声久久不散,度落带着蓝泽筠绕过主街道,转了弯儿进了一处偏僻的小巷子,起初没什么人,后来慢慢有了几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而且越往里走,越来越多。看来往这些人的衣着气质,隐隐中透露着些书香之气,看着淡雅了许多。
二人转了好几个弯儿,度落才停下脚步,蓝泽筠抬头看了看前头正对着的门匾---“清音阁…不由得嘴角抽动,一脸黑线。
不过半饷,他们二人便被两三个身穿白色绸缎,瞧着清淡秀丽的姑娘迎了进去。然后迎面撞上了一婀娜多姿的曼丽佳人,描的是清纯不失妩媚的秋娘眉,鼻子俏丽优美,拉出一条很立体的弧线,眼若清泉叮咚,五官精美协调,身上穿的是锦绣花铺的露肩束腰裙。纤细的腰间挂了好几串儿用红绳子系上的小巧金铃铛。那人瞧见度落便走了过来,轻轻一笑,行了礼,而后亲自带着二人上了二楼。
一路上笙歌不断,饮酒作乐的皆是白丁鸿儒。倒是让人大吃一惊。
那姑娘将二人领进了处幽静的厢房,而后点上了紫金檀香,交代小侍上了茶果便退了出去,丝毫没有僭越之举。
蓝泽筠喝了口
茶,心里头暗自咋舌,心想原来度落的桃花儿这么多,前有奈何桥的孟婆,后有汾西国的俏佳人,啧啧,果然是长了一张为祸众生的脸啊,不知道哪里还有什么样的美人呢!
度落瞧着蓝泽筠脸上来回交替的表情,或嫌弃,过惋惜,便知这家伙又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立刻出声唤回了蓝泽筠四处飘散的心神
“这汾西国可真有意思,风流子弟,白丁鸿儒,举世公子数不胜数,我瞧着你………”
“先生日理万机,我怎样,就不劳先生费心了。”
蓝泽筠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度落要说什么,立刻毫不留情的出声打断。度落撇了撇嘴,便也不说什么了。二人就这样定定的喝着茶,坐在窗边居高临下,欣赏着汾西国的风景人情。
忽而不知从那个厢房里传出了一声琵琶声,就像是上好的玉被打碎一样清脆,而后才开始婉转作响,声音低沉哽咽,如泣如诉,听着就像是有人低声吟唱,唱的是人间昌盛衰败,也是悲欢离合,四处奔散。约莫过了两刻钟,琵琶声突然浑厚高亢,如铁血冰河,硝烟四起,战争不断,却又像是愤怒至极的妇人高声叫骂。最后声音逐渐安宁缓慢,如小泉叮当,似细雨绵绵,像极了大梦之后,起身独立,环顾四周,孤崖峭壁,身心茫然。
蓝泽筠听着心里头很不舒服,暗戳戳的皱起了眉头。度落将第三次茶水倒入紫砂茶具内,又冲泡了一杯在白玉茶盏,轻轻摇晃了两下,又放在嘴边儿嗅了嗅,这在满意的抿了一口道:“都说人生如梦,梦如人生,纵观天下新盛衰亡,生离死别,不过如此罢了。”
二人喝过茶后,又坐了坐便出了清音阁,蓝泽筠非常不喜欢这个国家,糜烂奢华,纸醉金迷,就连国之栋梁都来往烟柳风华之地搂着姑娘,听着小曲儿,然后嘴上张口说着天下大义。属实太过可笑。
度落带着蓝泽筠在城里走来走去,东转转,西瞧瞧,度落偶尔会停下来,拿起小摊位上的几件儿老古董细细打量。
蓝泽筠一边儿瞧着一边儿面无表情的等着,不过蓝泽筠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男人不止对那些东西感兴趣,他是对所有新奇的玩意儿都有兴趣……
此刻二人正驻足在一家卖梳子的小摊儿前,那老板娘瞧着是个机灵的人儿,脸上带着微笑,道:“哎呦!来的巧啊,姑娘快过来瞧瞧,咱家的梳子那可是全汾西最好的,用的料都是上好的沉香木,镶了玉石玛瑙,瞧着精致,用着更是舒心!”
蓝泽筠大大翻了个白眼,不做理会,但是度落来了兴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摊主聊了起来。最后成功被年轻妇人说服,买了一块儿半掌大的镶了银边儿的沉香木梳,梳背上一边儿镶了些细碎圆润的淡蓝色玉石珠子,一边儿镶了大小不一的深红色透亮的红玛瑙。看着倒是精巧的很。度落从怀里掏出一块月白色锦帕将梳子小心翼翼的包好,然后看了蓝泽筠一眼,思索了一会儿,这才把梳子放回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