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先帝庇佑
秦雁真心头陡然一震,但随即又按住内心的激荡。
他知道不可能是她,他难受地蹙起眉,她说过,那天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相见。
不自觉地伸手触碰颈子上的泪状翡翠,秦雁真轻声吁了口气。
在一旁的伏焉注意到秦雁真内心奇妙的变化,只不过他并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听说是宫廷护卫队的人,你应该认识,反正现在是休息时间,在出发前就先去见见他们罢。”
听到阎赭这番话,秦雁真便有了个底。秦雁真颔首,对着阎赭和伏焉二人拱过手便出了军帐。
果不其然,来找他的正是正式升任宫廷护卫队队长的木涵及副队长尉迟丰。
“唷!雁真,你穿这个样子还不难看嘛。”
木涵走向前去轻轻捶了捶秦雁真的胸膛,秦雁真有些不好意思别开脸,低声嗫嚅着∶“你会跑来找我,难道就是来调侃我么?那你可以滚回去了。”
“干麻这样!”木涵像个孩子般扯住秦雁真的手,还怪声怪气地开口∶“好嘛雁真大爷,你穿这身战甲的姿态,简直是‘轰动武林、惊动万教’┅┅唉唷!”
木涵话还没说完,秦雁真便当头赏了他一拳,害得他抱着头仓皇躲在一脸诧异的尉迟丰身后。
“呃┅┅秦大人。”
看到尉迟丰战战兢兢地抱拳问候,秦雁真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他只有在木涵调侃他的时候才会发脾气(但却很少是真的动怒),被自己的部下看到自己这面,害的秦雁真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才好。
“雁真,别生气嘛,看在尉迟兄的脸上,放过我一马。”木涵双手搭着尉迟丰的肩头,只露出两颗泪汪汪的眼睛盯着秦雁真瞧。
秦雁真按着额头,哀声叹气连说了“好好好”三字,木涵这才从尉迟丰身后跳了出来。
“我说你啊,应该还有事情要忙罢?”
“嗯?你指的是┅┅”
木涵脸色忽然有些难看,这样的变化秦雁真当然看在眼里,心里头不免涌出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略略咬着下唇,目光微掩。“听说你父亲和大哥回兰京了,不是么?”
“┅┅喔喔喔!你说的是这个啊!是啊!父亲和大哥都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整理新家呢,木家终于能够团聚,虽然忙碌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啦!”
看到木涵一脸开心的模样,秦雁真心知他是不能把他自己此刻的情绪,再加诸在好友身上。
“说到这个,陛下还真不是普通的慷慨,给了我们这么大的一幢宅邸┅┅”
木涵的话忽然断了开来,他有些胆战的抬头望向秦雁真,可秦雁真的脸色仅是有些憔悴,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雁真?”
“嗯?”
“我之前还说┅┅对你说那种话,请你不要生气┅┅”
木涵难得露出歉疚的神情,他垂下头,额上落下了几绺了无生气的褐色发丝。
“说这些做甚?对象是陛下,你该替你妹妹感到高兴才是。”
秦雁真伸手搭上木涵肩头,而木涵只是怔忡地瞅着对自己笑的勉强的秦雁真。
木涵眉头一皱,鼻头微酸,忽然间竟是向前紧紧抱住秦雁真。
秦雁真知道木涵心里也不好受,只是如果他知道自己真正的情绪,依他的个性恐怕是会真跑去殿上和陛下闹翻。
他在内心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扯了扯木涵扎在后脑勺的发丝。
“木涵,这里是军营,你这样很难看┅┅”“可恶!既然妹子不行,那就让我跟雁真你以身相┅┅”
木涵话还没说完,随即又吃了秦雁真一记重拳,把他摔飞了好几尺远。
秦雁真的拳头还滞留在半空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个笨蛋!都这种时候了还给我不正经!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是因为木涵有这种性格,以他的方式在安慰他,让他不至于太过难受罢。
秦雁真叹了口气,把拳头收了回来,这时发现有道视线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瞧。
“啊,丰,我都忘了你还在这┅┅”
秦雁真看着表情甚是复杂的尉迟丰,赶紧敛起面孔。
方才对着他说话的脸不晓得到底是怎样,以后在处理木涵这个笨蛋后,一定要快点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到底有什么样的表情。
“那个,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秦大人有这种表情呢。”
秦雁真闻言,瞬间僵了一半的身体。尉迟丰看到秦雁真的反应,慌慌张张的摇首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到秦大人这样,我也就安心了┅┅”
秦雁真一愣,而后才懂尉迟丰的言下之意。他感激的颔了颔首,就在他想上前握住尉迟丰的手时,一道急促的黑影乎从尉迟丰的袖口里钻了出来。
“啊!小月!”
鹅黄色的幼蛇冷不防的缠住秦雁真的手臂,冰凉凉的躯体紧紧贴附着秦雁真,小小的头颅抬起,对着秦雁真吐着鲜艳的红舌。
秦雁真露出温柔的笑容,手指轻轻点了点小月的头顶,“你的主人现在是副队长了,要好好帮助他,知道么?”
小月扭了扭身驱,好似听得懂秦雁真说的话语。
尉迟丰将小月收入袖口中,这时被打飞的木涵正好跑了回来,脸上身上全沾了一身灰。
“雁真!你干麻!我可是一片真心,想要跨越性别的界线与你共度余生啊!”
说着木涵还向前握紧秦雁真的双手,含情默默的看着脸色爆出好几条青筋的秦雁真。
“你啊┅┅”秦雁真奈住性子,转头望向尉迟丰,“丰,你还记得风华楼该怎么去罢?”
尉迟丰顿时一愣,心里想着∶秦大人怎么会在此时突然提起风华楼呢?
“里面有个叫翠莺的姑娘,你去告诉她,说她的男人又在外头拈花惹草,而且还男女通吃┅┅”
“哇啊啊啊!我的好雁真啊!你不要这样,我跟你道歉就是了,我不爱你总行了罢!别跟翠莺说!她是我将来要娶进门的妻子啊!!”
听到木涵轻轻拉扯自己的衣袂,和那几近杀猪的哭喊声,秦雁真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将木涵揪住自己衣袖的手给扳了开来。
“雁真。”
身后传来阎赭的嗓音,秦雁真侧过头,率先映入眼帘的并非发声之人,而是穿着龙袍现身的南宫戮。
秦雁真及身后的木涵和尉迟丰赶紧拱手,心情似乎甚佳的南宫戮含笑说着平身二字。
“陛下,您怎么会来此?”
“部下们要出兵,做主子的能不来送行么?”南宫戮款款向前,轻轻握住秦雁真的双手。
冰冷的触感让秦雁真不禁挑起眉头,目光迎上南宫戮的瞬间,发现他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闪烁着暗淡的幽光。
他心一凛,却又不敢妄自避开视线。
“朕在想,”南宫戮勾了勾唇角,轻轻松开握着秦雁真的手,转而将目光望向秦雁真身后的木涵及尉迟丰。“在宫内寻不着你们,你们的部下都说两个人偷偷溜出宫外,来虎门这找前任队长了呢。”
“请陛下恕罪。”
南宫戮发出莺语般的笑声,缓缓摇了摇首。“朕知道就算把你们捆在宫内朱柱上,你们还是会想办法跑来虎门这替雁真送行的罢。”
木涵和尉迟丰二人怯生生地垂头不语,南宫戮笑着分别拍拍两人的肩头,接着转身和阎赭道了些话语,便领着一干护卫往城楼的方向前去。
“雁真,跟你朋友好好道别罢。一个时辰后准备出发,陛下会在城楼上送我们出城。”目送完南宫戮离去的身影,阎赭对着精神恍惚的秦雁真说道。
秦雁真纳纳地颔首称是,阎赭应了一声后即转身离去。原先和阎赭一同前来的伏焉倒是没有跟随阎赭离去,而是留在原地,目光尖锐地瞅着秦雁真瞧。
注意到伏焉的秦雁真轻声∶“伏大人?”
伏焉迟了几秒后才恍然回过神,透明色的眸子如猫般眯起。
“快跟你朋友道别罢。”他负手背后,目光终于从他身上转移。
秦雁真内心仍然感到疑惑,他转过身来,望着同样和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木涵及尉迟丰,只不过这两人不知所措的对象,早已离开往城楼的方向去了。
秦雁真目光投往额头上仍旧冒着冷汗的木涵,大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你和陛下就是亲家了,要小心权贵们的攀附,别因为一时的鬼迷心窍而断送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
“这个我知道啦!用不着你提醒。”木涵低声咕哝着,轻轻推开秦雁真的手掌。“倒是你,真的不要紧么?”他抬起视线,望着好友那张五官深刻的俊逸脸庞,“关于木妹,你不要装做若无其事,这样只会让我更难过┅┅”
“我没事。”秦雁真用力的点头,“只要她能够幸福。”他缓缓闭起双眼,垂挂在颈子上的翡翠像是感应到秦雁真此刻的心境般,原本沁凉的触感登时多了点热度。
想必这就是不求回报的爱罢?记得读过不少的诗词背后的故事都是这么诉说的。
只要他爱她便足够,至于对方爱不爱他,似乎已经不那麽重要了。
他已经得到够多了,不是么?
“雁真?”
“嗯,总之你别想太多。倒是你,什么时候要把翠莺姑娘娶进门?”
看着木涵红着脸支支吾吾的模样,秦雁真不禁露出温柔的笑容。
他将目光转向尉迟丰,“副队长其实没有相像中的辛苦,不过既然队长是这个家伙的话,可能会很操劳喔!”
木涵大声嚷嚷的抗议,可秦雁真却充耳不闻,对着为迟丰的那张笑脸煞是恐怖∶“总而言之,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建议你可以篡位把他踢下来,木涵就只有这张嘴皮子能胜过你。”
“啊┅┅秦、秦大人。”
“雁真你竟然这样欺负我!太可恶了!枉费我和尉迟兄两人冒着生命危险来替你送行!啊啊你这个人真的是──!!”
木涵用力拐着秦雁真的肩膀,而秦雁真则是不断的冷潮热讽,两人缠在一起打闹的模样,让尉迟丰不由得发出咯咯的轻笑声。
等两人闹够了,木涵整理那头被秦雁真弄乱的褐发,边对着秦雁真开口∶“总之,我相信你的实力,要是你败给那些边境的军,我可是会在宫里头面向东面大声嘲笑你三次啊!”
“是是是。”秦雁真笑着搓揉木涵的头发,目光接着转向尉迟丰∶“幸好担任他副手的人是你,你的个性稳重,刚好能够弥补木涵的个性。”
尉迟丰有些腼腆的颔了颔首。“我先在这预祝秦大人凯旋归来。”说罢,尉迟丰便对着秦雁真拱过手。
秦雁真露出一抹浅笑,对着两人点了点头后,随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的伏焉往军帐的方向离去。
“对了,刚刚你有注意到那个人么?”
看着秦雁真随着伏焉离去的背影,木涵忽然对着身旁的尉迟丰开口。
尉迟丰稍吨,接着缓缓摇首∶“你是说那个穿着一身黑斗篷的人么?我也是到方才才注意到他。”
唔。木涵颔首,面容微敛。
撇开那名怪异的斗篷人不谈,从一开始他注意到秦雁真颈子上头那条翡翠链子。那条项链他是有印象的,他还记得那是已故的母亲小时送给木的饰品,木因为相当喜爱那颗形状如泪般的翡翠,一直没有将它戴起。
如今出现在秦雁真的颈子上┅┅想必是哪天她亲自送给他的罢。
思及此木涵不禁叹了口气,要是木没有和言梧聿扯上关系,说不一定就不会成为兰后。但转念一想,若不是有这层关系,木也不会认识秦雁真罢┅┅
秋风轻轻扫过两人伫立的黄土上头,卷起一层单薄沙尘,让眼前的视线状似幻觉般地逐间模糊。
大军整齐的排列在城门下,士气随着城楼上的战鼓愈发沸扬。绣有双蛇的若兰黄帜在西风的吹腾下,发出巨大的猎猎声响。
南宫戮傲然伫立在城楼上,黑眸俯视着底下一大片黑森森的军旅。唇角露出一抹浅笑,顾盼间尽是王者之气。
一旁随行的官员们眼见南宫戮如此,先前心中的疑惑不免烟消云散。尤其是那些老臣们,内心无不自道∶果然是独孤家的血脉,继承先帝那种凛然傲视的霸者之气。
辽远的天际忽有鹰鸟一声傲啸,南宫戮悠然抬起头,张着巨翅的鹰锐眸一转,啸声后飞落至南宫戮眼前的赭褐墙砖上。
南宫戮亲昵地抚摸属于懂的鹰隼,目光覆又望向城楼下那些蓄势待发的军旅。
他缓缓举起手,示意击鼓者停歇。
站在这些劲旅最前头、骑着黑色骏马的阎赭乍闻鼓声停止,勒着缰绳缓然回首,目光遥望站在城墙上头,那双如夜光般闪烁的黑色瞳眸。
而因不会骑术而采用其他方式移动的伏焉同样也回过头,透明色的眸子静静望着高高在上的兰帝。
转瞬,他查觉到南宫戮如电光般的视线透过虚空朝着传来,他先是一愣,而后,微笑的缓缓点了点头。
另一首的秦雁真则是没有注意到伏焉怪异的举动,他同样也是手握缰绳,目光投往一国之主的兰帝、也是他心爱之人的归属。
木姑娘就拜托您了┅┅陛下。
虽然从抄家那日起您就鲜少与我说话,但我相信,这些您自有您的安排。
秦雁真缓缓阖起眼,原先想要扭头回转,可刹那间,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顷刻间白云喧腾,狂风呼啸,风云陡然变色。
众人皆惊,但更惊的还在后头!
一只全身青麟、浑身神气的神兽从层层堆叠的云首探出,神兽怒目微瞠,龇牙的裂口发出震耳的奇异啸声。
穹顶上方,竟会出现象征旧若兰之一的神兽──神龙!
众人目不转睛的瞪着天空猛瞧,可当他们还在讶异这副奇异的景象时,从云端的另一头登时发出令人炫目的红色光芒,一声不曾听闻的鸟鸣声随着狂风乍出,一只散发出金鸿光芒的神兽展着巨大的羽翼,从云层里傲然翔出。
象征旧若兰的另头神兽──凤凰,正围绕着首先出现的神龙,不断发出愉悦的鸣叫声,而神龙也同样呈着风云绕着凤凰,啸声不曾间断。
众将士们不断啧啧称奇,直说乃是先帝庇佑他们这场边境之役定能胜出。
不过敏感的秦雁真却早已发现到,站在阎赭身旁的伏焉正闭着眼目,两双手藏在袖口底下,罩在斗蓬之下的颜面只露出一口红唇,正低声碎声念着话语。
他再往城楼上方一望,果然验证他心中的想法!
南宫戮虽无同伏焉般双目掩起,可那双勾着角度的薄唇同样也正在翕动着。
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异相渐渐退去,神龙和凤凰也钻入云层之中,只剩些许金光红光微透。
想必这两只神兽便是陛下及伏大人以幻术召出的罢,秦雁真思忖。
秦雁真思索的模样,全都看在已经停止念咒的伏焉眼底,他微微眯着眼,苍白的脸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四周喧腾声不断,但都在阎赭举枪划破虚空所发出如裂帛般风响后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