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章 陪我下盘棋
沿着山谷,红月已经走了三天,在暴风雪肆虐的莽莽大山中。
三天里,没有殷魔,只有呼号的狂风卷着漫天的大雪,扑面而来。
孤零零一个人,红月甚至有些想念殷魔了。甚至那些身体灰黑、目光赤红的家伙。
红月不再害怕殷魔。
那些体型巨大令人畏惧的家伙,在红月看来也只不过是些体型巨大的家伙,不再令人畏惧。甚至,红月还从它们身上获得了御寒的穿戴,和果腹的食物。
红月想起那个断了手指的殷魔,被红月扑倒在地,被锐利的打火石一下下砸中脑袋时发出的哀鸣。
那明明就是恐惧,就是在乞求红月饶了它,饶它一条生路。
一个内心中会生出恐惧的家伙,就算长得再巨大看起来再不可战胜,都是能够被击败能够被杀死的。
面对它,要做的,就是找到它的弱点打败它。
路边的雪窝里露出一只脚。红月伸出拄行的木棍扒拉着,扒拉出一条人腿。
又是一个冻死的戕人?
红月把木棍插在雪堆上,把冻僵在雪窝里的戕人拉了出来。
看起来,这个倒霉的家伙已经死了很久了。冻硬的身体长拖拖的,异常沉重。
戕人浑身,身上没有野兽啃噬留下的伤口。只有心脏的位置带着一大块深深的淤青,像是遭到了重击。
红月打量着戕人的尸体,又把他放回到雪窝里,捧起积雪盖严实。
真奇怪。如果说上一具戕人的尸体没有衣服,是遭到野兽啃食时被撕脱了。这具尸体完整,怎么也赤条条的?
红月拔出木棍继续向前走着。
一种可能,就是还有人迷失在这茫茫大山中,路过这里剥去了倒尸上的衣服用来御寒。
不管怎样,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这里。要不然,被浑身剥个精光,该有多难看。
戕人老祖宗的脾气发完了,暴风雪已经停了。似乎就在一瞬间。
满天的乌云散尽,虽然没有艳阳高照,却也风轻云淡。
山谷的前头,立着一个身影。红月瞬间停住了脚步,伸手摸向腰间的枪头。
那根枪头,是用殷魔的一根大腿骨打磨的,坚硬而且锐利。长长的矛尖大力刺出,绝对能刺穿一个人的身体。
身影动也不动,立在原地。身上覆盖着厚厚的落雪,像是已经站立很长时间了。
死人?雕像?不管是什么,总要去看个究竟。
红月不想偷偷摸摸地摸上去。
如果前方的身影只是死人或者雕像倒也没什么。但如果那是个活人,原本没有的敌意,也会因为红月的举动瞬间萌生出来。
红月不怕战斗,但红月不嗜杀。红月不会对一个毫无威胁的人,痛下杀手。
红月把握着腿骨枪头的右手背到了身后,冲着远处的身影喊了一声。
喊声响彻在空寂的山谷间,余音回荡。
身影像是动了一下,震落肩头的积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活的。
红月松开背包的带子,握紧了手中的枪头。
如果对方充满敌意,红月甩掉背包就能战斗。
红月的喊声,只是让道路尽头的身影动了一下。细微的动作甚至难以分辨。除了震落在肩头的积雪。
红月看着前方动也不动的身影,开始怀疑那蓬掉落的积雪是不是被自己的喊声震落的。
总是要走过去看看究竟。红月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
身影的个子很高,却远没有殷魔那样巨大的身形。静静肃立着,披盖的落雪盖在身体上连到地面上,真的就像是一尊雕像。
像是听到红月在身后踩动积雪发出的脚步声,身影转过身。
你究竟是
看到身影的那张脸,红月瞬间就愣住了。你这个家伙,不会真的就是一尊石刻的雕像吧。会动的,石刻的,雕像。
如果是在仙霞村,有人告诉红月,有那么一尊会动的石像,红月只会当做一个故事。可是这一路,红月见识到太多只有故事里才有的事情。天蛛化人的织衣婆,爬出石棺的厉目将军,还有那些死了几百年依然魂魄不散的圣殿亡灵。
转向红月的那张脸,实在是太像一尊石像了。
那张脸,不是因为寒风吹扫有了皴裂。那张脸,是龟裂。就像岩石经过风吹经过日晒,斑驳的表面早已经酥脆了,轻轻一碰就会飘落细碎的岩粒。
红月很想伸手去碰一下那张脸,那张说不清是黑色的、深蓝、又或者是暗灰色的脸,看看是不是真的就像能碰落满手的沙粒。
身影的那张脸上,鼻子嘴巴五官清晰,却都像是风化的岩石一般粗糙。除了两个转动的眼珠,黑白分明。
不管身影是什么。会动的雕像,还是石化的活人,至少他没有敌意没打算发动攻击。
红月尽量在脸上露出和善的表情,冲着身影指了指他的身后,示意自己要过去。
身影既没表示同意,也没表示反对,而是回转身体转回到原来的方向。转动的身体震落身上大片的积雪,露出他一身深沉的颜色,和身后的一道悬崖。
明明,刚才明明没看到有悬崖!
红月伸着头打量着。
难道是身影身上厚厚的积雪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或者注意力集中在身影身上,根本没仔细看?
身影的身后,是一道悬崖。悬崖上悬着一道悬索桥,两根细细的绳缆连接悬崖两侧,中间绑着一些木板当做桥面。
悬崖中,浮现着白茫茫的雪色,让人看不清悬崖有多深。但能够看清楚的,是身影肃立不动的身体,正好挡住了悬索吊桥的桥头,根本绕不过去。
你挡在桥头,不说话不动窝。你不是劫道的吧?
红月退后了两步打量着身影。
就算在圣殿掌控下的风暴大陆,也从来不缺少这样的人。守住一个路口一座桥头,守住道路的咽喉所在,向往来通行的路人索要钱财。
如果这家伙坚持不让出桥头,该怎么办。真的开打?
红月打量着身影。
问题是,这家伙明明没有任何敌意,只是不声不响挡在桥头,让人猜不出他的用意。
红月张口正想跟身影商量借过上桥,身影突然发出了声音。
“帮我,看看,怎么办。”
声音虽然生涩含混,但是红月却听得很清楚。
像是怕红月没听清,身影又重复道
“帮我,看看,怎么办。”
看什么,什么怎么办?
身影面前的悬崖,弥漫的茫茫雪色渐渐消散了,露出悬崖下面广阔的谷地,和其中一支支
红月转过头,再一次打量着身影那张脸,那张风化岩石一般的脸。
“你是谁?”
红月问道。
“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
身影转过那张脸,睁着那双整张脸上,整个身上,唯一充满生气的眼睛看着红月。
在他那岩石般僵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声音已经充满了疑惑。
“我是谁。”
身影重复着,转回头看着悬崖下面的山谷。
悬崖下的山谷,明显是一处战场。
倒伏的战马,阵亡的战士,还有更多的军队排列着。虽然看不清那些军队,是戕人的,圣殿的,还是其他什么人。但那的确是军队,钢刀闪亮长矛锋利。有步兵,有骑兵,还有长弓羽箭的弓箭兵。
身影并没想起他是谁。身影似乎也并不在乎他是谁,一双眼睛紧盯着悬崖下面的山谷,嘴里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红月顺着身影的目光看向山谷,看到山谷中浮现出隐隐的,十字交错的方格。那些方格,看起来像是棋格。
山谷,是一个棋盘。那些战士,就是棋子。而有着一张石头脸的身影,挡在红月的去路上,就是想要下一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