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结局(12412字)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这世上,有些人或许是他终其一生也无法留住的。
或许感情从来不分先后顺序,从来不看谁与谁先认识。
两年前分明是他先遇到桑千雪,可是他错过了,走在了别人的后边。两年后,即便是他先一步找到她,却也是同样的结果。
爱就是爱,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先机,即便他永远走在萧景月的前边,即便她已经没有了记忆,萧景月也已不知去向,他还是无法走进她的心!
三天过去了,他依旧没有派人去找,就这样任由自己放肆的心痛,不去掩饰任何的伤口。
不过是心痛罢了,他又不是第一次。不过是更痛罢了,他能够忍受!
在房中独自呆了三日,他连房门也未踏出半步,就连小九也揪心不已,却也只敢站在门外小心的守护。
踱步走到叶璟的房门前,萧云岩看着门口那一队守卫和站在门口焦急徘徊的小九,再看看那紧闭的房门,终是忍不住朝着他们走去。虽是极不愿意见到萧云岩,可小九还得恭敬的行礼,“五王爷,您有何事?”
“来这里,自然是找你们家少爷。”
“可少爷他``````”面露难色,小九想要拒绝,又碍于对方的身份无法将话说出口。
见他这般为难,萧云岩索性淡然一笑,“你放心,本王有分寸。”说罢,他也不等小九答应,随即绕过他朝着房门走去。
推门而进,瞥见静坐在桌边的叶璟,他随即轻叹一声,关上房门后径直走到了桌旁。
看着一直未曾理会他的叶璟,他只得自顾自开口道,“若是你需要一壶酒,我可以去帮你取,若是你需要一个陪你喝酒的人,我也可以奉陪到底。”
“``````”
依旧沉默,叶璟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自始至终都当他不存在。
萧云岩非但不恼怒,反而勾唇一笑,“人都走了,你就算在这里坐上一年也无用。”
终于,他听见叶璟的手咔咔作响,也见他动了动眼脸,眼底似是有着难以隐忍的怒意。片刻,但听他僵硬的开口,声音低沉得叫人有些异讶,“我只需要你马上消失,最好是永远消失。”
“呵!”一声轻笑,萧云岩索性伸手端起茶壶,却发现里边根本没有茶,只得悻悻的放下,继而缓缓道,“你堂堂江南少城主,想要一个离开了朝堂且又孤身一人的落魄王爷消失还不是举手之劳,又何须在此苦恼!”
“说完了吗?若是说完了你就出去,否则我未必控制得住自己的手!”额头青筋尽起,叶璟不自觉的握紧拳头,终是抬眼看向一副悠然自得的萧云岩,眼中满是杀气。
然,下一瞬,他却听萧云岩低声叹道,“有些人,得之不到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不是吗?
这一句,好似是在问他,却更像是在自问。
若是能够看着心中所爱之人幸福,定然比把她留在身旁却日日见她皱眉疑惑要好!
若是,她心中真的有你,便一定会回来。
一定会的。
似是有些惊讶,叶璟缓缓低下头去,眼中杀气也尽去,却在心中反复重复着他所说之话。
得之不到,也是一种幸福吗?
半晌,他终是缓缓开口,“既然你有如此体会,那你可否又有得之不到的人?”
“有。”没有丝毫的迟疑,萧云岩答得真诚。
他确实有,并且一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能如此坦然的让她离开。
有人比他们更爱那个女子,爱至骨髓,将她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她,既然这样,何不让她更幸福。
末了,他淡然一笑,“若是她也爱你,那么她便会回来。若不是,那就该放手。”
“你已经放手了吗?”
“呵!”忍不住自嘲一笑,萧云岩低声答道,“从未牵起过,又谈何放下。不过,我早就将她放进这里。”伸手,他突然指向自己的胸口,面色却已平静。
“其实,在这锦城乃至整个江南,你若想拦住一个人,又怎会办不到?只不过你自己也不想去拦,你比谁都清楚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挑眉,他看着再次低下头去的叶璟,释然一笑,“是与不是,只要问问自己的心便好。”
不是吗?
只要问问心,便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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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城,乃是南北两地交界之处,过了这晋城,大概再有三日的路程,就该到天朝帝都了。
高耸坚固的城门上,两个烫金大字尤其显眼。站在城门下,已然换了一身轻便长衫的桑千雪缓缓抬头,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色,不禁轻皱眉头。
最近几日的闷热让人有些不适,每日那几场突如其来的阵雨极为恼人,着实耽搁了她不少时辰。
看这样子,该是又要下雨了。
犹豫片刻,她终是抬脚踏入城门,在城中找了个马夫换掉那匹已经奔行了多日的马儿,打算在这里休息片刻。
而此时,扬长官道上一辆宽敞的马车也正朝着晋城的方向奔来,速度极快!
林子飞与林长青驾着车,一边赶路一边注意着周围路边的行人,生怕会错过。而跟在车后的诸多侍卫也仔细检查着每一处,只要看到画像中的女子,他们便会拦住主子的车告知其行踪。
车内,端坐在长榻上的人似是有些不安。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掌中那只玉簪,他时不时挑起帘子看向外边,待看不见他想见的身影后,只得无奈的放下,转而看向手中的那张信笺。
——她已北上回京,速追!
简短的一句话,熟悉的字迹,他再明白不过。
她回来了,终究是回来了!
想到此处,他竟忍不住扬起嘴角,笑得欣慰。然,笑意还未及眼底,他却很快又沉下脸上,缓缓开口问道,“还有多久才到京城?”
“回主子,至少还要两日,不过按照五王爷所说的时间,桑姑娘她应该还未到,或许在路上就能遇见。”这一路,他们已经打听清楚她所走的路线,该是不会出错。
皱眉,萧景月随即将手中的信纸捏成一团,稍稍用力后便将它化作灰烬。从车中伸出手来,他将手中的纸灰付之一地,看着它们被风吹散,久久也未曾回神。
车外,除了偶尔几个陌生的行人,就只剩下那一排松柏。闷热的天气让那些原本停留在树枝上的虫儿也停止了鸣叫,全都卷缩在阴凉的地方。一阵暖风拂过,卷起了些许尘土,纷纷扬扬,也终是让他收回思绪。
转眼,他看向车前的两人,牵动薄唇沉声问道,“前边就是晋城了吧?”
“是的。”
“不要停,一路回京,越快越好。”他只想早一些找到她,哪怕只能够早一刻也好。
已经错过了一次,他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林子飞稍有犹豫,终究还是点头应下,“是。”
一声轻喝,随着马鞭的挥动,马车在这平坦的官道上毫无顾忌的跑起来,车后跟着被马蹄带起的尘土,路边的树枝上也很快积上一层灰尘。可未过多久,一场毫无声息的阵雨落下,很快将那树叶上的灰尘冲刷干净,也让这条官道恢复先前的模样。
这雨,下得实在是太大。
进了城,在离城门最近的一处茶棚旁停下,林子飞随即对车内的萧景月说道,“这场雨太大,主子还是先找个地方歇一歇,等雨停了再走吧!”
听着窗外的雨声,萧景月稍稍掀开帘子的一角,顿时有无数雨点飘洒进来,他只得皱眉应下,“好吧。”
“前边有处茶棚,主子可否将就一下?”
“无妨。”简短的回答后,他立即收回手,从车门中走出。狭长的凤眼扫过这间茶棚,他接过林子飞递过来的伞,径直下了车,朝着茶棚大门走去。
一袭月牙白的锦袍,腰系玉带足蹬锦靴,手中撑着江南贡纺进贡的缎面油伞,他迈着轻便的步伐几步便走到茶棚门外。
一个瘦小的伙计见有人进来,慌忙的迎上前来,待他看清眼前客人的容颜时,不禁再次一愣。
老天,今儿到底是个怎样的日子?仅仅前后片刻的功夫,竟有两个生的这般好看的客人来他这种小茶棚喝茶!
真要感谢这场雨,若不是它下得无声无息,又怎会有这样的客人前来。
这真是,生意也做了,美人也看了,一举两得啊!
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位公子,他已经忘记了要给客人让路,冒着光的眼从他头顶一直打量到脚下,待他看到那双没有沾染任何水渍的锦靴时更是惊讶无比。
外面地上积水无数,这个客人到底是如何做到丝毫不沾污渍,从那辆马车上走来的?
他真是,太过好奇!
停好马车随后赶来的林子飞,看着这个伙计竟这般放肆的盯着自家主子,随即冷声道,“你们倒是做不做生意?莫不是想要我挖下你的眼珠子来?”
方听到这样煞风景的声音,小伙计慌的回过神来,看着这位美貌公子身旁的两个随从,赶紧低下头去赔不是,“对不住,小的一时走神了,三位客官里边请!”
弯腰退开,他赶紧将三人让进屋来,见三人皆以踏进茶棚,他才松了一口气,暗暗吐了吐舌头,殷勤的跟上去问道,“几位客官,你们想喝点什么?本店有上好的雨前龙井,还有从边城运来的美味干果,几位要不要尝一尝?”
忽的听他提起边城,萧景月不禁转过头来,目光冷冽无比,吓得他忍不住后退两步,不敢再看。林子飞见状,只得沉声道,“上壶龙井,别的什么也不要。”
“是,是,是。”慌得点头,他赶紧离开,心下暗道,这样的客人还是少惹为妙。美倒是美,不过性子太怪了些,不若现在那位小公子那么随和,还是那位漂亮的小公子讨人喜欢些。
转身去准备沏茶,他也不敢再往这边看,却将时不时看向紧闭的后门,直到那道矮门吱嘎一声打开,他才欣喜一笑。
“阿嚏,阿嚏!”
与此时情况极不相符的声音响起,而后便从门内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的穿着男装的人。一见那人出来,伙计随即凑上前去,有些关心道,“公子,你看你着凉了吧,这雨啊来得可凶了,一不小心很容易淋出病来的。”
“无妨,我已经换了衣服,过会儿就没事了。”揉了揉鼻尖,桑千雪随即坦然一笑,“多谢你关心。”
说罢,她又伸手理了理有些湿润的头发,无奈道,“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不如你给我弄点吃的,我吃饱了再走。”
“好呢,公子稍等。”答得欢快,伙计赶紧又回去沏茶,也终是让出一些空隙给身后那三个抬头张望的客人。
刚才那话说的声音那么熟悉,好似```````
待桑千雪整理好头发转身,坐在桌边的三人终究看清了那张脸,顿时大惊!
那一瞬,萧景月只觉那颗许久不曾疼过的心脏又开始蠢蠢欲动。触及她同样望来的目光,他忽觉心口一紧,好似无法呼吸一般。
可惜,那双眼眸却未在他身上停留多久,仅是一瞥后便又转开,看向了在一旁忙碌的小伙计。
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宽厚的手掌紧紧攥着腰间那一方符纸,直直看着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他的心,好像又开始痛了。
未等他反应,桑千雪却在下一瞬对那伙计轻声说道,“原来还有别的客人,那你先给他们准备吧,我迟个一时半会也无妨的。”
此时在她眼中,他只是旁的客人罢了!
原来,她真的将他忘记,且忘得那般彻底,就连站在眼前也没有丝毫的记忆!
可,他却将她的一切都记在心里,他记得她的容颜,记得她的笑声,记得她举手投足间的神色,记得她所说过的每一句话``````
一切都记得!
即便她换了一身男装,即便她束起长发,即便她的眼中再看不见他,可他还是清楚的记得,并且只需一眼就能辨出是否是她。
站在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他日夜挂念的人。
分明就是啊!
终是注意到那几人奇怪的目光,桑千雪有些不悦,随即走到柜前看着忙碌的伙计轻声道,“我去里边休息一会儿,等你弄好了就给我送进来吧!”
她不喜欢别人这样打量她,虽然她从那几人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敌意,可还是一点都不喜欢。
瞥了一眼那边反应异常的三人,小伙计自然也明白,于是爽快的应下,“诶,公子你去吧,我弄好了就给你送去。”
待他刚刚说罢,萧景月却忽的从凳子上站起,轻声开口,“请留步。”
忍不住,他终是开了口,桑千雪也随即转过头来,看着三人淡淡道,“这位公子有何事?”
——这位公子,有何事?
多么生疏的语气,多么叫人不爽的称呼。
萧景月亦不回答,随即大步走到她身前,可未等他站近,桑千雪却条件反射一般后退几步,眼底满是防备的神色,“这位公子,有话你大可问便是,不必离得那么近!”
看着她逃避自己,甚至连靠近也不允许,萧景月蓦地一笑,笑意却极苦!林子飞与林长青也慌忙走上前来,却被他拦住,随后听他沉声道,“好,我不靠近便是。”
不知为何,刚才在他靠近的那一瞬,桑千雪突然觉得有些紧张,所以才忙不迭的后退几步。见他不再靠近,她索性扁扁嘴,催促道,“你有什么话就快点问吧,问完了我好进去休息。”
“我``````我只是想找你问路罢了!”稍有犹豫,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自己是谁,也没有告诉她任何事情,而是说了句毫无由来的话。
身后,林子飞与林长青皆是一楞,不禁疑惑的看着自家主子,想要帮他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着急的站在一旁。
见几人这样的架势,哪里是来问路的,生怕这个小公子被吓到,沏好茶的伙计慌忙迎上前来,轻笑着说道,“几位公子要问哪里的路,这方圆数百年小的都很清楚的,不如问小的好了!”
没有理会他的话,萧景月随即轻声道,“你可是要去京城?”
“你怎么知道?”惊问出口,她方觉得自己又多说了一句废话,索性顾不得形象,面向几人叉腰道,“我去哪里要你们管吗,真是莫名其妙!”
也不知怎的,今儿她的反应总是要慢几分,说话也变得有些迟钝,好像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一靠近她就会万分紧张一般。
叉腰过后,她更觉这个模样不妥,慌得收了手背在身后,可手指却都已微微发抖。
她到底在怕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狭长的凤眼中划过一抹惊讶,站得这里,萧景月似是都能听清她稍稍加快的心跳,还有略显急促的呼吸。相处那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窘迫的模样,她好像``````比他还要紧张!
眼睑微微垂下,眼尖的他很快就看清了那块从她长衫下只露出一截的坠子,双眼更是变得越发的深邃。
虽然她已记不得自己了,可那块坠子她却照样带在身边,思及此,他也终是有几分释然。
忍不住上前一步,他直直的看着桑千雪,柔声问道,“这些时日,你过得可好?”
或许一点也不好,不然又怎会连记忆也被抹去,更甚连他都不记得!
对面,桑千雪顿时错愕,“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也正好要去京城,不如我们同路吧!”话锋一转,萧景月随即强迫自己冷静,露出一个极为僵硬的笑。
这一笑,却更是让桑千雪觉得渗人。
这个男的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害得她也跟着变得傻愣愣的。嫌恶的甩甩头,她一口拒绝,“不需要,恕不奉陪。”
这个男人,美则美矣,话说却怪里怪气的,眉眼间还有几分妖气,还是少惹得妙!
转身,她推门欲要离开,还未抬脚便被萧景月紧紧的扣住了手腕,而她也好似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立即跳起来用另一只手指着外边大喊道,“你看,那里有一只猪在飞!”
“``````”
这样令人惊悚的话,就连萧景月也被她唬住了,等他感觉自己已经抓了个空时,棚里早没了桑千雪的身影。
听见屋后边渐渐走远的马蹄声,他不等他们二人回神,倏地转身奔出屋外,其速度快到令人咋舌。惊呆的看着已经走远的身影,店小二怎样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都怎么了?”
转眼间,所有的客人都走光了,可没一个人付钱,他的龙井也只得留着自己喝了!
骑着马狼狈的逃走,桑千雪坐在马背上紧紧的拉着缰绳,一边回头看着身后,她一边低声咒骂道,“那么大的雨,我跑什么啊,真是有病!我到底怕他做什么``````”
不知不觉,她竟顺着来时的路奔至了城外,如今官道上连个人影也没有,身后也没有半点影子,她终是松了一口气。策马走到路边,她找了一颗较大的树停下,下马后将马儿拴在树旁,打算先避避雨。
背靠着树干,她尚未将脸上的雨水擦掉,对面忽然出现一道人影,差点吓得她跌坐在地。看清了对方的脸,她更是呆愣当场,不知是该继续再跑,还是找个地缝先钻一钻。
同样倚靠在身后的树干上,萧景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也不言语,那眼神直叫她浑身哆嗦。
“我说那个谁,你跟着我做什么?赶紧回家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她此刻最见不惯的,便是对面那人一身干爽的衣服。凭什么她弄得跟落汤鸡似的才逃到了这里,人家却像变戏法一般跟了来,还未淋到一滴雨。
看着她生气的模样,萧景月终是忍不住开口,声音低沉,“你走到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这一次我决不让你再离开。”
不论她记不记得,他都不会再放她离开。
决不!
就快抓狂,桑千雪忍不住吼出了声,“你神经病啊!”她本想再一顿大骂,可却隔着如珠帘一般的雨滴,她好似看到了他眼中渐渐涌出的水雾。
张开的嘴不自觉的合上,那一瞬,她突然觉得心好似在隐隐作痛。
直到,看清他脸颊上的泪痕,她终于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压低了声音说道,“哭什么哭,我又没欺负你,真是的!”
倒霉孩子,怎么就遇到一个那么奇怪的人。这个时候该哭的好似是她,怎么他反倒哭起来了。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揪一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索性再次翻身上马,咬牙将这个奇怪的男人抛在了雨中。
看着她走远的身影,萧景月不禁抬起脚步,不自觉的跟着她走到路中间。这一次,他并未用运功避开雨水,任由那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冲刷脸上的泪痕。
——千雪,我已经等到你回来,等得好辛苦。
所以,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永远不会!
``````
翌日,雨过天晴,桑千雪早已骑着马儿赶到了凤阳,可她的后边却跟上了个甩也甩不掉的尾巴。
正午时候,她独自一人找家酒楼吃饭,那人立即又跟了上来,挑了她对面的桌子坐下。
翻着白眼瞪他,桑千雪悻悻的啃着馒头,店小二随后却殷勤的端来几道精致小菜,说是对面那位公子帮她点的。
这一路他就这么跟着,又是帮她安排住处,又给她添衣加菜,可谓呵护备至,但她却已经受够了。
丢下一块银子,她站起身来就要离开,但见那人也慌的起身跟上,寸步不离。
实在是忍不住,她转身走到他的身前,嬉笑着豁出脸皮说道,“这位公子,我要去茅厕,你也要去吗?”
“自然,我也是要上茅厕的嘛!”不似昨日的阴沉,他反而咧嘴一笑,那绝美的笑颜顿时晃花了这店中其他食客的眼。
上茅厕这等不雅之事,从他口中说出来,竟也变得那般顺耳。
看着他欠揍的笑脸,桑千雪只得无奈的转过头去,迈着大步子离开。身后,那人更是不知死活的问道,“怎么,你不去茅厕了吗?”
“我去死。”背对着他,桑千雪气呼呼的说了一句,随后朝着大街走去。
盯着她的背影走了一小会儿神,萧景月随后也跟了上去,嘴里还低声嘀咕道,“那我也不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着实成了一道风景,引得周围的人频频指点,皆被两人拉走了神。
路边卖白菜的大婶也忍不住笑看着他们感慨道,“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子,可惜啊可惜,若是一男一女便好了,那样的话他们肯定会是最登对的。”
听着卖菜大婶的话,萧景月微微勾唇,三步跨坐两步走到桑千雪身后,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听见她没,我觉得他们说得倒也在理!”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一同逛过街,而那些人无不对两人投来羡慕与赞许的目光。今日,他们亦是同样的看法,只可惜桑千雪都已不记得这些,一点也不记得了。
见她依旧瞪着自己不说话,他只得悻悻的闭了嘴,紧跟在身后。两人都迈着极快的步子,很快便转出了喧闹的大街,来到一处行人较少的巷子口。
桑千雪猛地停住脚步,萧景月也紧随其后站在了原处,而后便见她转过身来沉声问道,“你到底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见她是真的恼了,萧景月随即收起笑脸,“到你记得我的时候。”
“什么记不记得你,你又不说清楚,我怎么能够记得!我求你了,别跟着我了好吗,我还有事要做,没时间陪你。”他越是这样,她便越想早日回到京城,早些找回她的记忆。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谁?她真的很想弄清楚!
“我知道,你要回京城嘛,正好我也要回去,所以自然要跟着你。”
“那我就不去京城了!”负气的说罢,桑千雪也有些后悔。
略微一愣,萧景月立即道,“无妨,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你到哪里我都会跟着。”
“你够了!”终是忍不住大吼一声,桑千雪沉下脸来,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烦,我才不管你是谁,总之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你赶紧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气得不轻,她索性不再顾忌什么,将难听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她只想把这个男人早点赶走,免得他老是让自己心神不宁。
这一次,萧景月终是不再纠缠,也没有答话。
两人皆是静立在原地,相互看着对方,一动也不动。
这一刻,桑千雪却突然没了底气,看着他那深邃的黑瞳,心乱不已。在那里,她好似找到了一丝奇怪的感觉,仿佛能够从他眼中看到她想知道的诸多答案。可她却也有些惧怕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
半晌,她不打算再沉默,随即转过头去看着别处,低声说道,“你自己保重吧,我先走了。”
“慢着。”轻声开口,萧景月随即从怀中掏出那只玉簪,缓缓走到她面前。看着手中的玉簪,他不禁自嘲一笑,随后将簪子放进她手中。
“这个是我赠与你的,自然该物归原主。”
“你``````”什么意思?他何时送过这个给她?
惊讶的看着他,她刚想问个清楚,随后却又见他从腰间取下两个平安符,一同放到她的手上,“这个,是你赠给我的平安符,既你已不记得,那我留着也无用,还给你吧!”
“这``````”更是疑惑,桑千雪随即抬起头看着他,而他却已垂下眼睑,收回手沉声道,“既然你不喜欢,我以后也不会再跟着你。”
转身,他看向前方,只背对着桑千雪道了声保重,随后便迈着步子离去。看不清他是何种步伐,仅几个闪身便已消失在桑千雪的视线中,无影无踪。
拿着手中这两样奇怪的东西,桑千雪怔怔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半晌后只得沉声道,“什么人嘛,话也不说清楚,跟萧云岩的古怪脾气差不多!”
语毕,她蓦地一愣,随即皱眉自问道,“萧云岩``````萧景月,莫不是``````”
莫不是,他也姓萧?
想到此处,她不禁慌的抬头四处寻找,可周围哪还有那人的影子。心中顿时有种空空的感觉,她直直看向他离开的那条路,暗暗咬牙后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然,直到夜幕降临,她也未找到半个人影,终是无奈的放弃,一个人回了客栈。
呆坐在桌前,看着这三样东西,她早已走了神。也不知坐了多久,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随即伸手从腰间将那块坠子摘下。
借着桌上的灯光,她仔细的在那几块串起来的玉佩上来回打量,想要找点一点线索。片刻,她终是在被串在中间的那块小玉佩上看见了一个娟秀的月字。
这个月,该是指那个名叫萧景月的人吧?
收拢手指将玉坠抓在手里,桑千雪不禁轻声自语,“果然是他。”
如今看来,这块玉坠真是那个叫做萧景月的人所赠,可她却不能确定那个一直跟着她的男人是否就是萧景月。任她怎样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有关他的一丝半毫,她只得无奈的撑着脑袋,叹气不止。
失忆这个东西,真的比她想象中要可怕,原来记不得有关自己的一切,会是这般的痛苦。
发愁过后,她用力甩了甩脑袋,想要自己清醒一点,谁知竟不小心将手中的坠子也甩了出去。慌的伸手,她却抓了个空,下一瞬便听得几声翠响,而后满眼皆是那玉坠的碎片。
随着玉坠的碎裂,她的心在那一刻也好似无法拼凑完整一般,窒息的疼。蹭的从凳子上站起,她看着这一地的碎片,已经不知所措。弯腰蹲下,她将这些碎片小心的捡起,一块极小的也不放过,正当她捡到一半时候,有一方小小的纸片却映入她的眼帘。
这个东西,怎生这般眼熟?
伸手捡起,她仔细看了看,原来也是道平安符。不过这符纸已经开始泛黄,该是放了许久了。
可是,这个东西怎会在这串坠子里?
顺势牵开符纸,她低头看去,看见里边那行娟秀小字时,整个人也楞在了那里。
——愿佛祖保佑,我儿景月一生平安,健康快乐!
这行字,分明与那玉坠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而这娟秀的字体像是一个女人所写,该是他的娘亲亲自写下的。
看着这行似曾相识的字,一瞬,她的脑中忽的浮起无数画面,一幕接一幕,让她吃惊不已。
那座大宅子,那间挂着画像的别院,高高的雪山,还有诡异至极的泫渊``````
这些场景,全都在她脑海里瞬间拼凑在一起,叫她看得真切。
手指不自觉的收拢,她将那张符纸紧紧的抓在手中,手臂却是止不住的发抖。
这一刻,她似是看到了两个坐在山顶的背影,听见他们所有的谈话。
——这个送给你,会保佑你一生平安健康。
一生平安,平安符!
转头,她看向桌上那两张熟悉的符纸,微红的眼中立时流出两行眼泪,怎样也控制不住。
王府,皇宫,雪山,泫渊``````
这所有的一切,她都记得,全都想起来了。
原来,她早已爱上那个对她百般爱护的男人,且将他看得比生命还要重。
可惜,他们却已错过了。
眼中那抹诡异的血色已经彻底消失,她紧握拳头跌坐在地,手上青筋尽显,死死的咬着嘴唇,半晌后终是艰难开口,几近哽咽道,“爹,景月``````你们在哪里?”
不要丢下她,她不想再像以前那般痛苦。
她回来了,她全部都记得,所以千万不要再丢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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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桑千雪终是再次站在了帝都的城门下。
抬头看着那方匾额,她不禁释然一笑,曾几何时她又曾想过,自己还能回到这个地方。
片刻的迟疑,她随后终是抬脚踏进城中,朝着她熟悉的方向而去。
走在路上,她一路都见有人提着篮子或者挽着伙伴朝城外走去,不禁有几分疑惑。
走到众人中间,她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这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奔着城外的香山寺而去。
今日香山寺的老主持会在佛堂前诵经讲课,所以这些人全都赶着过去,想要听一听老主持讲禅,顺便为自己求一支好签。
提起香山寺,桑千雪便不自觉的将那两道平安符拿出。怔怔的站在那里,她看着手中的平安符,心中竟有几分期待。
今日,他或许也会去吧!
不如去看看,哪怕只是看一看也好。
如是想着,她随即收起平安符,毫不犹豫转身朝着出城的路走去。
这一路,满是香客,却没有她要找的人,甚至连眼熟的轿子或马车也没有一辆。沿路走来,她难免有几分失望,也许一切只是她的期待而已,山上并不会有她要找的人。
罢了,即便没有,她也要上去看看。
走在人群前方,她头一个爬上了山,看着那屹立在山腰处的庙宇,忍不住一声喟叹。过了这么久,这里的一切还与之前一样,没有半点改变。
唯一不同的,便是她的心境。
跟着记忆中的路走进来,一路遇见那些前来听禅的香客和忙碌的小沙弥,他们皆是面带微笑。末了,桑千雪看着他们,也回以一笑。转眼走遍整个大殿,她却没有找到想找之人,心中更是失落。
低垂着头独自走出大殿,她一路向着右边的偏殿走去。前边所有人都在听主持讲禅,这里自然冷清了不少。清风吹过,殿前那几株开得正艳的木槿花也随之摆动,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空中,顿时叫人心情也好了许多。
抬头看着殿中那些肃穆的宝相,桑谦虚不禁想起数月前她也曾跪在那里,诚心跪拜,只为求两道平安符。
如今,平安符依旧还在,可她想要保佑的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无奈轻笑,她索性踏入殿中,走到那处佛龛下,想要上一炷清香。待她走近之时却发现这偏殿后方不知何时竟用布帘隔出了一间小屋,屋中还有极轻的呼吸声,像是有人在里边。
隔着布帘,好奇心驱使她探头去看个究竟。
一袭白衣的男子端坐在那书桌前,手中拿着一本经文,似是读得仔细。从缝隙中看去,他那绝美的容颜是那么的熟悉,他竟然——萧景月!
堂堂天朝三殿下,竟然在这里看起了经文,这怎生不叫人诧异!
触及他那平静的神色,桑千雪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迟疑了片刻,她终是忍不住伸手挑开布帘,朝着里边走去。
直直的看着坐在桌旁的萧景月,她笑得揶揄,故作惊讶道,“怎么,你这位貌美如花的公子不去做人家的跟班,跑来这里研读经文了?”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萧景月蓦地浑身一怔,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向一脸笑意的桑千雪。下一瞬,他却也愣在了当场,连手中的经文也差点掉落在地。
原本他听见了外边的响动,却没想到竟会是桑千雪!为何她已来了这里,长青却没有告诉他?
如今在这里相遇,他自是异讶无比,更多的却是那莫名的欣喜!
为何她也来了这里?莫不是她想起了什么?
缓缓站起身来,他看着走到身前的桑千雪,随后又听她轻声说道,“你这人脸皮也真够厚的,竟然还能跟到这里来。”
顿时,他黑了脸,眼底欣喜之色已然不复,转而变成几许失落!
原来她还是什么都记不得,她只道自己是跟着她而来,对这里也根本没有半点印象。
沉默片刻,他终是缓缓抬眼,看着桑千雪沉声道,“既然你不喜欢我在这里,我走便是。”说罢,他合上经文,径直从她身前绕过,朝着门外走去。
见他要走,桑千雪慌忙开口叫住,“你要去哪里?”
“去前边问只签,看看你这失心疯何时才治得好!”没有回头,他索性迈开了步子,踏出偏殿朝着前殿走去。
听闻他说出这般刻薄的话来,桑千雪不禁一愣,随后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在他身后大喊道,“你得的才是失心疯,你整个王府的人都有失心疯。”
未曾停下脚步,萧景月黑着脸不去理会她,却忽略了王府二字。身后,桑千雪看着他急于离去的背影,终是无奈一叹,“我说前面那位姓萧的公子,您老能走慢点吗?”
这一次,萧景月终于听得清楚,也听得明白。耳郭微动,他随即缓缓转过头去,看着站在身后的桑千雪,眼中浮起一丝希望。
她唤他姓萧的公子,那她岂不是``````
空地前后,两相对望,桑千雪直视着他的双眼,蓦地收拢唇角,不再玩笑。
两片红唇张合,她看着对面的男子,一字一句道,“萧景月,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以后,也再不离开!
这次,我一定兑现我的承诺,永远都不会再骗你!
听得真切,萧景月忽觉胸口气息一滞,险些无法呼吸。
这一句,他已经等了太久,如今终是等来了。
挑眉,她看着依旧站在一动也不动的人,几许失落之色从眼底一划即过,“怎么?你不欢迎?那我便走好了!”
垂下眼睑,她自嘲一笑,方要离开却听得萧景月开口叫住她,“你还想去哪里?”
“这辈子,除了跟随我左右,你哪里也别想去!”
——哪里也不准去,只准留在我的身边,再也不要离开。
看着桑千雪停下的脚步,他终是不再迟疑,旋即摘下手上的扳指,走到她身后拉起她的手,将那扳指强硬的套在她的拇指上,“喏,这个是我新给的聘礼,你现在就跟我回家去,别想再溜走。”
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腕,好似生怕她下一刻就会离开一般。萧景月用那几近命令的口气说着话,却极力掩饰着微红的眼眶,背过了身去。
回家,多好!
未等他站稳,桑千雪忽然跳上了他的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轻笑道,“回家可以,不过你要先背我去一个地方。”
“好。”
无需考虑,他立即应下。
以后,叫他一直背着她走下去也无妨。
“恩,我想去山顶看日落!”豁然一笑,她那宛若银铃般的笑声霎时在这偏殿响起。这一瞬,她的笑颜顿叫这些争香吐艳的花儿也失了颜色,比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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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的那条小路,比之前似乎平坦了许多。清风吹过空旷的山顶,那株长在崖边的小黄花依旧绽放,鹅黄色的花瓣迎风而摆,竟有几片被风吹起,纷纷扬扬朝着远处飘去。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泫渊后山,也有一株小黄花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正争相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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