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天雪抽回手,托住了腮仰起头:“小的时候,我就喜欢看星星。我一直觉得,这天上的星星中有一颗应该是我。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记忆里,小时候天上的星星自己是能够辨识的。我总是能轻而易举在这些小眼睛里一下子找到那个自己。可是现在,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却也没发现。”
高氏端着两个杯子来到了桌旁并轻轻的放下。她站在暮天雪的身后,同样仰望着星空:“小姐,或许是因为方位的事儿。毕竟小姐之前一直在暮将军府,而这是令候府。”
暮天雪的手依旧托着下巴。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的玲兰。是因为小孩子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简单清晰明了的,充满着单纯。而长大之后的现在,就像是同样用一双眼睛看同一片天,你依旧会迷失自我,找不到你想要的那点儿东西。”
暮天雪的话里有话。
萧漫眨了眨眼:“诶,你先别找星星。我问你,你去找段将军,你们两个都说什么了?”
提起段将军,暮天雪将抬头望向天空的目光收回来并扭过头:“没聊什么。”说完这四个字后,整个府上忽然安静了。
萧漫和高氏都在等着暮天雪说下文,奈何等了半天却着实是没有下文可言。
萧漫愣了愣:“什么叫做没有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他要娶你吗?”萧漫摊开双手:“不是,总得有个过渡吧!啊,你去了,一进府上,段坤就拉着你手,雪儿,我娶你。你就出来了?开玩笑嘛!”
暮天雪低下头抿着嘴笑了笑:“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话音刚落,萧漫又冲到了暮天雪面前:“我说雪儿,你可别犯傻。说不娶就不娶,说娶就又娶了!什么都可着他段坤,天下哪有这等无耻的道理?!话再说回来,前两天说要娶胡月的事儿总得有个交代吧?!总不能像狗做梦一样,想一出是一出,这不是耍人玩的吗?他说没说胡月怎么办?”
暮天雪愣了一下:“都说要娶我了,胡月还和我有什么关系?”这话,暮天雪实际上是说给萧漫和高氏听的。被二人听来的,便是,段坤娶了她,便不会再娶胡月。
而暮天雪真正想表达的,是段坤只要娶了自己,胡月的存在与否她不在乎。
身旁依旧是萧漫和高氏两个人喋喋不休的质疑和劝阻。她们始终觉得段坤的这种做法并不稳妥,很有可能是缓兵之计。也有可能是段坤第二个戏弄人的鬼把戏。
暮天雪笑了下,但这个笑是勉强的。她想用这种表情上的幸福感来代替自己辩驳的言语。她需要别人相信自己,也相信段坤。
也许是笑累了,暮天雪忽然换了个姿势并打断了二人:“萧漫,明天晴天的话,我们去放风筝吧。”
这放风筝的事儿来得太突然,弄得萧漫还张着嘴摆着口型,却像是闪了舌头一样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眨了眨眼,闭上了嘴,皱了下眉顿了顿才反问道:“放风筝?放什么风筝?”
暮天雪却伸手捂住嘴扑哧笑出声:“还能有哪个风筝?就是我们之前在后山经常玩儿的那风筝。”
还没等萧漫回答行或不行,暮天雪已经站起身,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声音有点儿小:“萧漫,我想放风筝了。”
萧漫不是想拒绝,而是当暮天雪毫无征兆地和她提起这风筝时,她总觉得好像同这风筝有点儿什么事儿,但却一时没有想起来。
站在萧漫身后的高氏突然说道:“小姐,那风筝,那风筝在侯爷那儿呢!您忘了吗?”
提起候爷,萧漫方才反应过来这风筝里的故事。
萧漫瞪圆眼抬起右手并伸出食指指向窗外:“对!那风筝,那风筝在我父王那儿!雪儿,不能放风筝!你忘了那风筝和我三哥,我三哥!”喊了两声三哥之后,萧漫更是惊恐地再次说道:“我三哥萧江!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吗?”
刚说了两句,暮天雪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小姐,你知道了还......”
暮天雪将头转向了高氏:“玲兰,人有的时候是一种习惯。我知道,现在想去找别的风筝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我就要嫁人了,总是惦念着大家在一起放风筝时候的快乐。萧漫,未来的我即便和段将军很幸福,但像现在这样能凑在一起再放一次风筝的机会,只怕是不多了。”
暮天学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就仿佛她和段坤的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一样。如此这般,也更是让萧漫和高氏一头雾水。
萧漫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向前一步:“成亲?你什么时候成亲?”
暮天雪轻轻地笑了笑,她低下头,声音很小:“随时。”
高氏上前一把拉住暮天雪的手臂:“什么叫随时啊?小姐,这事儿侯爷知道吗?”
“我和段将军商量好了。因为他突然提出要娶胡跃的事儿已经让整个令侯府里都鸡犬不宁的,眼下怕再掀起什么风波。所以,这事儿就由他和侯爷去说了,我不出面。”
说到这儿,暮天雪将话锋转移:“我们三个之间,没有丫鬟和小姐的分别。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比亲兄妹还亲。我是个成年人了,嫁给谁不嫁给谁,我未来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心里都清楚。我知道这次的事情让你们对段将军有了误会。我不是为他开脱,但我仍旧希望,我和段将军成亲的那一日,能收到你们两个的祝福。”
暮天雪的这一番话,忽然让面前的两个人涌上来一种伤感。
尽管暮天雪从段坤处回来后并没有异常,情绪也没有较大的波动。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段坤要娶她这等大事,暮天雪不应该是这般的波澜不惊!她应该欣喜若狂才对!她应该激动地抓着萧漫和高氏的手来向二人宣布她要嫁人了的这个喜讯!
然而,段坤府上所发生的事,暮天雪几乎是只字未提。可她脸上挂着的笑以及托着腮看月亮的举动,又好像是那段坤要娶她一事并无异议。
不过,暮天雪想要收到二人的祝福,这种语气,这种气氛,忽然在离别的背后画上了一种卑微的成分。
高氏眨眨眼抬头看向暮天雪。她试图从暮天雪的眼睛中捕捉到事情的真相。只不过,在迎上暮天雪眸子的刹那,高氏心里忽然一惊!自己熟悉的且一直能够看透的暮天雪这一刻的眼睛里,就像她刚才说的天上星星那样,已经找不到了从前软弱的那一面了。那满满的坚定不移,让高氏更为心慌。
暮天雪像往常一样眯起了眼:“玲兰,尤其是你。我嫁到将军府后,打算带你随身照顾。到时候你便会和段将军接触得颇多。所以玲兰,我希望你能够看在我的面子上而不要和段将军针锋相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玲兰,你就当做成全我的幸福,好吗?”
高氏的嘴微微张开,她想说点什么,但是那股从胸腔中顶出来的气浪刚冲出口,却又闭上了嘴。她垂下眼帘,慌乱地转着眼珠看向面前的地面:“好好!好小姐!”
因为猜不透,摸不透,高氏开始选择了逃避。
尽管炽热目光所伴随的是暮天雪言辞的诚恳甚至是乞讨,但作为仆人,哪怕是作为姐妹,却同样有着“威胁”的成分。
这个威胁,便是一种情感上的绑架。这让高氏的心凉了半截。
难道,段将军真的又要娶小姐?可小姐的表现怎么这么奇怪?小姐的表情像是既开心又不开心!
她有心事是正常的,因为有胡月这个疙瘩。可是,可是段将军突然就要......昨天还要娶胡月,今天突然又变了卦娶小姐?有问题!
暮天雪似乎看出了高氏的疑惑,她唤了名字:“玲兰,答应我。嫁过去之前不要去找段将军。还有你萧漫,我和段将军已经说好了,婚嫁的事儿全都交给他,只有这样才能够把这场舆论息事宁人。我也不想再因为这事儿打扰萧伯伯。我现在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所以,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明天陪我放个风筝,我们大家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再玩玩儿。”
见二人没有说话,暮天雪又将目光转向了高氏:“午时过后,玲兰,帮我绣一对儿带有喜字的蛇草香包吧。”
高氏猛地抬头瞪圆双眼看向暮天雪。
此时面前的暮天雪的一颦一笑真的像极了大家闺秀。而高氏之所以听到蛇草香包有些失神,还是因为提到的那个喜字。
高氏是实在不知,这喜,究竟从何而来。
暮天雪眨了眨眼看向萧漫:“萧漫,你瞧,我都要嫁人了,你别这个表情好吗?”
萧漫轻轻地晃了下脑袋:“我?我表情怎么了?”
“傻乎乎的。”暮天雪嗔笑着,并调皮地伸手拍了萧漫的额头一下。平日里都是萧漫打趣暮天雪的,而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萧漫一愣:“我,傻吗?我,我觉得,我觉得还行啊!不然呢?不然要什么表情?龇牙咧嘴?”
暮天雪笑了笑,她走近萧漫并一把抱住了她,将手轻轻地抚上了萧漫的脊背,附在其耳边轻轻地说到:“谢谢你,萧漫!”
突然被暮天雪抱住的萧漫惊慌失措,她愣了愣:“谢什么?”
“谢你在事发之后,为了我没有给段将军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