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青与高正策在三里街,不知落尘河畔该往哪儿走,菀青问了三里街上路过客安的路人,路人好心,为菀青指引了方向后,见菀青从他面前往右方向走去,拐弯之时拐错了方向,便走上去一直将他们三人从三里街带到了落尘河畔。高正策与菀青一人抓住婉儿公主的一只手,一起走到了落尘河畔后,高正策从腰间取下银袋,拿出银子递给了带路的人,那人本是拒绝了收钱,但高正策执意要给,那人只得收下了银子说声谢谢后便转身离去。
三人一直往前走,落尘河畔有一个白衣公子坐在落尘河畔的白石马背上吹着笛子,笛声悠扬婉转,菀青循声望去,见白石马上正坐着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白衣公子。
三人走路脚步虽还算轻,河畔上的石子还是碰撞出了声响来。那白衣公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朝着他走过去,背对着高正策与菀青的他,突然停下了吹笛,静静地平视着前方的高山与流水。
菀青走了过去,见那白衣公子竟然是南岳的皇帝,梁湛。
高山上流下的水一直流入落尘河流,河流流淌的河水清澈透明,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点点星光,菀青站在河畔看,感觉像一条漂亮的绸带飘绕在山间。一阵微风吹过,静静流淌的水面开始波动了起来,偶尔有跃出水面的小鱼儿翻身后又落入水中,激起一圈圈的波纹,使水中的倒影晃成一片。
菀青浅浅笑了笑,有礼道:“皇上,怎的一个人出来了?不让随从跟着?”
高正策也拉着婉儿的手一起走了过来,见梁湛的手里正握着一支绿色的笛子。
梁湛淡淡瞥了菀青一眼,又把目光转回到闪着微光的河流上,不咸不淡道:“在宫里已经被跟烦了,出来再跟着,我在这儿就没心情再赏景了。”
菀青看着他手里的那支绿色玉笛,似乎记忆里有一幅画面,画面中有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画面的背景便是这落尘河畔,青衣女子就坐在这河畔上密密麻麻的河石上着吹着短笛,那笛子与梁湛手中的玉笛一般无二,菀青轻轻笑了笑,道:“皇上笛音妙绝,悠悠笛音婉转缥缈,宛若天籁之音,方才如若不是你停了下来,兴许我早已经听醉了。”
梁湛眸光微变,幽深如潭,定定地望着菀青的眼睛,道:“这南岳,能称得上笛音妙绝之人,大概也就只有她了。”
菀青自然是知道他口中的她是风沅芷。风沅芷这个名字,从她踏进南岳之后便在耳边没完没了,与他对视的对视中,她似乎能看到他眼中的忧伤,只是他眼中的那种情绪很快便被他压制消弭,转而淡淡一笑。菀青微微怔了一怔,嘴角抽了抽,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面容沉着淡定,心中却是百转千回。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干脆一字不说。
落尘河畔上微风吹拂,花儿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似有若无地萦绕着鼻尖,令河畔上的人不知不觉地有些心神恍惚。梁湛将看河流的视线转了过来,静静地看着菀青沉着淡定中的面容,她那双似乎充满慧光的眸子,有如月光下的清泉般清幽明澈,淡静美好得不可思议。梁湛浅浅勾了唇,这女子如若是风沅芷那该有多好,只可惜她不是。
忽有风起,落尘河畔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有些阴沉,起的风也是越吹越大,菀青抬头一看,本来浮云多多、轻盈如棉的天空渐渐开始转暗,菀青凝眉,眼光沉了几分。
好好的天气说变就变,菀青长眉微展,慵懒一笑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赏景,却遇见了这变化无常的天色。”
高正策闻言,特意抬眸望了望天空,眼前的天空湛蓝清澈,与方才几乎毫无变化,可菀青却说天气变化无常,剑眉轻挑,笑意轻轻浅浅地就从眼中流泄了出来,说道:“菀青,你是不是昨日喝酒醉意未消糊涂了?这天气甚好,何来无常?”
菀青再次抬眸望向天空,面色微微一沉。这乌云密布的天空上,她竟然隐隐看见天上有两个人影。菀青含笑横了一眼道:“你知道我昨日喝了酒?”
高正策勾了勾嘴角道:“难道还有人比我还懂你?”
婉儿听她父王这么一说,也不打算藏着得意,道:“这世上最懂你的人,还是我爹啊。”
菀青听得一怔,转移话题道:“如今乌云密布,我们是该回去了。”
高正策再次抬头看了看天空,视野中的天空却是晴朗无云,高正策微微眯眸,或许是半仙女能看见的更多,能预先看见未变的天色,方才说她喝多,不过是他的一句逗趣话罢了。
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是想在她身上找出些什么乐子。
菀青抬头仰望天空的头低下,又看了看眼前唇际似乎染上着浅浅笑意的高正策,只觉眼前这个男子的脸越发让她的视线模糊,隐隐可见另一个男子的脸,另一位男子便是南岳皇帝,也就是此时此刻正站在身旁的白衣公子,梁湛。
菀青呆了呆,认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连忙又闭上眼睛,待再睁开时,眼前的天色依旧没变,梁湛的脸倒是变回了高正策的脸。
菀青眸光几转,随后又神色慵懒地把视线转移到梁湛的脸上,心下暗道:怎的这回把目光转向他,却没看到高正策的脸。
菀青浅浅抿嘴微笑,可能是自己脑子有些糊涂了。
高正策方才还看着天空晴朗无云,这下真如菀青所言,天色暗得极快,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婉儿伸手抹了抹脸,道:“爹爹,咱们还是快去躲雨吧,雨都淋到我的脸上了。”
高正策微微颔首,拉着婉儿的手,与梁湛、菀青一同去了河畔附近小竹林旁边的亭子上,落尘河畔景色极美,朦胧烟雨下,从亭子里远远望去,便可觉这河畔像是一张清幽雅致的画卷。
亭子旁边的竹林中,风吹过之时,雨幕里翠绿色的竹子随风微摆,发出飒飒的声音。
许久过后,婉儿见高正策与菀青一直没有聊天,便道:“爹爹,如今这雨越下越大,以前婉儿看书时,书里都说男子与女子在雨中,都是男子为女子遮风挡雨,如今我们三人在这亭子里,虽然不用你为菀青姐姐遮风挡雨,但是你还是应该多与她说说话解解闷,可是你都站了好久了都没有和菀青姐姐说过话。”
婉儿这句话,很明显把梁湛给忽略了。菀青看了看梁湛,见他正背对着他们三人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亭子仔的小竹林。
落尘河畔有很多游客,蒙蒙细雨中有很多人正撑着油纸伞在漫步,突然有一个卖伞的商人抱着几把伞过来,看着高正策问道:“这位公子,你可要买伞?”
高正策看了看菀青,又看了看婉儿,从腰间钱袋中掏出银子来,道:“我要买三把。”
婉儿一听,急言道:“爹爹,为何要买三把?”
高正策淡淡道:“我与你一把,菀青一把,还有他一把。”
婉儿的小脑袋一瞬间摇成了拨浪鼓,道:“不行,你要买一把,与我还有菀青姐姐共用一把伞。”
卖伞的商人笑道:“夫妻二人与孩子共用一把伞也好,我这儿有一把大的,刚好可以遮三个人,你们看。”
卖伞的男子说罢,便将其中一把拿出打了开来。高正策随了婉儿的心,将这把伞买了下来。
梁湛从未见过北越皇帝高正策,方才在这亭中许久,一直没问,见他们三人似乎关系不错,便转过身看着高正策,问道:“方才一直没问你,你是何人?”
高正策只不过思女心切跟来南岳陪着她,并不愿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随意想到了身边的一个人,说道:“我是北越王君身边的侍卫,霍玥。”
婉儿倒也聪明,知道父王不愿向旁人道出真实身份,父王说他叫霍玥,那父王便应该暂时在人前当一阵子的霍玥,有礼道:“他叫霍玥,是我父王的手下。”
梁湛有礼地收下了高正策送给他的伞,走出了亭外,静静看着眼前那匹白石马,不禁又想起了当年和妹妹安月涟还有与风沅芷在此处发生的事,走到河边,看了看水中自己的倒影。
蒙蒙细雨渐停,天空渐渐放了晴,婉儿趁着天空放晴,跑去了另一边玩。
菀青看了一眼梁湛的背影,再看向高正策道:“你可也是第一次来这落尘河畔?”
高正策瞥她一眼,淡淡道:“我曾经来过一次,上一次来,已是十年前。”
菀青沉默一瞬,目光深沉了几分,道:“那时候的你,正是二十岁。”
高正策点了点头,沉声道:“那时候的她,也是二十岁。”
菀青黛眉微挑,道:“她?”
高正策不咸不淡道:“她就是我的妻子,婉儿的亲生母亲。”
两人静默了许久后,菀青才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另娶她人,你一定很爱她。”
高正策微微颔首,沉声道:“那时候我与她已成了一年夫妻,她本是南岳人,后到北越与我相遇,我与她在一起却不过短短三年,她便因先天性疾病离我而去,每到入夜,只有凄冷的夜风和寒露透过窗纱打进屋子里,云儿走后的日子,每当我抬头看天空,都好似能看见她,看见她对着我笑,一见她对我笑,我就觉得不该再娶别人。”
菀青抬眸望向高正策的眼睛,只见他眼中的忧伤一瞬间里便已被压制消弭,变得向平日一样平淡,道:“她一定希望你过得好,只要你过得好,她便也会开心。”
高正策与菀青一同走到河水边后,高正策道:“其实我不是没想过为婉儿找一个娘亲,只不过婉儿对于王宫那些大臣送来的美丽女子,无一喜欢,她不喜欢,此事便也罢了。”
菀青低头看着水中两人的倒影,竟有一瞬间感觉两人有些般配。
登时,高正策微微勾了勾唇,看向她柔声道:“不过如若你愿意嫁给我,我会娶了你。”
菀青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尬笑了笑,道:“愿意嫁给你的人多了去了,不找我一样不是不可以,你还是另寻他人去吧。”
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梁湛闻言,惊讶于两人竟然谈婚论嫁了起来,心想不久前北越婉儿公主才刚说完她父王与菀青情投意合,怎的又和他的侍卫谈论婚嫁起来了。
梁湛剑眉一挑,心道:莫非他不是霍玥,而是北越王?
梁湛走过来,问道:“你真的是霍玥?”
还未等高正策作答复,突然婉儿在不远处惊叫了起来,大喊:“父王,我抓到鱼了!”
梁湛心里咯噔一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道:“婉儿公主唤你一声父王,那你便是北越王高正策?”
高正策也不打算瞒下去,有礼道:“不错,我的确是北越王高正策,方才没说真话,实属抱歉。”
婉儿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连忙走过来,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高正策微笑道:“婉儿怎么会说错话,只不过是在说真话罢了。”
梁湛敛了敛神色,沉声道:“你是北越王,来这南岳,是朕招待不周了。”
高正策淡笑道:“哪里,是我自己不愿让人认出我,乔装打扮罢了,况且你也没见过我,何来招待不周这般说辞。”
梁湛浅浅一笑,道:“既然你与菀青祭司情投意合,朕便祝贺你们二人喜结连理、白头偕老。”
“咳咳!”菀青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心里暗自嗔怪:祝贺你个鬼,没看到我们两人尴尬吗?
只见这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又一同笑了起来。
菀青面无表情,转移话题道:“皇上近些日子身子不爽,不知皇上今日怎么出来了?”
梁湛应声道:“近日事务不多,出来散散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