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竹林。
月色朦胧,给竹林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月光透过竹叶投影于地,留下一片斑斑驳驳的碎影。竹林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竟然能听见来人的脚步声。
这一声又一声的脚步声极轻,来人手上举着一根火把,等到看清竹林地上人的模样,此人偷偷一笑,心里乐得直想把躺在地上的人装进麻袋带走。
“快装起来!”为首的黑衣人低声道。
“好嘞,大哥!”
清晨,窗外的日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安湛感觉脸上温热温热的,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圈四周,这是一个房间,房内陈设布置不不是一般的精致,檀木梳妆台摆放在墙边,八仙桌放置于房门正中不远处,深棕色透着光的地上倒映出一串串晶莹剔透的串珠,形成极好看的珠帘。
安湛抬起眼帘,见头上房间天花底下的淡粉色晶莹剔透的珠帘,目光扫过窗棂,上面摆放着一盆牡丹花,房里散发着一阵阵迷人的香,等到安湛的目光扫过那张挂着一块块大红色绣金凤的华丽长布的床榻时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地方?是谁要成亲吗?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只见一个头插镂空飞凤金簪、身穿一袭妃色绣金凤的华丽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扭着屁股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拿着一把红扇,那把红扇上的布长长的,不像是能扇风找凉快的,而是拿在手里装饰的。这个女人身后跟着几个比她年轻的漂亮女子,个个打扮得美丽妖艳,说话的声音无一不是嗲声嗲气的,一个个嘴巴像是吃了蜜糖一样在前面那个女人身后甜言蜜语,把前面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哄来心头一阵阵轻飘飘之感。
这群女人一个个扭动着她们诱人的身姿,一边扭一边嗲声说道:“这女的,将来肯定让你发大财!”
“这姑娘算是我们捡到了,才花十两银子就能买到,照着她的美貌,每次接客都得出价五十两银子不止,若是还能多才多艺,每次出场赚来的,没准还能超过一百两哦!”
“那位妹妹简直就是上天赐给妈妈的大礼嘛,妈妈这是走大运了!”
.............
面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轻轻摇着红色扇子,掀开淡粉色晶莹剔透的珠帘莲步走入,安湛抬起眼帘,问道:“你是何人?”
女人温柔笑了一笑,道:“美人莫要紧张,我是怡红院的妈妈,日后你唤我妈妈便好。”
安湛眉心一皱,“啊?妈妈?”
据安湛对人间曾经的了解,怡红院是妓|女卖身的风流之地,不禁勾起回忆,他与风沅芷初次见面的地方,就是怡红院,那时候的怡红院,位于南岳国的漓城。
原本侧躺于地的安湛站起了身,问道:“这里,可是南岳漓城?”
妈妈轻轻一笑,“是的哦!”
身后一个美丽的女人媚声道:“妹妹,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漓城呢!”
妹妹????
安湛心头一震,我什么时候变成了妹妹?我不是男人吗?我不是比她们年纪大很多倍的吗?妹妹这词从何而来?
啊?!安湛内心有些抓狂,难道........
安湛一时没控制住情绪,跑到梳妆镜台前照了一照镜子。
啊??!!!
这是什么情况???
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自己熟悉无比的女人——风沅芷!
安湛原本内心抓狂,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后简直要疯狂,我........我变成了女人?我与沅芷,交换了身体??!
安湛杵在了原地,妈妈掩唇柔声一笑,“美人果然是美人,不但睡着的模样迷人,连抓狂的、吃惊的表情都迷人醉人哦!这姑娘,简直就是我怡红院未来的花旦啊!”
安湛走到这群女人的面前,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穿白衣的公子?那位公子长相俊美,身长修八尺有余。”
妈妈道:“没有见过哦!美人,他是你心上人吗?”
安湛道:“没错,他是我的心上人。”
谁知此话一出,妈妈的翻脸比翻书还快,眸中闪过狠厉之色,脸上变得凶狠了起来,声音透出又冷又怒之意,“心上人?我告诉你,进了怡红院,你就别再想着你的心上人,你可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你要是敢逃,与你的心上人私奔,我扒了你的皮!”
听得安湛心头一颤,女人的脸,怎可以变得这么快!
扒了他的皮没什么,可身体是风沅芷的,若是扒皮,扒的就是风沅芷的。
妈妈怒声说完,一转神色,眼神能放出光芒来,看着安湛柔声说道:“姑娘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安湛挠了挠头,“我叫安湛。”
妈妈闻言眉头一皱,“你是安湛?逗人玩呢!谁不知道自从安湛神君在人间开始受人香火与供奉以后,人间就不敢有人取这个名字,以免得罪神仙?你敢叫安湛,难道你不怕得罪安湛天神吗?”
安湛眸中流露出一丝兴味,谁说人间没人敢取这个名字的?以前我做澹城大财主的儿子时,安员外因为向我求子多年没求成,给我取了一个名字为安湛,意思是既然向我求子不成,就让我当他的儿子,呃.........不过我真的做了他的一世儿子。
安湛正要说话,妈妈道:“我们漓城怡红院,有两个台柱子,一个叫牡丹,一个叫百合,至于你嘛,叫什么好呢?”
身后一群女人扭着屁股慢悠悠地走到妈妈的身边,嗲声嗲气地说道:“院里已有牡丹与百合,要显得这位姑娘在我们怡红院里身份高贵,杜鹃这名字不错哦!”
安湛心里抗拒,“不,我不要叫杜鹃,说什么我也不叫杜鹃。”
妈妈甩了甩红色的扇子,“哟,你不愿叫杜鹃,我们院里大把的姑娘想叫杜鹃呢,你以为能叫上花名是那么容易的?”
怡红院里美女如云,然而只有数一数二又最受男子欢迎的美人名字才能叫上一朵花的名字,比如牡丹花,百合花,院里的两个台柱子就分别叫牡丹与百合,其他稍微逊色一点的,只能叫青草、绿草、青叶、绿叶之类的名字,向来怡红院里从未有过新来的姑娘就能叫上花名,安湛这一来就能叫杜鹃,纯粹是妈妈觉得他很有商业价值。
妈妈走过来,用手轻轻挑起安湛的下巴,眉眼一弯,褐色的眸子透出光来,似乎在告诉安湛,老娘我很喜欢你这张脸,你这张脸就等于源源不绝的白花花的银子和金灿灿的黄金,喜欢你的脸,就是喜欢客官口袋里的钱。只要有你在,怡红院就不会少风流男人。
妈妈饶有兴致地说道:“你这么美,见我见到你都会心动,把你往台上一丢,怡红院不得沸腾到要翻天啦!”
安湛眼皮子一翻,露出了一个白眼,到底是哪个龟孙子把我卖到这里来的?
妈妈微微蹙了蹙眉心,道:“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安湛不是没来过这等风流之地,虽然不是来这儿耍风流的,但作为一个在人间混迹多年的他而言,他对怡红院里的规矩还算是懂,被卖了进来,就很难再出去,若是不懂点武功,逃着逃着被抓回来,就会被严厉惩处,说不准会暴打上几天把他打得半死不活的,休息几日又让他接客去。
反正只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十两银子赚了回来,怡红院再把你全部榨成干了再丢弃也是稳赚不赔,谁还管你的死活呢!
只是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妈妈看着就浑身不爽,安湛想,日后若是失言说了一两句什么得罪了她,严重上一些岂不得被她扒皮拆骨?
他还记得几百年前他刚来这儿时,妈妈看见他,那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喘,这次来这儿没准儿得谨慎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行事了。
妈妈眉心一拧,语气极其不和善地尖声说道:“我问你话呢,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声音尖得刺耳无比,安湛差点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没想到这个妖艳女人还挺张扬跋扈的,若是回答他对杜鹃这个名字不满意,她不还得抓狂起来,算了,一个名字而已,管它杜鹃还是什么鹃,安湛道:“我知道你在问我话,你不是问我表情是什么意思吗?我表情的意思是,我对杜鹃这个名字很满意。”
妈妈神色这才恢复如常,柔声道:“这样不就对了嘛!”
妈妈转过身去,扫视身后那群姑娘,最后把目光落在站于门边上的一个小丫鬟,道:“杜鹃才被卖到这儿不到一天,她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快点吩咐人来给她送衣服,再给她好好打扮一番,然后带她熟悉熟悉怡红院的环境和院规。”
小丫鬟脸上有些怯懦的神色,福了福身道:“是,妈妈。”
妈妈个性张扬,嚣张跋扈,院里的姑娘无一不知,每当有人卖了漂亮姑娘进来,妈妈都会吩咐让一个小丫鬟带新来的美人,如若带新人带不好,轻则被掌嘴,重则浸猪笼。小丫鬟来这怡红院才不到一年,这一年里外头送了很多美丽的姑娘进来,小丫鬟连院里的环境和规矩都没有摸清,就被妈妈吩咐带了好几次新人,有一次介绍错了一个院里位置的名字,被妈妈亲自甩了二十巴掌,还有一次教新人礼仪动作不符合院里的规范,被丢进了小湖里浸猪笼半柱香的时间,不会游泳的小丫鬟差点因此丧命。
这次又让她带新人,简直又是她的一次灾难。怡红院里的规矩奇奇怪怪,有时简直觉得那些规矩就像是一个谜,没有固定规矩,上头的人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没有一个对应不良行为的固定的惩罚标准,上头人爱怎么惩罚她就怎么惩罚她,以至于现在再让她带人,只要话一出,她就禁不住地害怕。
“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妈妈神色一怒,朝小丫鬟厉声喝道。
小丫鬟被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走到安湛的身边,低头道:“姑娘,虫虫这就给你量身。”
“啪!”一巴掌甩在了小丫鬟脸上,“叫什么姑娘?你刚才没听见吗?她叫杜鹃!”
安湛道:“你怎么打人呢?”
妈妈粗鲁地指着安湛的鼻子,道:“我告诉你,她说话做事不对,就得挨打挨骂,你要是敢帮着她,就是在和我作对!”
安湛正欲开口,被跪下认错的小丫鬟抓住了他的腿,道:“是虫虫犯了不该犯的错,杜鹃切勿帮虫虫。”
这小丫鬟看上去不过十六岁左右,如此花季竟然在这儿遭受毒打,不禁让安湛想起以前在青冥山被毒打九年的经历,不过那时候自己是为了学武功、练真气,而这小姑娘纯粹是在这儿受气的罢了。
帮她吧,还是得等到妈妈与这群漂亮姑娘都出去以后再帮,被他们看见,没准儿小丫鬟还得接受更严厉的惩罚。
妈妈甩了一甩手里的红色扇子,看着小丫鬟道:“给我好好干活,若是杜鹃对你不满意,我随时惩治你。”
小丫鬟低下头,怯怯地回答道:“是,妈妈。”
等到这群女人走了以后,安湛道:“女人多的地方,就是烦。”
低头瞥见小丫鬟正在给她一边量腰围一边流眼泪,时不时还发出低低的抽泣声,安湛道:“虫虫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慌的一下跪了下去,眼泪流到了脸颊,慌乱之中急忙抬头擦了擦眼泪,道:“杜鹃,求求你不要告诉妈妈我在你面前哭,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求求你千万不要说。”
小丫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很是让人禁不住地生出怜悯之心。安湛扶了扶她的肩膀,本想要将她扶起来,但一想到虽然自己如今是个女儿身,终究是男女授受不亲,又连忙松开了她,柔声道:“我一定不说,你快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