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过傍晚,风沅芷醒来,察觉天色已然暗去,推开被子下床塌,叫了一声阿沁。不久后阿沁推开房门,走进房里来点蜡烛,点燃了几根蜡烛后,房里变得一片通明。风沅芷打开房门看着外面的天色,月明星稀,跨出房门要去看,阿沁将她拦下,说那两位公子已经离开。
风沅芷沉默片刻,眼下那两位公子离开,无需她在此处照顾,便想着带着阿沁回风府里去,不过如今天色已暗,夜行不便,便暂且再留一晚。
近日临近永阳的生辰,生辰宴前两日风沅芷被邀去献舞,生辰那一日带着六个小舞姬在永乐殿中跳舞,这一日安华在永乐殿中,对风沅芷的舞姿赞不绝口,而永阳在见到安华的第一眼时,被他的美貌所吸引,便在风沅芷舞毕后请求皇帝给她赐婚,赐给安华为妻。
听得安华心头一惊,他安华最爱与美貌女子不清不楚,不过可从来没想过与哪个美貌女子成亲,更没想过要与皇帝的女儿成亲,寻常百姓家的美人他都不愿娶,更别说当朝公主,一旦娶了这永阳,不但每日有公主盯着,皇后也盯着,甚至皇帝也盯着,他是极不愿意这么被人盯着的,这么盯着,他没了自由,不能随意去美艳香人坊,不能随便找其他的女子,一个公主让他失去那么多的女子,安华怎么想,就怎么不愿意。
然而还未等安华开口拒接,意想不到的事情来了,余霜默竟然先对皇帝开口说不合适,安华听着,那叫一个开心。不过余霜默在与皇帝说他与永阳不合适时,坐在一旁的皇后似乎不太开心,也不知怎的。难道皇后她没听说过,安临渊的儿子是个纨绔子弟吗?难道她没听过,京都的安华花天酒地,是个不折不扣的睡遍青楼女子无敌手吗?
余霜默是他表姑,他表姑说不合适这句话,是他在永乐殿里听过的最好听的话。
不过她这么一说,永阳就没一个好脸色。
安华看着站在殿中带领着一群舞姬的风沅芷,灵光一闪,竟然说出一句“我与风家大小姐已经私定终身,除了风家大小姐,我谁也不娶”这样的话来。
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惊。
风沅芷看向安华,只见安华满眼的得意,风沅芷那一刻真有掐死他的念头,只可惜在皇宫中,当着皇帝以及这么多皇家贵族的人的面不好说话。
永阳听见安华这话,把目光投向风沅芷,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又是什么时候私定终身的?
殿中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安华和风沅芷的身上,风沅芷恨不得地上立马出现一条缝让她钻下去。
最后皇帝没答应永阳,永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钟情一个男子,她在初见他的第一眼,便觉着两人是一对,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风沅芷,永阳不高兴,极度不高兴,要知道她在宫中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是父皇不答应她,她心里便是要记恨起风沅芷了。
结果是,皇帝没答应她。
生辰宴散去以后,风沅芷离宫,半路上安华将她拦住,风沅芷不是一般地讨厌他,当她见到安华的那一瞬,连身旁到底有没有人在看着她也不在乎,只脚一勾便是一脚朝安华裤裆上踹去,安华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闪得飞快,一个转身便躲开了风沅芷踹过去的腿,风沅芷一脚踹空,整个人都朝着面前地上趴着倒去,安华见状哈哈一笑,一个飞快的转身便离去,一边走一边道:“摔死你。”
风沅芷惊叫一声,“啊........”
眼看整个人即将面朝地摔趴,突然一阵温风卷来,风沅芷紧紧闭眼,然而时间过去良久,却没有摔到地上,风沅芷缓缓睁开眼睛,竟见一个白衣男子一手搂住她的腰,这白衣公子是........
脑海中的记忆回到了那夜所做的梦中,那梦里出现了两个白衣公子,她自己心里也好奇,明明这人他见过,却在刚才见到的那一瞬间,第一反应竟然是白衣神仙。
她印象中,她见过这个人,初次见他时,他也是戴着这个金色的面具,遮住半边脸,那时候她还叫他摘下面具,那时候,他告诉她,他的脸早已毁容,戴面具便是因为脸上丑陋,怕吓着别人。风沅芷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目光很温柔,很温和,像是春日里的暖风,像是夜空中的星星,明明曾经在林子里见过,且那是第一次,可风沅芷此刻却觉,上一次见面并非是第一次,对视良久,白衣公子身子一正,也将风沅芷扶正,风沅芷抬眸看着他那张带着面具的脸,道谢一句,那白衣公子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风沅芷一急,把他叫住,安湛停下脚步,风沅芷走到他的面前,安湛问:“不知姑娘叫住我可有何事?”
风沅芷道:“除了谢谢你,我还有问题想要问你。”
四下无人,本有人,安湛施展一技,让他们都跑别处去了,于是便无其他人在此见到他。
安湛柔声道:“什么问题?”
风沅芷道:“上次,你与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安湛道:“哪些?”
风沅芷道:“你说你小时候在守炼丹炉时发生火灾被火烧伤,是不是真的?”
风沅芷心头有不少疑问,若是白衣公子愿答,她定会多问几句。她很好奇这位白衣公子是何身份,为何今日会进宫,若是进宫参加永阳的生辰宴,那刚才她为何没在殿里看见他?
安湛道:“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风沅芷问:“你今日为何进宫?”
安湛道:“我学过一些医术,宫里有位娘娘把我召进来的,姑娘走路千万小心,千万不能再向刚才那样了。”
安湛微微一笑,向风沅芷告辞一声,便离去。
风沅芷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他就是白衣神仙。
因为这么多年来,只有白衣神仙总会在她遇见困难时出现。
风沅芷再次追上安湛,心里的好奇越来越重,这好奇心促使她产生一个念头,那便是要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模样。于是风沅芷追上去,俯身从靴中拔出匕首,从安湛的身后刺去,安湛知道风沅芷在想什么又想要干什么,轻身一闪,反手将风沅芷的手腕抓住,风沅芷手中的刀随即掉落。
奇怪,被他抓住手,手竟然非但不疼,好像.......还很舒服?
永阳在生辰宴散去以后,心里还在挂念着安华,即便是父皇不同意让她嫁给安华,她也不死心,走出去追上安华,当她走到安湛与风沅芷所在之地时,看见一个白衣男子正抓住一个青衣女子的手........
那男子的身形与安华相差无几,几乎是一模一样,他背对着她,以至于她看不见他的脸,也认不出他是何人。
是谁?
安湛察觉有人来,一瞬间将风沅芷搂入怀中旋转半圈后,与永阳面对面,此刻躺于安湛怀里的风沅芷,连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的心正在砰砰直跳,等她察觉到时,连自己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心跳得如此不似寻常。安湛见着原来是永阳,淡淡勾起唇角,只手抬起,将面具摘下,那一瞬间,一张永阳印象中安华的脸映入永阳的眼帘。
永阳双目一睁,安华?
原来,刚才安华在永乐殿中所说的都是真的,无半句虚言?
安湛摘下面具的那一瞬,把风沅芷紧紧搂住,以至于风沅芷没能看见看见他摘下面具后的模样。
永阳脑袋轰隆一震,提起裙子转身就走。直到看不见永阳的背影后,安湛才把面具戴上,将风沅芷松开。风沅芷身子一热,急忙退出安湛的怀,只是安湛的手还在抓住她的手腕,风沅芷垂下头,挣脱安湛的手,低声道:“我刚才,不是想要杀你。”
安湛浅浅一笑,“我知道。”
风沅芷讶然抬眸,看着安湛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道:“你........你知道?”
安湛微微颔首,“你并不是想杀我,而是想趁此机会,摘下我的面具,看我到底长什么样。”
风沅芷脸一红,没想到,他竟然连她的心思都了然于心。
安湛松开风沅芷的手,风沅芷本以为白衣公子会责备她,没想到他竟然一言不发,松开她的手后,再次离去。
永阳生了一肚子闷气,回到自己的寝宫里后,搬起一只由一只的花瓶就是往地上一砸,没一会儿的时间就把寝宫里的所有花瓶都给砸了个破碎,几个宫女急忙跑进来,一个拉住永阳的左手,一个拉住永阳的右手,还有四个忙着清理满地的碎片。
“公主,这是怎么了啊?”其中一个拉住她的手的宫女皱着眉头说道。
永阳咬牙,“别拦我,让我接着砸!”
狠狠甩开两个宫女的手,两个宫女又急忙拉住她,死活不肯放手。原本寝宫里的花瓶就不多,砸了一半以上,再砸下去可就没了。
此时皇后|进此寝宫,听见吵闹,加快脚步走到此处,见永阳正被两个宫女一人拉住一只手,地上满是花瓶碎片,几个宫女正在清理这些碎片。
皇后问永阳这是什么情况,永阳一脸不甘心,张口就是风沅芷那个不要脸的女子勾引她的心上人。皇后皱眉,原来她的女儿如此生气是因为风沅芷,今日在永乐殿里,她没听到风沅芷说过半句话,如若她没记错,永阳今日这是第一次见风沅芷,怎么会这么讨厌她呢?
今日永阳请求皇帝给她赐婚,赐婚对象是安华,而安华当时说他已有意中人风沅芷,且两人已经私定终身,那永阳就是因此而讨厌风沅芷来了。
皇后让那两个抓永阳手的宫女松手收拾地上碎片去,拉着永阳的手说道:“你不喜欢风沅芷,心里有气,摔花瓶也没用。”
永阳拉住皇后的手,直言自己不甘心,好不容易这世间能有一个男子让她动心,没想到那男子身边还有其他的女子。
还真别说,永阳真不知安临渊的儿子是什么模样,由于小时候便是一直在这宫里生活,极少出过宫,对于外界,除了知道一个安湛宫,知道安湛宫里可以许愿,知道京都里有一条繁华的三里街,以及还有一个仙风雅致的落尘河畔,她几乎是一无所知了。
若是有人告诉过她,兴许她还能知道一些,不过极少有人与她说过,除了皇后有时提上几句,其余便无人。皇帝日日政务繁忙,这些年连后宫都少去,即便是去也不过是找后宫里的娘娘,夜里在那娘娘的宫里休息,早晨便是离开了,连宫里的皇子公主都少有交流,更别说会与永阳讲这些。而宫里的其他娘娘,平日里不太喜欢得上这个公主,与她也是少有交流,即便是交流也不可能无端谈及外面,更谈到安府上。
永阳对外面的事情也不甚感兴趣,哥哥与她说,她拒绝听,她更不喜欢下人说,所以导致她对外界几乎一无所知,连京都中最有名的花花公子她也不晓得是谁,若是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怕是当初不会请求皇帝给她赐婚了。
在今日看见风沅芷靠在“安华”的怀里后,永阳久久无法释怀,她下定决定,一定要狠狠整她一翻。于是,她借着皇后邀请她进宫的名义让太监去风府请人,风沅芷一听是皇后请的,自然是去了。这一日距离永阳及笄之礼不过数日,风沅芷不明,为何要请她进宫?
一路上带着阿沁,阿沁说起那日在永乐殿,永阳请求皇上赐婚时,安华那个风流狂徒拿她做挡箭牌拒绝,永阳会不会因此事而记恨她,这是让她进宫给她摆上一道?
风沅芷觉着有理,不过还是去了。在去到皇宫以后,风沅芷带着阿沁进碾玉宫,姑姑通知,这是要与风沅芷单独交流,下人都不能进。
把阿沁留在外面,自己进去,走进殿中,那皇后面色还是一脸温柔,和那日生辰宴上差不多一模一样,风沅芷这是第二次见皇后,两次对比,那皇后的脸,标致的温柔的又高贵优雅的模样,几乎丝毫未变。风沅芷福身行礼,皇后让她落座,落座以后永阳从殿外进来,说是想邀请风沅芷去她的永乐殿玩,满脸假笑看起来倒还像是真笑,永阳一上来就把风沅芷夸赞了一番,什么南越第一美人,舞技天下第一人,精通剑术天下第一人,精通琴棋书画天下第一人,听得风沅芷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都差点起来。夸人可不带这样夸的。
南越第一美人倒也还好,舞技天下第一人不见得,精通剑术天下第一人?她的师父同意了吗?第一大师程知游都还没说话。精通琴棋书画天下第一人,这样说怕是得罪很多人呐………
听了永阳的鬼话,风沅芷虽浑身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礼貌性地点头说一句“公主过奖了”,永阳跟皇后打了声招呼,就把风沅芷拉了出去,去之前也没说要拉她去干什么,刚刚进了永乐殿,永阳便让人捧了两把老琴出来,说有些琴艺上的问题想要请教她,风沅芷就当公主的确有问题要请教她,永阳所问的问题,尽量都答上,每回答上一个问题,永阳就对风沅芷赞不绝口,风沅芷听得有些心慌,公主夸人,都是这么夸的吗………
风沅芷这还是人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动不动就夸人,就差没有把人吹上天。
永阳请教完了琴艺,又把风沅芷拉到月毓湖湖畔,让宫女给她们带了几罐饵料,永阳把其中一罐送到风沅芷的手里,自己也拿了一罐,打开罐口抓了一把饵料丢到湖里,一边丢饵料一边说起了从前。
风沅芷听着,也插不上话,因为永阳光顾着自己说,没留一个答话的空间,永阳一边说一边笑,笑得一脸柔和,又不似柔和,风沅芷听久了,一句话说不上,便自己也抓了一把饵料丢下湖里去。
湖里的鱼颜色多样,有橙的,红的,白的,黑的,绿的,金的,不过风沅芷没丢饵料则已,一丢下去,原先吃着永阳所丢饵料的所有鱼,全部游到了风沅芷这边,尽管永阳再丢,也没有一条游向她,吃她所丢的饵料。
永阳看着,又夸起了风沅芷,连鱼儿见了她,都要游向她。
风沅芷挠挠后脖子,尴尬一笑,好吧,你就夸吧。
“啊!”顷刻间永阳身子往湖里就倒,一边倒一边大声惊叫,风沅芷心头一颤,怎的,突然间人就掉下去了?
就在风沅芷不知所措时,陡然刮起一阵风,那风一吹,有些冲眼,风沅芷那一瞬把眼睛闭上,等她把眼睛睁开时,竟然发现永阳已经好好地站在自己的身旁,安然无恙。
风沅芷问:“公主,您没事吧?”
永阳还在慌着神,刚才是什么情况?
人不是已经往湖里倒了吗?怎么一眨眼的时间,人又立着回来了?
永阳摇摇头,道:“没事。”
呆了呆神,低了低头,接着自己低声嘀咕,“没事。”
连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风沅芷看了看四周,周围竟然连一个宫女都没有,心里微微一颤,刚才永阳若是掉了下去,永阳指定就是她把她推下湖去的,她怕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
自己被惩罚倒没什么,若是连累自己的父亲,她就难过了。
刚才那阵风,为何让她会有熟悉感?刚才明明永阳已经往湖里坠,为何突然又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好好地站着?
永阳缓了缓神,看了看四周,脸上那神色看上去,似乎在等着什么。只是许久过去,永阳什么都没有等到后,那略微期待的神色显出了急躁,永阳眉心拧住,咬了咬牙,甚至还跺起了脚。她明明已经吩咐下去,给膳房的饭菜下药,这时候,不是都应该已经中毒了吗?怎么还没有消息?
风沅芷见着永阳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问她怎么了,永阳摇摇头,把风沅芷手里的那罐饵料抓到自己的手里,之后端着这两罐饵料,拉着风沅芷的手就走,风沅芷微微一愣,道:“公主,饵料,我拿着就好。”
永阳这才发现自己不但思绪,已经连行为都给乱掉,好端端地帮风沅芷拿什么饵料,她应该把自己的饵料丢到风沅芷的手里让她拿着带回去。
于是永阳将自己手里的两罐饵料都送到了风沅芷的手里,“那你就拿着吧。”
风沅芷点点头,永阳一脸不悦,带着风沅芷离开,一边走一边嗔怪着那群手下怎么那么办事不力,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今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番才行。
永阳还不够死心,还想着待会再坠一次湖,于是往回走,走没两步不知怎的扑通一声,整个人摔趴到地上去,风沅芷连忙把饵料放到地上将她搀扶起来,没得永阳一声感谢,反倒是被她一手推开。
风沅芷一愣,公主的态度变得也忒快了些。
永阳心里直想开骂,好端端地,地上什么也没有,她怎么会突然间就摔倒。最后永阳生了一肚子的气,走回永乐殿中,走路走得一拐一拐,风沅芷怕她再摔着,于是跟上去扶着她,永阳一脸嫌弃,但还是让风沅芷扶了她回去。
两人在殿中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什么话都没说,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起来,直到一个小宫女走进来,站在永阳的身旁凑近她的耳朵悄悄说,明明她们已经下了药,药包都给扔了,没想到没多久后,那些药竟然又全部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桌上,就像是不曾动过一样,本以为是谁又把新的药给拿了上来,可问遍周围人,除了送一些米和菜,都说没有送过什么新的东西来,更别说是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