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正策在说起半仙女时,对他一直寻不到她一事而深表遗憾,他说,若是能寻到她的踪影该有多好,只是半仙女从来不给他这么一个机会。
霍玥来时,带来一壶老酒,高正策看风沅芷不像是会喝酒的模样,便让霍玥拿好,等晚上了再拿去他的寝宫,等到次日时再去一趟澧兰山找半仙女去。
这天夜里风沅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想起今早的事情就没有倦意,那位要杀她的姑娘为何突然间就决定不杀她了,为何她在被抓后,还能一脸神色淡定,为何她在知道她察觉到她在注视她时,才会表现出紧张的模样?
风沅芷怎么想都不明白。
这夜里高正策在与高正策喝完了那壶酒以后,要来王后的房间寻王后,霍玥道:“王君,你已经醉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高正策眉毛一皱,沉声一声,“嗯?”
虽只有一个字,但力度极足,霍玥微微垂头,“既然王君想去,那属下便扶着你去,只不过那里现如今是菀青在住,这么晚了,会不会打扰到她休息?”
高正策道:“话多,快扶寡人去。”
霍玥点点头,应声说是。
两人走到门口时,发现房里已经吹灭了蜡烛,一片漆黑,霍玥低声道:“王君,菀青已经睡下了,不好再找她了。”
高正策道:“寡人要找的是我的小茜,不是她。”
霍玥道:“可王后并不在里面,正在里面的是菀青啊。”
夜空中的月亮很明亮,洁白的月光洒下,照在屋顶上,给屋子披上一层薄薄的白纱,落在高正策的脸上。月光笼罩之下不难看到高正策酒后微微发红的脸。高正策向来酒量甚好,不过这酒实在太浓烈,他喝的也实在过多,整一壶酒他便是喝了四分之三,剩下的都留给霍玥,霍玥也不知怎的,平日里王君是不可能不控制自己的喝下去的酒量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高正策道:“不是寡人的小茜?开什么玩笑?”
霍玥道:“确实不是她,属下也没在开玩笑。”
高正策摆摆手,“那里面那个穿着一身淡粉色衣服的是谁?啊?”
霍玥解释道:“那只是一幅画,不是真人。”
高正策一把将霍玥推开,怒道:“瞎说什么?那就是寡人的爱妻。”
风沅芷在床上翻来覆去,听见门外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在说话,好奇这么晚了会是谁,于是下了床榻走过去,躲在门边上听听是谁在说话,又在说些什么话。
高正策道:“那不是画,那就是寡人的爱妻。”
喝醉了可真麻烦,霍玥跟随高正策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高正策喝醉。霍玥道:“那是画,也是王后,不过画中人是不会出来的。”
高正策怒道:“胡说!”
高正策试图推开房门,当他把手放到门上时,霍玥将他拦住,道:“王君,咱们回去吧。”
高正策又一次将他推开,“寡人要找我的小茜,你走开,别拦着寡人。”
风沅芷微微怔愣,借着月光看向墙上挂着的那副画,凝视着画中的粉衣女子,心道:小茜,是她吗?
侍女和她说过,这画中的女子是王后,原来王后叫小茜啊.......
看样子高正策是喝醉了,醉后要来寻妻,可为何寻妻,不直接找她本人,而要来寻一幅画?
小茜她人呢?
高正策快要把门推开时,风沅芷往回缩了缩,霍玥再次将他拉住,“王君,菀青已经睡下,咱们就不打扰她歇息了。”
高正策瘫坐在地,沉声说道:“小茜若是还在,那该有多好。”
霍玥抬头看向星月明亮的天空,“王后在天之灵,定是希望你过得好。”
高正策反驳,“什么在天之灵,她还活得好好的,就在房间里,墙上挂着。”
高正策将他的手拉起,搭在自己的肩上,“咱们回去,明日还要去澧兰山找半仙女,若是状态不好,约摸着半仙女就更不愿意见我们了。”
风沅芷凝眉,心道:原来他的妻子已经不在了.......
一想到婉儿公主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这么小就没了娘亲,风沅芷就有些同情她,为她伤心,小小女孩真可怜,现如今的婉儿还小,也许尚且不懂这丧母之痛,不懂也好,省得伤心,不过不知等她长大了以后会是怎样。想到此,不禁想起自己已经不在人世的娘亲,想她还是个十六岁小姑娘时,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她的娘亲,她娘亲就离她而去。本觉自己就已经是不幸,今儿碰见一个比她还要不幸的小姑娘,风沅芷挺心酸的。
霍玥把高正策背走一段距离后,风沅芷打开房门,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霍玥一步一步的背着,月光渐渐拉长他们的身影。风沅芷转回头,看向墙上的画,这夜里的月光很是明亮,比点了蜡烛还要明亮,能看到画中女子温婉动人的模样,风沅芷想,这女子样貌佳,气质出众,若她是一个男子,大概她也会喜欢她吧。
来王宫的时间虽然不久,不过看高正策似乎身边没有什么姑娘,她想,莫不是高正策在她妻子走后,没有再娶或是纳妾?
回到床榻上躺着,那侍女为何要杀她一事,在她的心头渐渐被她对婉儿的同情替代,渐渐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风沅芷打开房门,寻思留在这里也不是好办法,总得要找机会回南越去,不如就趁着与他们去澧兰山时偷偷溜走。
手里有些盘缠,是高正策塞给她的,这些银两够她雇马车回去了。
霍玥备好马车,带着一群护卫上路,来到澧兰山山脚时,高正策与霍玥一如往常地走着以往所走的路,昨晚的老酒过于浓烈,以至于高正策到现在头还有些疼,风沅芷在他们两个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以后,悄悄往回走。
等到她与高正策和霍玥距离越来越远时,风沅芷舒了舒眉心,这下算是可以走了。
“救命啊!”突然远处传来求救声,那声音是小孩子的声音,风沅芷朝着四周望去,那求救声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确认声音传来的方向是远处的一条河流,风沅芷走过去,听着那声音是从上游传来,于是急忙穿过草地和林地冲过去。
“哥,快救我!”
“潋潋,快抓住我的手!”
.........
风沅芷去到时,那在岸上拉着小女孩手的小男孩扑通一下掉了下去。
“哥哥........”
“潋潋........”
这河流河水急湍,风沅芷怕一不小心就会将他们冲走,着急之际跳下了河流之中,将那对兄妹救上去以后,小女孩已经昏了过去,风沅芷为小女孩做完了人工呼吸许久后,小女孩缓缓睁开了眼睛,小男孩连连对风沅芷表示感谢,风沅芷看着小男孩,道:“小朋友,你们是怎么掉水里去的?”
小男孩道:“今日我与妹妹出来摸鱼,摸了几条鱼后上了岸,妹妹在岸上没站好,就掉下去了。”
风沅芷微微蹙眉,道:“天气变凉了,怎的还下水?着凉了怎么办?况且河水急湍,刚才差些就会被河水冲走。”
小男孩垂头,擦了擦眼泪,天气寒冷,小男孩除了哭得身子有些一抽一抽的,还冷得身子瑟瑟发抖,嘴唇也在颤抖,风沅芷把两个小孩带到河边山里的小洞之中,生了些火让他们取暖,小男孩与他的妹妹一边取着暖,一边对风沅芷说着感谢的话,小女孩看着她的哥哥,哭道:“哥哥,我饿了。”
小男孩皱了皱眉,“潋潋,等我们烘干了衣服,我们就回家,家里腌的萝卜干应该可以吃了。”
小女孩道:“可是哥哥,爹娘发现萝卜干少了,会不会骂我们?”
小男孩道:“潋潋你放心,爹娘若是问起,我就说全是我自己一个人吃的,这样爹娘就不会怪你了。”
风沅芷皱眉,“吃萝卜干?”
小男孩点了点头,“姐姐,你救了我们,萝卜干是我们吃得最好的东西了,若是姐姐不嫌弃,等我们烘干了衣服,就跟我们回家,我们请你吃萝卜干。”
风沅芷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萝卜干是什么吃得最好的东西,不禁同情起了这两个孩子,起身走到洞边拎起了被她用绳子绑起来的鱼,再用木棍将鱼串起来走到火堆旁边,小男孩见后眉眼一弯,道:“鱼!鱼竟然还在!”
风沅芷微微笑道:“等我把鱼烤熟了,你们就能吃饱了。”
这话说出,小男孩脸色有些沉沉然,风沅芷道:“怎么了?”
小男孩有些抽泣,道:“我怕........我怕吃了,然后回家后爹娘没得吃,他们会饿肚子。”
风沅芷讶然挑眉,“你爹娘可都在家?”
小男孩道:“在家,我爹生了重病,无法外出谋生,娘亲每日都在家里照顾他。”
风沅芷问:“什么病?”
小男孩摇摇头,“我不知,娘没说,况且家里没钱,爹看不起病,只能每日卧病在床了。”
风沅芷眉头紧锁,这两小孩也忒可怜了些,把鱼伸到火堆里,小男孩一双眼睛的眼神可怜兮兮的,风沅芷道:“不必担心,待会你们把烤熟的鱼吃完以后,姐姐再去你们家看看你们的爹娘。”
小男孩有些羞涩,“姐姐,你穿得这么漂亮,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我怕我们家太简陋.......”
风沅芷道:“不必担心这些,听我说的,按我说的就是了。”
小男孩犹豫了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
一共摸了三条鱼,风沅芷只带了两条回来烤,烤熟以后,风沅芷给小男孩和小男孩一人一条,两个小孩看着手里木棍插着的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不动嘴。
风沅芷问:“怎么了?”
小男孩道:“姐姐,鱼是你烤的,要不然,我手里的这条给你,我与妹妹共吃一条。”
风沅芷道:“姐姐不饿,你们两个吃就好了。”
小女孩一双水眸迎上风沅芷的目光,刚刚迎上来时,出于羞涩,眼神有些畏畏缩缩,连忙把头低了下去,视线也低了下去,小女孩低声说道:“姐姐,你救了我们,还帮我们生火、烤鱼,我们已经很感激你了,你就吃一条吧。”
风沅芷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乖,听姐姐的话,你们把鱼都吃了,再不吃,姐姐就生气了。”
两个小孩听风沅芷这么一说,只好乖乖地把鱼吃了下去。
山洞里很暖和,不过这时候山洞外是越来越凉了,风沅芷让两个小孩在洞里取会儿暖,走出山洞时看见一个背着竹筐的中年男人路过,那男人一边走,一边摘路上的草,一经细看,他不是在摘一般的草,而像是在摘草药,比如摘之前会先闻一闻气味,有的闻过了就丢了,而有的闻过后,摘一大把放进背后的竹筐之中。
那人穿着杏色衣服,戴着一个杏色的帽子,像一个.......老中医。
那中年男人采着采着药,天上渐渐乌云密布,乌云笼罩越来越密集,没多久后下起了雨,中年男人在那地无处躲雨,于是朝着山洞所在的方向走来,一路走来时,雨越下越大,中年男人越跑越快,等到他走到风沅芷的面前时,风沅芷移了移身子,给中年男人留出一个空位。
中年男人看见风沅芷的第一眼时,眼前一亮,道:“老夫活了这么久。平生还是第一次遇见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风沅芷有点不自在,虽然被人夸了不少年,不过初遇这中年男人,被他这么一夸赞,倒生出了些许不自在来。中年男人察觉到风沅芷的不自在,眯眼微笑道:“姑娘莫要不自在,老夫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风沅芷道:“原来是如此。”
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风沅芷敛眉,问中年男人为何要叹气,中年男人忆起了从前。
或许人的悲伤藏在心里太久,变成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以后,这包袱会源源不断地给人输送往日的悲伤,因为太过于沉重,以至于拥有此包袱的人倾诉欲会越发的强烈,亲近之人听不见,可陌生人也许会听见。
沉重的包袱,有的时候会成为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当遇见一个投缘的陌生人时,这块石头会变成源源不断的信息被宿主往外输送,输送的对象便是这投缘之人。对于中年男人而言,风沅芷这般年纪大的姑娘,他家里曾经有一个,只不过她走得早,若她还在,她就是与风沅芷差不多一样大了。
中年男人直言这些年没有女儿在身边,变得很是孤独,如若女儿还在,他断不会遇秋伤秋,遇冬伤冬了。越是年老,越是孤独,便越会因为一点小事而伤感,像他这样的中年男人,他时常想,会不会只有他有一个。
风沅芷问:“那你女儿去了何处?”
这一问出,风沅芷就有些后悔,寻思或许不该问。
中年男人凝起了眉毛,神色有些凝重,风沅芷微微垂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他这般模样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轻叹一声,“她已经不在很多年了。
风沅芷道:“对不起啊,我不该问。”
中年男人道:“无妨,见到你,我就想起她。”
洞外的雨越下越大,风沅芷道:“此处寒凉,我在里面生了火,不如我们进去?”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与风沅芷一同走进洞中,走进来时,两兄妹靠在一块睡着了。
中年男人道:“他们可是你的弟弟妹妹?”
风沅芷摇摇头,“不是,我今日来澧兰山,途中听见求救声,便循着声音找过去,最后看见两个小孩掉入了水中,就把他们救了上来。”
中年男人赞叹,“真是一位人美心善的姑娘。”
风沅芷闻言,却是微微蹙起了眉,中年男人问:“姑娘此刻可是有烦心事?”
风沅芷道:“这两个孩子,他们的父亲病倒在床,因没钱医治,导致病情没有好转,我看他们可怜,想为他们找一个大夫给他们的父亲治病。”
中年男子道:“他们的父亲住哪里?”
风沅芷摇摇头,“不知道。”
中年男人是一个村医,前些年家乡闹了蝗灾,家乡没有收成,很多人活活饿死。那时他离开了家乡,来到此处行医,虽然收入不多,但还能温饱,近日有一个病人寻上门,因缺药,他便来到了此处采药,这一生看过的病不少,他看过病的病人,有的有钱,有的贫穷,若是太过于贫穷,支付不起药材费用,那他也就表示算了,不收钱。
如今进入这大山之中采药,遇见一对可怜小孩,他们的父亲没钱治病,他作为一个大夫,此生的梦想并非是靠着治病来谋生,而是济世救人,年轻时他也曾是一个富家公子,跟着一个有名的大夫学医,学到一身医术,只可惜父亲走私盐铁,被官府抓去砍了头,他的母亲在他的父亲被处于斩首的刑罚以后带着他逃命,最后逃到一个小村庄,在那小村庄中行医,这一行便是半生,只可惜了虽然拥有一身好医术,却被小地方限制了施展,在家乡闹了蝗灾后去到一个小镇,接着隐姓埋名行医,人称林大夫。
在小镇上,有一个女子求医,缺少了几味药材,进山采药,遇见需要帮助的人,林大夫便是想要出手相助了。
靠着山洞里的火取暖许久后,两个小孩从梦中醒来,小男孩揉了揉眼睛,看着风沅芷道:“姐姐,我们是不是睡了很久,耽误了你的时间?”
风沅芷道;“外面下了大雨,雨还没有停,我们还要再躲一阵子雨,哪里会耽误时间呢?”
等到雨渐渐停了以后,风沅芷对小男孩说,旁边这一位是个大夫,要去给他们的父亲治病,小男孩听着高兴极,两兄妹连连说谢谢,看着这两兄妹乖巧懂事,林大夫倒是喜欢。
两兄妹把风沅芷和林大夫带到他们家,风沅芷抬眸望去,这间屋子是一间小茅屋,很是破旧,门口放着一张长椅,那木椅子看上去老旧,有些破破烂烂的模样,看样子像是很久没有人坐过,长椅旁边有一只小瓦缸,那瓦缸被塞到角落阴暗处,风沅芷想,那是不是就是两个小孩所说的腌萝卜干的小瓦缸?
小男孩将风沅芷和林大夫引进屋中,才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男子的咳嗽声,小男孩打开门后连忙跑进去,高声说道:“爹,娘,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风沅芷与林大夫走在后面,还没进入里面时,听见那小男孩的父亲嗔怪道:“谁让你去请大夫的?咱们家的情况难道你不知道吗?我们怎么可能支付得起治疗的费用?别再给咱家添麻烦!”
小男孩的母亲说道:“是从哪里请回来的大夫?”
小男孩道:“就在山里。”
他母亲道:“家里可没这钱。”
林大夫走进去后,见小男孩的父亲正斜躺在床榻上,而他的母亲正坐在一旁,林大夫道:“二位不必担心银子的问题,我就看个病,不收银两。”
小男孩的母亲惊讶道:“真的吗?”
林大夫微微颔首,给她的丈夫把起了脉,许久后,小男孩的母亲问怎么样,林大夫回应还可治,不过需要服半年以上的药,便写了一个方子,让小男孩的母亲日后上山采回来煎,除了写方子,还用今日采的药,挑出合适的几味出来煎成汤剂给小男孩的父亲喝下,喝下以后,小男孩的父亲和母亲连连道谢。
林大夫道:“你们不必言谢,举手之劳而已。”
在这山里,住的人并不多,只有几户人家,不过这山里的山贼也不算少,通常都是下山抢劫后,将所夺的财物搬到山里来,不过这群山贼还不满足从山下山外所掠夺来的财物,这日一窝蜂地跑到这附近来抢劫,做后来到这间茅屋的不远处,其中一个人对着为首的那人说道:“大哥,这破房子,一看就是住着一户穷苦人家,真要进去吗?会不会白费力气?”
为首的大劫匪道:“这些年来有多少回是因为看着这屋子破破烂烂的才不进去,里面藏了大财主咱们也不知,别废话,攻进去抢东西就完事了,抢到什么是什么,管它东西值钱不值钱!”
“砰!”一声,茅屋的们被劫匪一脚踹开,门本就破旧,被这么一踹,就几乎成了个粉碎。
听见声音,小男孩跑出去看,见到一群劫匪闯入,惊呼:“不好了!劫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