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头回堂屋坐下之后一直在抽着旱烟，看到万氏进来他也假装她不存在，原本就知道她还要闹腾，却不曾想她竟然想要买小骡子，差点没把他气岔气。

　　沈老头将旱烟杆子重重地砸在桌上，吓了万氏一大跳，这才生气的开口，“你个老婆子，你咋就一直惦记着小骡子？像老大说的那样，老三也不是经常回家，就算有那小骡子有啥用？我看你就是看不得老大一家过得好！”

　　沈老头虽然也偏心小儿子，希望他考上秀才能够让老沈家光宗耀祖，然而等了这许多年，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这一天。

　　家里该帮的都帮了，沈老头有时候都有些懊悔自己这么偏心，同是儿子，他把什么好的都给了老三，却是把养活家里人的重担安在老大身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他也会睡不着，怕大儿子怨他。

　　万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穿心思不高兴，立马将脸板起来，“你这是说的啥话？我这都是为了老三着想，老大有地耕，老三有个啥？”

　　想到自己的小儿子不是住在家里，万氏就觉得心口难受，想着想着，也开始抹起眼泪，也不知有几分真假。

　　“这些年老三一直住在镇上，这看着是挺体面，可他住老丈人家里，也是因为家里穷，没啥可以帮衬他。我还不是怕他被人瞧不上？还不是怕咱们老沈家在背后被人说三道四？我还能是为了我自己不成？”

　　“你是不知道村里多少人在暗地里嚼舌根，说咱们老三虽然明面上是没入赘，可却是和入赘王家米铺差不多，吃住都在老丈人家里，靠着老丈人养着。老头子，我也想要脸啊，可是咱们家穷，我能有啥办法？”

　　沈老头这么一听，心里也难受起来，顿时也忍不住叹气，但是到最后还是松口，拿出三十两银子，给沈水生买小骡子和骡车，也能挣个体面，起码比大房风光些。

　　沈木生进屋之后，正好瞧见许氏趴在炕上抹眼泪，他连忙将刚刚发生的事解释一遍，他也不会说谎，但是还是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事。

　　许氏听完之后，得知他们大房差点被赶出家门，那委屈感便也涌上心头。

　　“这……小山他爹，娘她凭啥这样偏心？那小骡子是姜姑娘换的菜方子，是小霜她靠着本事赚来的，娘这样做，真的太让人寒心了。”

　　沈木生和许氏一直都知晓小骡子的来历，沈霜也没瞒着他们，但是却瞒着沈家两老，对外说是姜姑娘送的，也是避免到时候闹出类似要将小骡子卖掉或者送人的事情来，可没想到，还是闹出这么一桩事，也证明万氏的确是不将他们大房放在眼里。

　　沈木生想劝妻子不要怨万氏，可是他打心里都觉得万氏这次过分，嘴巴动了动，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沈木生深想沈家不会分家，除了他娘铁了心赶走他们这一个可能，也许他们一家，要被一直磋磨，他心底生出一种浓浓的无力感来，这会儿抱着头坐在一边，“小山娘，都是我没本事，才让你还有小霜和小山一直受委屈，是我没用。”

　　许氏也心疼自家男人，连忙哑着声音劝他，“孩子他爹，你别这样说，只要咱们一家齐齐整整在一起就好，日子能过，就继续过下去，就算不能过……也只能是捱着了。”

　　沈木生闻言，那心里的难受更深了。

　　沈木生其实何尝没想过改变，但是他的性子本就如此，改变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又不想再这样委曲求全下去，他可以这样，但是他不想自己的妻女还有儿子都继续为这个家做牛做马，却是换不来他娘的一句好。

　　万氏和沈老头都不知晓沈木生已经对他们寒心，这会儿俩人商量好拿银子出来的事，还打算将剩下的桃胶都运到镇上放到王家米铺去卖，那桃胶卖的钱，就由沈水生留着，他们也不要。

　　闹了这么大一件事，晚饭也耽搁了。

　　现在天气不冷，所以沈家的晚饭一般都是在院子里吃，沈柱子摆好桌子，石头和小山帮忙端菜拿碗筷。

　　万氏还气着，原本想着不吃饭，但是被沈老头说两句也不敢矫情，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桌前，可是她那眼梢是瞧也不瞧沈木生和沈霜一眼，至于别人更是不得她的眼。

　　可看到桌上的饺子，万氏眼睛都亮了，连忙伸筷子夹起一个咬一口，发现里面全是肉馅，顿时便发难了，当然，她还是将剩下的饺子吃完之后才拍了筷子。

　　而刚刚喂猪回来的小万氏手也不洗地直接端起碗筷就夹饺子，也因为她这么一个举动吓了一大跳，那饺子都掉在地上。

　　桌上众人齐齐看向她，包括刚刚端饺子过去给许氏的沈霜，她淡淡看万氏一眼，也没动作，就等着她发难。

　　沈老头也是刚刚喝一口饺子汤，差点没被吓着，他刚想要夸沈霜这饺子汤弄得好吃，可这不上不下的，他只能是骂万氏。

　　“老婆子你这是干啥？好好的你发啥子脾气？整天都闹腾，搅得家犬不宁，还能不能好好吃顿饭？”

　　虽然沈老头这话是带着指责的意味，可语气却是相对缓和的，沈霜听着便知道俩人在堂屋里是达成什么协议，不然不可能刚刚吵完架就这么和气地说话。

　　万氏也不计较沈老头的话，而是直接对着沈霜怒目而视，“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沈霜淡淡看一眼她手指着的盘子，里面装着的全是肉饺子，便淡淡地开口，“奶，这饺子，刚刚你不是已经吃过一个了吗？”

　　沈霜的语气没什么波澜起伏，也是她真的累了，懒得和万氏呛，这会儿她发难，无非就是想着法子收拾她罢了，她也不在乎。

　　万氏气得很，指着她骂，“好啊你，原来你晓得是饺子，我一看你就和你娘那个败家娘们是一样的。现在是过年吗？你包这么大一盆的饺子，得用多少肉？得花多少银子买肉？你以为咱们老沈家是员外家？啊？老大，我看你这个闺女还是快些嫁出去的好，不然咱们老沈家都要被她吃垮。”

　　沈木生没想到他娘这么霸道，因为一盆饺子也能这样横加指责沈霜，他心里焦急，可是他也和许氏一样嘴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为沈霜分辨。

　　一旁的沈翠妮早就把饺子夹到碗里，也不管桌上的人怎么吵闹，她已经在悄悄地用碗筷护着吃起来，而小万氏亦是如此，这让桌上的沈柱子有些为难，给她们使眼色，却是不被搭理。

　　而石头和小山坐在万氏对面，俩人小小的两个，趴着桌子吃着饺子，存在感也很低。

　　沈霜就不知道‘逆来顺受’几个字怎么写，别人骂她，她当然不甘心。

　　沈霜扬起一个不冷不淡的笑容，甚至带着些真诚的语气，“奶，我想问你一句，家里的肉，是你给银子买的吗？”

　　万氏：“不是我给银子买的，难不成……”

　　万氏的话在触及沈霜讥笑的目光的时候戛然而止，她突然意识到，别说银子，沈霜从她手上得一个铜板都是不可能的。

　　沈霜看她没话说了，又慢悠悠地开口，“买肉的银子是我自己的，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过既然奶觉得平时吃肉饺子过于奢侈，可以不吃，这我也没法强求。”

　　沈霜说着，给她爹还有石头以及小山夹饺子，才懒得搭理万氏。

　　万氏又想要闹腾，便被沈老头警告地瞪一眼，再加上看到小万氏和沈翠妮鼓着腮子吃着饺子，生怕那饺子吃不到嘴里，万氏哪里还有空闹腾，想着那肉也不是用她的银子买的，她吃了还是她捡的便宜。

　　可今儿个的饺子就这么多，桌上的人不少，尤其是沈翠妮和小万氏趁着他们吵架吃了好一些，万氏前后也就吃了几个，饺子便光盘了，而且就算是没了，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沈霜看她这吃瘪的样子，心里有些高兴，就是可惜她爹，越发沉默寡言起来。

　　一家人吃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赫然是坐着最后一班牛车回村里来的沈水生。

　　万氏正气自己没吃到多少个饺子，乍一看到小儿子，想到他又回家看自己，顿时忘记刚刚的不愉快，饭也顾不上吃，连忙迎上去。

　　“老三，你咋回来了？吃了晚饭没？小霜，还不快去给你三叔拿碗筷？简直就是蠢笨如猪。”

　　无辜躺枪的沈霜简直就是要气笑了，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好没道理的事好没道理的人真多，但是她也不会搭理，就是坐着没动。

　　眼看着万氏就要发难，沈木生就要急急起身去拿碗筷，沈柱子便按住他，“大伯父，我去给三叔拿碗筷。”

　　这个时候的饭桌上已经没多少菜，小万氏累了一天，自然吃得多，沈翠妮吃得也不少，眼看着又多一个人来抢吃的，两母女好像扫荡一般，连忙扒碗里的番薯粥和桌上所剩无多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