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天空格外的宁静与舒适。
秋珏披了件衣裳便来到窗前,倚在那里对月发呆。
她的脑子不停的在走画面,有前世的,有今生的,亦有当下的,甚至还夹杂着她的想象,总之,这一场思维旅行比较奇特。
她看到了小皇帝的笑与哭,他的悲惨与享乐,有他被追杀的画面,亦有他坐拥三千佳丽的繁荣,他的样子渐渐的变得成熟,直到白发苍苍……
待秋珏回过神时,她整个人的身体已经发凉,给小桃红直接吓哭了。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小桃红的声音由远及近将秋珏唤醒,她回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小桃红,“怎么了?”
可一开口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她的嗓子干痒的难受,捂着胸口在小桃红的搀扶下回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小桃红连忙倒了杯温水给她润嗓子,“娘娘快喝点,暖暖身子。”
说着就跪在床边帮秋珏搓膝盖,心疼的不行。
秋珏正准备说自己没事,许是在窗口站的时间久了,这才受了些凉,不过是个小毛病,根本不值一提好吗?
想她前世在家里虽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家小姐,可这种连感冒都算不上的小事,哪会在乎。
想到这,秋珏就觉得小桃红是真心待她好。
正想开口,就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还很急切。
她刚准备让小桃红去看看什么情况,‘碰’的一声,门被推开,小皇帝一马当先冲了进来,步子跨得特别大,提着衣摆几步就跨到床边,一开口就问道:“怎么好好的,就生病了?”
他先是问了一句,而后对着身后摆手,立刻就有背着药箱的白胡子大夫被他推到近前,“快点瞧瞧,太后这是怎么了?”
这大夫是他们从淮安城出发时,从秋家调过来的大夫,毕竟秋珏有伤在身,一路上定要人照看,找旁人也不放心,陆湛这才从秋家找来一人,随侍左右。
因此,也就不用避着。
这个大夫姓王,跟着秋振天也有好多年了,本来还不乐意的,毕竟他是巡医,无家无室,一辈子只喜欢钻研医术,志在救死扶伤,自然不愿意只管少数人。
只是一来陆湛拿出家主令请他,二来听说他们此去的是边关,可能会接触战场,这才甘愿随行。
他话不多,一路上对秋珏也算尽心,此时被小皇帝推着有些不满,却只是蹙了蹙眉,摆开架势给秋珏把脉。
只是看着看着,手指不停的变幻,眉心慢慢的拧在一起。
小皇帝看得心惊胆颤,一直问,“到底怎么样了?”
“你倒是说话呀!”
在小皇帝的身后是蒲公公,这会才喘着粗气挤进来,见他如此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道:“皇上,您先别着急,等大夫瞧完再说!”
其实蒲公公是想说,您这个月不是一直不怎么理太后娘娘吗?
还装成一幅冷漠脸,好像和人家一点也不熟的姿态,如今好了,只是听说人家心情不好,便带了大夫过来。
还借口说是人家生病了。
不过,蒲公公往床上瞧了瞧,难道太后真的生病了?
这脸色看起来果真有些白的吓人。
小皇帝阴沉着脸,一幅不爽的模样,却没有再说什么。
秋珏觉着他们都太紧张了,她自己的身子还是知道的,刚准备收手,就听王大夫收回搭在她腕上的手指,轻叹了一声,看着秋珏问道:“娘娘可感何处不适?”
秋珏心思微动,“您有话就直说吧,本宫并未有任何感觉不妥之处。”
王大夫起身,拱了拱手道:“娘娘怕是中毒了。”
一句话说得在场众人大惊,尤其是小皇帝,突然上前一步来到秋珏的床边,也不顾什么礼节,抓住她的手,道:“你怎么会中毒?中了什么毒?为什么不告诉朕?”
他一连三个问题,让秋珏有些无所适从,她将手从小皇帝的手掌中撤出来,这才淡淡的摇头,“本宫无事。”
而后她又看向王大夫,问他是什么毒?
王大夫坦言,这毒有些蹊跷,他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不过下的时日已有半月,若是再过几个月,怕是无力回天。
这件事意义深远,所有人都成了怀疑的对象,小皇帝当即吩咐蒲公公亲自调查,这段时间太后的饮食问题,都有哪些人经手。
连小桃红和秋婵这两个贴身婢女也未逃脱,自然也包括这庙里的所有僧人。
一时间,屋外风声鹤唳,屋内却春意盎然。
小皇帝坐在不远处的桌前,盯着王大夫在纸上写啊划啊的,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秋珏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出声说道:“夜深了,皇上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小皇帝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蹿,直接冲口而出,“太后中毒了,竟然让朕去休息,朕在太后的眼里,就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吗?”
“……”
额,秋珏实在没明白,小皇帝这是从哪接的火,竟然这么大声说话。
可把王景源给吓了一跳,他默默的收好自己的药箱,对着秋珏拱了拱手,又给小皇帝行了礼,随后退出屋子并带上门。
随即拍了拍胸口,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般想着,却不敢再往深的想,脚步匆匆的往后院走去,那边是厨房,他要赶紧去煎药,太后若出了事,不只老爷那边不好交代,怕是他连同老爷交代的机会都没有。
且不说王景源如何想。
却说,秋珏被小皇帝一吼,自己也没了多少气势,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本宫又没说什么,皇上这是哪来的气?”
边说话,边抬头去瞧小皇帝,见他脸色很吓人,当即也不再看他,人默默的往被子里缩,被角则往上拉。
以期不用看到小皇帝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可小皇帝看到她这样就更生气了,上前一步将被子一把拉开,居高临下的看着秋珏,问道:“太后还没回朕的话?”
“什么话?”秋珏没了被子更加没有安全感了,她缩成一团,小声的问道。
小皇帝气闷,做了几次深呼吸,才重新开口,“在太后的心里,朕就当真那般冷血无情,没心没肺吗?”
难道不是吗?
秋珏在心中腹腓,不过却没有说出来。
见她不说话,小皇帝继续问道:“太后为何不说话?为何不回答朕?你当真觉得你出了事,朕就一点也不心痛吗?”
秋珏不理他,让小皇帝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是,我就是觉得你没心没肺,冷血无情。”秋珏呵呵一声,而后起身将被子抢过来,重新盖在身上,背过身去也不看他。
小皇帝先是一愣,随后气不过,非要和她讲一讲,便坐在床边,将被子再次拉开,却只露出秋珏的脑袋来。
想着方才进来时,她说冷的事情,当即没有再拉她的被子,还把旁边的被角拉好,给她盖住露在外面的脚。
“我一听到你中毒,都快吓死了,你竟然说我没心没肺?”
小皇帝也不自觉的将自称都改成了‘我’,声音也放得柔了一些。
倒是让秋珏有些不习惯,不过既然要说开,她就没什么顾忌了,“难道不是吗?我身上的伤是怎么留下的?又是替谁受的伤?”
“是我!”小皇帝垂眸,轻语道。
目光不期然的落在秋珏的胸口上,那里就是她受伤的地方。
虽然隔着被子,但秋珏还是有些怪异,于是挪了下身子,看着他,道:“我并不是和你计较这些,也不是非要你报恩,可再怎么说,我也是替你受了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的我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这一路却不闻不问,仿佛我就是一个陌生人,哪怕是陌生人救了你,你也该好好说声谢谢吧!”
秋珏说着,又觉得自己矫情,毕竟当初的确也没想过要人家报答之类的话,如今再说,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我并不是要你说谢谢,就是觉得你这态度,实在是让人有些心寒,可我这人就这点好,要是看不惯你哪里,想通了也就过去了,毕竟谁也不可能陪谁一辈子,就不用计较那么多了,我也不会真的和你记仇,大不了此后大家就这样疏离便好,可你……”
秋珏越说越起劲,更是直接坐了起来,继续说道:“我都决定与你保持如今这个模样了,你却突然又表现出很关心我的样子,还要我跟着你改变,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我过分?”小皇帝一脸吃惊的样子,他从来没听秋珏说过这么多话。
不,应该说,他从未听秋珏说过这么带情绪的话,从前的她,一直都是淡然处事、波澜不惊的模样,哪怕身处险境,也从未表露出分毫的情绪。
可这次,她在怪他,在说他。
带着不满,更是带着浓浓的不悦和责怪。
可不知为何,小皇帝却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方才那么大的气性竟然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对,就是你过分,你不只过分,还蛮不讲理、自以为是、冷血无情、没心没肺,你就适合生活在皇宫那座金笼子里,变色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