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似乎显而易见，她是一个现实的人，不愿意骗自己。

　　虽然萧景瑟对她满是呵护，颇有些情意，可这世间，怕是情之一字，最能蒙昧人心。

　　她不信，凤红酥在萧景瑟那里，真的格外不同！

　　“谢容华现在怎么样了？”云歌辞朝一直站在城墙边的谢隐看了一眼，少年脸色清冷，笔直地站着，一言不发。

　　杨清音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皇上没有当断，提前夏朝，改日再议，但是公孙家和上官家得知自家女儿是被谢容华给害死的，这会儿还跪在无极殿外，求皇帝为他们住持公道。”

　　顿了一下又说：“谢世子今日来找你，指定就是为了自家姐姐的事情，估摸着，他是觉得是你害了谢容华。”

　　本来凤红酥杀了上官玲珑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人都已经被关入了断流军的大牢之中。

　　怎么才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这一切，都是从她逃出大牢开的，也难怪谢隐会对她起了疑心。

　　云歌辞唇边扯出一抹无奈的凉笑：“他找我又有什么用，白费心思。”

　　今夜过后，她心已冰清，骤然觉得自己在这世上轻飘飘的，没半点的负担和重量，只顾着往前走。

　　哪需要那么多的慈悲和怜悯。

　　世人的生与死，都不在她在乎的范围之内。

　　她转身离开，刚走出去几步，身后便倏然蹿出来一个人，她眼前飘过一阵水蓝色袍袖。

　　便瞧见谢隐如同一根柱子一般钉在了她的跟前，一动不动的，一双好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少年的脸色有些白，眼睛里满是红色的血丝。

　　云歌辞看着他，开口调笑：“谢世子，眼睛这么红，莫不是，哭过了？”

　　姑娘笑靥如花，下巴轻抬望着他，那笑漫不经心的，凉薄入了骨子，谢隐只觉得心头一颤。

　　她竟还笑得出来！

　　他轻轻握紧了拳头，死死压下胸口悲愤和火气，咬牙问：“你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设计的？”

　　够直接，一来就一针见血逼问她。

　　“可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委婉。”云歌辞笑着碎碎叹了一声，颇为真诚地教他：“你这样的性子，在这长安城里，是活不下来的。”

　　如今长安城满是百官权贵，互有勾结，私相授受之事数不胜数，官员之间更是暗度陈仓，搜刮民脂。

　　以谢隐这样耿直忠义的性子，定然不肯与这些人同流合污，勿说是皇宫，长安城他都待不下去。

　　想想，少年毕竟青葱张扬，如何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她说了，也等于是白说。

　　她自嘲地摇头微笑。

　　这笑容看在谢隐的眼中，着实像是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口上，怎么也得不到舒展，疼得难受。

　　她是在嘲讽他吗？

　　一定是的，他在她的眼中，定然就是一个天真无知的可怜虫。

　　明明她自己，也就那么一点儿大。

　　他执着地咬牙重复问：“我问你，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设计好了的？”

　　萧景瑟和她不明不白勾勾搭搭，这事情他是知道的，他第一次遇上凤红酥，抓她入狱，是萧景瑟帮了她。

　　如今萧景瑟做这些事情，都是因为她，不，应该说，都是她唆使的。

　　云歌辞好笑地问：“何以见得？”

　　她的笑，让他握紧的拳头更加用力，骨节凸起青筋浮现，双眼几乎喷出火来：“当日你见到萤儿时说过那番话你还记得吗？”

　　萤儿？

　　上官夏萤？！

　　云歌辞像是刚想起来一般，恍然大悟地说：“哦，上官家的小姑娘，我记得，怎么了？”

　　“不要装傻。”萧景瑟被她这满不在乎的态度给激怒，瞪着红红的眼睛低吼：“你早就知道谢家和上官家会有今天这一日，所以，你一开始就想要扳倒谢贵妃的是不是？”

　　他叫她谢贵妃，而不是姐姐？

　　是出自礼仪，还是姐弟之间，没那么亲昵？

　　云歌辞玩味地想着，没多大兴趣地说：“念贵人，巧妃，人是她杀的，我总没有逼她吧？你莫名其妙来问我这些，想做什么？”

　　少年似是被她的话给哽了一下，话到了喉咙又咽了回去。

　　脖子上的青筋，在不断浮现，喉结滚动，眼睛红了又红，到最后，却没有掉下眼泪。

　　只是含着泪光，愤怒地看着她。

　　她忽然觉得，少年这愤然的目光之中，夹杂着太多的挣扎和悲伤。

　　最后，谢隐握紧双拳，恨意森森地吼了一声：“凤红酥，你真歹毒！”

　　少年转身消失在凌晨淡淡白光里，城墙上有风灯夹着天光打在他的身上，风从长长的永巷吹来，少年孤独地走在灰色长路上，孤独成了一条模糊的影子。

　　走远了，云歌辞似乎看见，他抬手，抹了一把眼。

　　等他走了，杨清音这才敢走过来，看着谢隐的背影，同情地说：“你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上官家刚和谢家定了姻亲，聘礼都下了。”

　　云歌辞愣了一下：“谢隐和上官夏萤？”

　　“是的。”杨清音叹了一声：“你没回来之前，谢隐到宫里找你的时候我听说，下了早朝之后，上官家在金銮殿外当即和谢家撕扯撕毁了婚约，上官夏萤知道之后闹自杀，人都吊上去了，幸好婢女发现得早，人救了回来，谢世子知道后，直接冲进宫来。”

　　他胸口闷着一股子气，都撒在了凤红酥的身上。

　　“我早和和他说过，没有结局的人，就不要去想了。”云歌辞偏过头去，薄凉地笑了笑：“他偏不听。”

　　云歌辞走了，留下杨清音一人怔愣。

　　她叹了一声，喃喃自语：“明知故犯，或许这就是感情吧。”

　　人最难的，就是控制自己的感情。

　　所以能够成功，走上权力巅峰的那些人，往往是无情之人，譬如大周最为至高无上的那人。

　　萧离声。

　　她模模糊糊地想，凤红酥，是不是就是那样的人，无心无情，无慈悲，无怜悯，连自己的情爱都不要的人。

　　怎么会疼惜别人的情爱呢？

　　自古多情，最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