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葬典仪已了,聂星痕已经入土为安,众人也打算在苍山上安顿一晚便启程返回燕国了。长公主开口询问微浓:“烟岚,你是否要随我们一起返回燕国?”
“是,”微浓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要回去。”
长公主并未多问,也知她心里想的是什么,遂点头道:“也好,你随我们一起回去,路上咱们娘俩再仔细商谈。”
姜王便适时相邀:“天色已黑,长公主和郡主快请上山用饭吧,不过时间仓促,条件有限,山上布置得极为简陋,只好请诸位贵客暂且委屈一晚了。”
不管姜王心中作何感想,至少如今他在面子上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的。众人心里也都明白,聂星痕这一死,燕宁的战况便会有所转变,燕国的实力也会大打折扣。这等情形下,姜国没有立即见风使舵,反而对燕国还能如此礼待,也算极为难得了。
于是众人都极尽客套,一边上山一边攀谈,因聂星痕之死所带来的忧愁仿佛也稍微淡了些。长公主、冀凤致、姜王与微浓四人走在最前头,均是徒步登山,也聊起了如今的局势和燕姜以后的关系。
姜王明确表态称,会与燕国同气连枝,共同抗宁。长公主心里虽不敢尽信,此刻倒也觉得安慰许多。众人一起用过晚宴,皆是姜国当地风味,因今日累了一天,长公主年纪又大,口味挑剔,宴席中途已是觉得疲劳不堪,勉强扛到结束便早早歇下。
她这一歇下,众人都恐打扰她休息,也不敢四处走动,唯有早早入帐。冬日的苍山寒气袭来,只闻夜风飒飒,万籁俱寂。
蓦地,一阵马蹄声突然传来,打破了这寂静的夜色。微浓猝然惊醒,披衣出外查看,便见几个侍卫押送着一个身穿燕军铠甲的士兵,正向姜王的住处走去。
“慢着,”微浓立即出声阻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假扮燕军夜闯苍山,说是要见烟岚郡主。”侍卫们回道。
“我就是,”微浓看向那被押送的燕军,“你是哪个营的?找我有何事?”
“小的是镇国侯座下斥候,有令牌为证,受侯爷之命来给您送信。”
“什么信?”
“宁王要见您。”
“见我?”
“宁王说有重要的事与您面谈,为表诚意,面晤期间继续停战。”
*****
一月之后,微浓由冀凤致作陪,抵达宁王宫。因这一突发事件,宁王又明确表态继续停战,微浓只好临时调整计划,让明尘远秘密返回燕国与聂星痕的亲信大臣取得联络,和长公主一同稳定朝政。但是对外仍旧宣称明尘远是在幽州继续坐镇。
微浓本不想让冀凤致陪她来宁国,但后者坚持是为祁湛而来,并希望能够收敛其遗物送回墨门,她便没再反对。
师徒两人一并走向宁王的圣书房,却意外在偏殿门外看到一个人,一袭白衣,负手而立。腊月初的黎都已经分外严寒,可他依旧衣衫单薄,一动不动,伫立犹如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也不知是在等着谁。
微浓远远瞧见云辰,心中滋味翻涌,但脚步不曾有片刻停留,面上更无丝毫反应。待走至圣书房门前的回廊,早有太监在此相迎,她视若无睹地从云辰身旁走过,就好像对方真的只是个陌生人,她与他素不相识。
冀凤致看了一眼微浓的反应,又默默转头去看云辰。后者的脸色很苍白,在微浓与他擦肩而过时变得更加惨白,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是想开口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反倒是冀凤致主动开口唤他一声:“云大人。”
云辰这才回神,默然朝冀凤致颔首致意,没有说一个字。
这边厢,太监正与微浓说话:“郡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还请更衣喝杯热茶,王上已在圣书房等您。”
“不必了,直接进去吧。”微浓语气冷淡,自行解下狐裘交给那太监,便回头召唤冀凤致:“师父,走吧。”
尚未等冀凤致开口应答,那太监已然抢先说道:“烟岚郡主恕罪,王上说,要单独见您。”
微浓霎时警惕起来,坚决表态:“冀先生誉满江湖,不仅是本宫的老师,亦是我大燕的军师。既要商谈国事,为何要撇下他?”
那太监立即解释:“您误会了,王上不是不见冀先生,是要单独见。”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您二位,都是单独觐见。”
微浓冷冷瞟了他一眼:“公公好像说错话了,燕宁两国地位平等,何来‘觐见’一说?本宫是体恤贵国王上年纪老迈,恐他身体欠安才主动前来。这是本宫的礼,可不是你宁国耍威风的话柄!”
那太监没想到小小一个郡主说话如此强硬,一时有些下不来台,赔罪又失了宁国的面子,便没有做声。
微浓见状,再度强硬表态:“既然公公不认为自己错了,那本宫也只好拒绝商谈,否则就成了你口中的‘觐见’。这来一趟宁王宫,平白矮了一截,传回燕国教本宫如何见人?”
微浓说话声音很大,故意想让正殿里的宁王听见。果不其然,她这次话音刚落,便有个她看着眼熟的老太监跑了出来,询问情况。
微浓故作倨傲之色,将方才的事大致复述一遍,那老太监倒是很痛快,立即对微浓致歉,他将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只字不提宁王:“都是老奴御下不严,手底下人说错了话,这就向郡主赔罪。”
“哦?本宫怎知这不是贵国王上的意思?”微浓得理不饶人。
那老太监沉默一瞬,并不替宁王表态,只委婉地道:“以王上如今的心情,郡主觉得王上还会如此吗?”
姜还是老的辣,堵得微浓无法反驳。那老太监便伸手对微浓相请:“郡主请吧,王上与世子殿下都在书房等着您呢。”
世子?原澈?微浓顾不上再多问了,转身对冀凤致道了一句“师父小心”,便欲提起裙裾走入主殿。
岂料那老太监在她身前挡了一下,微笑着道:“郡主恕罪,请您交出兵器。”
微浓利索地从袖中取出两支峨眉刺,却没交给那太监,转而交给了冀凤致。老太监看到这对兵器,眼神晃了一晃,倒也没再多说。
微浓遂挑衅着问:“怎么?公公是否还要搜身?”
“职责所在,请您多包涵。”那老太监使了个眼色,偏殿里的两名侍女便一同上前,在微浓身上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待到搜罢,老太监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微浓目不斜视、二话不说走进主殿。
那老太监跟在她身后,礼数还算周全,又对冀凤致笑道:“冀先生稍等片刻,待郡主出来,王上会单独传您进殿密谈。”
冀凤致年纪大了,已无心做言语之争,便略略点头:“有劳。”
老太监亦是颔首回礼,正要转身进去,眼风却扫见外头的一片白衣,便快步走出偏殿,伸头疑惑地问:“咦?云大人怎么还没走?”
显然,云辰是已经见过宁王了。其实他方才听到了微浓恼火的全过程,但一直没说什么,此时也只是寥寥淡笑,淡到无痕:“我在这里想点事情。”
“外头冷,云大人可到偏殿里坐。”老太监也顾不上多说了,转身进了主殿。
云辰依旧站着没动,人似乎极其恍惚。此时但见冀凤致从偏殿里走了出来,对他说:“云大人,我想与你谈谈。”
*****
圣书房正殿内。
微浓径直迈入,还没看见御座上的宁王,先是看到了原澈。他跪在地上,身形削瘦,穿着一件极其朴素而单薄的衣袍,仅一个背影便能凸显狼狈。
微浓又上前两步,这才抬头看向丹墀之上,宁王正有气无力地坐着,晌午的日光直直铺设进来,照见他苍老的面容和疲惫的神色,白发、皱纹、病态无处可藏,分毫毕现。
距离聂星痕去世已经过去整整七十天,在查清罪魁祸首是云辰和简风之后,微浓对原澈的恨意也渐渐冷却。此刻,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对原澈有恨、有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痛恨他的狭隘与冲动。
她使劲浑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痛骂原澈,不去动手,甚至不再看他一眼。
但是宁王却给了她一个机会,率先开口,虚弱地道:“烟岚郡主,原澈今日就交给你处置了!”
这是以退为进的招数吗?微浓疑惑:“何为‘处置’?”
“要杀要剐,随你。”宁王撂出话来。
微浓这才垂目看了一眼身旁的原澈。后者死气沉沉地跪着,低垂着脑袋,脸庞埋在散乱的头发里,根本看不见是何表情。他亦不敢抬头看微浓,或者说,没脸去看。
(咳~我解释几个事:1我从没想过站在云辰的对立面写他,我也不会把自己代入女主,我写谁就把自己代入谁。只是女主有立场而已。从开始云辰的人设就是亡国者,注定他做的一切就是这个路,并不是我带着憎恨的情绪去强加给他。我也只是写了我认为云辰最合理的做法,云辰没有兵力没有国家,用谋略的手段取胜是正常的,聂星痕在没有掌权的时候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把聂星逸拉下台。我反而觉得这是体现云辰足智多谋,他和聂星痕的几次交锋,很明显他比聂星痕有谋,不论是阴谋还是阳谋,反正是有谋。
2他的手下极力反对他和微浓在一起,虽然从男女主的感情上看是太过分,但复国之人接受不了燕国人,怕云辰沉迷于感情从而做出阻止的行为,是合情合理的。他们也做成了很多事,比如拿到一半防布图,找到宝藏,利用原澈杀了祁湛和聂星痕,成功疏远了微浓和云辰……并不是一无所成,作为手下也是称职的。
3有人觉得我偏心聂星痕的手下,应该是误会,王拓的人设我是为了烘托原澈;而明尘远的人设,主要是为了和《沉鸾孽》的故事相呼应,好歹也是臣暄的祖宗,总不能是个不堪的人吧?真不是我偏心。
4政治斗争分不出对错,大家也不用追究到底四国谁对谁错啦!
5云辰最后并不是放弃了江山和美人,先不必急着心疼他!
6《沉鸾孽》和《妾心》里写过,开国皇帝是原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