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微浓没觉得惊讶,也许她私心里早已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竟还觉得有一丝庆幸。她长舒一口气,轻声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晓馨很是为难:“求您别问了……奴婢不能说。”
“你多虑了,”微浓淡笑,“我是想问,你留在此处,会有人每日给你送水送饭吗?”
晓馨一愣,点了点头,又怕微浓看不见,轻轻“嗯”了一声。
“很好,聂星逸登基之后,必定会移居龙乾宫。你留在此处一则假死避难,二则记录他每日的起居动向,再借由送饭之人传给你的主子。对不对?”微浓平静地反问。
晓馨没想到会被她套出话来,嗫嚅了半晌,到底转移了话题:“时辰差不多了,奴婢送您出去吧!到了外头,您只管推到奴婢头上即可。”
微浓再笑:“也好。”
“请您恕罪,这条密道不能泄露出去。”晓馨又道。
“我明白……”微浓刚说出这三个字来,便觉得后颈猝然一疼,她已重重倒在了晓馨怀中。
“您还是没明白。”后者摇了摇头:“唯有如此,密道才不会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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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浓再醒来时,人已躺在了东宫含紫殿的鸾榻上。她想起当初为了设计丁久彻父子,自己曾经打昏过晓馨,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前后不过一个多月,自己也挨了晓馨的手刀。
她在榻上假寐良久,因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境况。直至思绪平稳了些,确定不会露出破绽,她才幽幽睁开双眸,故作迷惘地坐起身子。
窗外,曙色微明。
“娘娘,您终于醒了!”一个宫婢惊喜地唤道,明显松了口气:“殿下吩咐了,您若醒来,立即去向他禀报。”
微浓也想见聂星逸一面,便无力地摆了摆手:“你去吧。”
宫婢应了一声,一路小跑出去,其她人赶忙侍奉微浓涤面梳头。
不多时,聂星逸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一脸疲惫之色。他没等宫人们行礼便摆手屏退,径直走到微浓榻旁:“你身子未愈,不必下床行礼了。”
微浓颔首敷衍:“谢殿下体恤。”
聂星逸搬了把梨木镌花椅放到榻前,撩起衣袍下摆落了座,面无表情说道:“昨日明良娣与魏良媛在你殿前起了争执,有人趁机下了迷药,将你掳走。”
微浓想起晓馨的话,顺势揉了揉额头,假装问道:“是谁做的?”
“还能有谁?”聂星逸冷笑:“你可是个香饽饽,有人想将你藏起来,好让我没了王后,无法顺利继位。”
微浓见他答得模棱两可,像是故意在往聂星痕身上引,便知他想套自己的话。可她偏不上当,反问:“您是在哪儿找到我的?”
“御膳房后院仓库。”聂星逸神色一凝:“禁卫军找到你时,你药性未散昏迷不醒,手臂上有些擦伤。”
他不说微浓还没察觉,自己左臂上的确有一条长长的口子,已被仔细包扎过,不疼,应是伤得不重。
她故意再问:“为何要将我藏到御膳房?”
“我怎么知道!”聂星逸有些不耐烦,从椅子上站起来:“找到你时,禁卫军刚从御膳房的水井里打捞出一具女尸,看样子是晓馨。”
“真是晦气!死还死在那种地方!教宫里的人吃什么喝什么?”他又恨恨地补上一句。
微浓没有做声。
聂星痕仔细观察,见她神态自然不似伪装,心里不知是庆幸还是着恼。他清了清嗓子:“此事先揭过不提了……我是来告诉你一声,父王怕是熬不过中秋,你做好准备吧!”
熬不过中秋?秋老虎暑气犹盛,也不知燕王的尸体放到中秋,会不会腐掉?微浓心中如是想着,口中却问:“我该做好什么准备?您是教我再去侍疾吗?”
聂星逸凤目微眯,终于正色看向她:“你不要装傻充愣。”
微浓只是看着自己臂上的伤痕,不言不语。
“我没有时间与你废话,朝中还有很多事要办……你好自为之吧!”聂星逸冷着脸色撂下这句,转身便欲离开。
“殿下,”微浓适时喊住他,“您废了我行吗?”
“废了?”聂星逸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废了你,让你去找聂星痕吗?”
微浓抬眸,靠在榻上与他对视:“大婚之夜,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
“你是说得很清楚。”聂星逸蓦地神色狰狞:“你说你痛恨聂星痕,你要帮我。但你帮了吗?从前你次次拂我的面子,我都不计较,还在母后面前替你转圜。没想到,养了只白眼狼。”
微浓闻言轻嗤,几乎是笃定地道:“你在介怀丁久彻的事,我给你丢面子了。”
“你也知道给了我多大的难堪?堂堂太子妃在宫外被人调戏,甚至敢闹上宣政殿,历数我朝,你还真是第一人!”聂星逸心头这股气已足足憋了一个月,此刻终于发泄了出来。
微浓却是面不改色:“成婚之日我便说过,楚王室是我的底线,你不该拿楚环来做你拉拢人心的牺牲品。”
“楚环之死,我也没想到……”聂星逸撇得干干净净。
“那你做这个决定时,是否考虑过楚王室的颜面?你的脸是脸,他们的脸便不是了?”微浓怒而直视聂星逸:“楚环出了事,你不想着如何追责,反而一味包庇。聂星逸,你就这么龌龊?”
“这话真是可笑,楚王室的脸面和你又有什么干系?”聂星逸怒而再笑:“你身为太子妃,心里念着前夫,还勾搭聂星痕,你难道不龌龊?你这不守妇道的女人,才让我恶心!”
“这太子妃的头衔,谁稀罕谁拿去!”微浓索性掀开被褥下了床榻,站在聂星逸面前,毫不示弱。
聂星逸被她这挑衅的动作惹恼了,忍不住恶狠狠地警告:“不要以为我对你有三分好感,你便可以无法无天!挡我路的女人,我绝不会怜香惜玉!”
“那你废了我。”微浓盯着他的凤目,还是那句话:“立刻废了我,放我出宫,我绝不挡你的路!”
“休想!”聂星逸一口回绝:“你最好给我听话,否则,楚环死了,还有楚琮;楚琮死了,还有他老子……我会让他们一个个都死在你面前!”
“聂星逸!”微浓“砰”地一下气血上涌,促使她脑中一热,抬手给了聂星逸一巴掌。
可她失败了,聂星逸反手挡下,见她如此恼怒,反而心情舒畅起来,松开她的手臂大笑:“父王这招还真管用!用楚王室来要挟你,果然百试不厌。”
微浓已是气得浑身发抖,险些要将密道里听见的话抖搂出来。幸好,她尚且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强自压了回去。这个男人,连养育他的父亲都能下得去手,她还能指望他善待楚王室吗?
“可笑我从前还以为你是个君子,”微浓凝声讽刺,“没想到,你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禽兽又如何?至少我不像你,不会出尔反尔。”聂星逸反唇相讥:“当初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对付聂星痕,你做到了吗?别人都是夫妻同心,唯独你次次拆我的台!”
“我是说过要帮你对付聂星痕。”微浓痛快地承认:“但我没说过要帮你作孽!那些龌龊手段,我不敢苟同。”
“那你继续出污泥而不染吧!”聂星逸已无心逗留,理了理袖口,恢复了面无表情:“五日之内,我会登基下旨册立你为王后。你若敢耍手段破坏封后大典,我便送你一份大礼!”
聂星逸刻意压低声音威胁:“楚王室所有人,每人送你一根手指头,不知你喜不喜欢?嗯?”
言罢他不等微浓反应,已仰面大笑着转身,欲拂袖而去。待走到寝殿门口时,忽又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魏良媛听说你被掳走,自责不已,吵着要过来探望你。她已怀有两月身孕,你注意分寸。”
“噼里啪啦”的珠帘声响起,伴随着“咣当”一声房门碰撞,聂星逸头也不回地离开。
微浓站在榻前,眸中头一次流露出阴鸷之色,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聂星逸,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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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魏良媛便来了含紫殿。
昨日登门时,她只带了三两个宫婢,还亲自提着食盒;今日再见,她身后已多了十来个人随侍,处处可见宫人们的小心谨慎。
彼时微浓正在观摩那支金鸾衔朱钗,见她再次造访,目光先落在她的小腹上,淡淡道了句:“恭喜。”
魏良媛赧然地垂眸,隐晦说道:“这孩子……来得是时候,也不是时候。”
微浓见了她这阵势,便知聂星逸的心思,笑言:“至少在太子殿下心里,你这一胎正是时候。”
聂星逸继位在即,魏良媛便查出身孕,他必定会当作是好兆头。
魏良媛神色复杂地摸了摸小腹,对宫人们命道:“我与太子妃有话要说,你们都退下。”
几个太监都领命退下,唯独宫婢们面面相觑,不敢应承。
“退下!”魏良媛故作恼怒之色:“不然都去找殿下领罚!”
“是……”宫婢们这才勉强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