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雪临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能说得出来。
秦歌的面容之上掠过了阴鹜的失望。
他缓缓直身,看向赢雪临的眼中,一片深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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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上,抬头可见的是璀璨如织的星光,湛墨蓝夜幕之下是李倾深邃如耀石般的眼。
深深夜幕上的绚烂烟花次第在他玉颜的颊边盛放,朵朵硕大夭夭灼灼,骤然而收却又盛然而放,衬得他眉间那一抹愠怒,是那般地勾人心魂。
人间似一幅寥寥数笔的水墨丹青画,而他,却似慌乱中打泼的一点朱砂红,不流连尘世。
他修长的玉指向前一探,便摊在了陈木凉的眼前,带着不容抗拒的天生雍容和威严,加强了语气,无奈地说道一句:“拿来。”
陈木凉黠长的丹凤眼随着月光的倾泻微微一收紧,唇边随着绽放出一个如同烟花般灿烂的笑容,无比乖巧地郑重点头:“好啊!”
说罢,她假装在怀里掏啊掏,讪讪一笑道了一句:“你说的那玩意儿,我忘带了……”
李倾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来,幽幽地道了一句:“我们是来寻人的,你告诉我,你忘带了寻人要用的东西?”
陈木凉心虚地“嘿嘿”两声,两手一摊,咕囔了一句:“不是还可以去你府中寻一寻嘛……”
“我们都出来这么久了,你指望着李管家还给我收拾好这些玩意儿?”
李倾再次叹气,摇了摇头。
他看向了陈木凉一脸委屈的面容,摆了摆手,道了一声:“罢了,罢了,既是如此,王府离这儿也不远,倒是可以翻墙去看看。”
“好呀!翻墙这我在行……”
陈木凉越说越心虚,直到看到李倾的面色渐渐黑了下去,索性便没了声儿。
十里郊外,一树翠绿色葱茏,偌大的树冠似伞盖,恰巧可以遮住一人的身影。
树下,一匹白马慢悠悠地吃着脆嫩的鲜草,一摇一晃地摇晃着一蓬雪白的白马,刷的一下,便散开了无数雪白的银丝。
满野的草地,越过了山丘的凹凸不平处,向天际苍穹的星辰蔓延而去了。
在翠绿色的草地和湛蓝色夜幕接壤的那一瞬,缓缓从月光之中立出了一个修长而清逸的身影,遥望着这颗大树,银色衣袂轻飞而起又打卷成了一个花苞状徐徐在风中散开。
他遥望着国公府,眼里似多了一丝迷茫之色。
“好久不来了,不知道这里,是不是还有我的一方容身之地?”
一剑遥望着最高的那个殿,唇旁一抹笑意缓生。
——那里,是他经常去的地方。
而此时,陈木凉和李倾正忙着翻墙。
两人猫着身子好不容易躲过了来回夜巡的侍卫,却在大殿面前停住了脚步。
“奇怪,你又不在这里,这里的灯怎么全亮着?”
陈木凉好奇地问道。
李倾向殿内望了望,却什么人影也没看得到。
他摇了摇头,轻道了一句:“莫不是李管家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这样亮着灯等我们回来?”
“啊……还真的有可能。”
陈木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左右看了一眼,跟做贼一样地轻轻推开了门。
“谁!”
大殿内却传来了一声少年的警惕声。
还没等陈木凉来得及反应过来,少年的身法便极快的至了她面前,一剑封喉!
好在李倾一记璇花之光震开了少年手中的剑,他才没有伤到了陈木凉。
而当他看到了陈木凉后,眼中先是一怔,皆是掠过了万般的狂喜!
他立刻将陈木凉一抱,高兴得说道:“木凉,你还真的回来了!”
陈木凉还是不太习惯陌生男子这般的热情……
她努力想要拨开这少年的手,却被他抱得死死的,竟没办法动弹。
陈木凉弱弱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虚弱地道了一句:“那个,这位公子,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这般热情,似乎不太好吧……”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木凉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少年直了直身子,特地让陈木凉好好看个清楚。
陈木凉直勾勾地看了少年好久,才终于恍然大悟道:“啊哈~是小圆脑袋!哦,不对不对,现在应该是皇上了。啧啧,小子,长得可真快,一蹿都有我这般高了呢……”
李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看向了李倾,埋怨地道了一声:“还不是你们一出去便是好几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这不,连我都不认识了吧?”
李倾轻敲他的肩膀,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嗯,不错。看上去精神气儿挺足。听说,盛京在你的治理下很不错啊……”
李元又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还不是李叔叔教得好。”
“你小子,倒是会拍马屁。”
陈木凉一拳轻打在了李元的肩上,笑得十分开怀地说道。
“这可不是拍马屁。我说的可是正儿八经的。”
李元一昂头,脸上全是对李倾的崇拜之情。
“好了好了,知道你的心意了。但是,这么晚了,你不好好在宫里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李倾不解地问道。
“这不是你们一走就这么多年了嘛……我在这盛京连个好好说话的人都没有。也就是能跟李管家说上几句体己话。”
“所以,隔三差五,我要是想你们了,就会来这里小住,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李元一笑,将前因后果讲了个透彻。
接着他疑惑地反问道:“只是,你们回来不走正门,翻墙进来做什么?”
李倾和陈木凉双双面色尴尬……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一阵眼神的生死较量后,还是李倾认了输。
“咳咳咳——”
他清了一下嗓子,尴尬地道了一句:“其实……其实,我们这次回来是来找一个人的。但是呢……木凉搞丢了寻龙诀,我们又不想打扰到李管家,只能翻墙来这里碰碰运气……”
说罢,李倾便觉得自己的老脸给丢光了……
陈木凉则“呵呵呵……”干笑了几声,装作望天,似乎这弄丢寻龙诀这么蠢的事情不可能是她做的……
而李元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皱着眉头嗔怪道了一句:“木凉怎么还是这般丢三落四的?一点长进都没……”
“好小子!你竟然敢埋汰起我来了?”
陈木凉刚想撸起袖子把李元揍一顿,可是却被那小子笑着给躲开了。
李元笑着道了一句:“木凉姐姐,先别动怒嘛,我倒是知道寻龙诀放在哪里。”
“知道在哪里还不快交出来?”
陈木凉朝着李元勾了勾手指,做出一副威胁的模样。
李元则咕囔了一句:“自己弄丢的,倒像是理直气壮的很。这点儿,倒是一点都没变。”
陈木凉尴尬地看向了李倾,用眼神怂恿他去问李元。
李倾见自家媳妇儿要面子,自然只能厚着脸皮问道:“是不是还在老地方?”
李元咧嘴一笑,点了点头道了一句:“还是李叔叔记性好。”
李倾无奈地看了陈木凉一眼,指了指墙壁中间的一处暗格,道了一句:“那里。”
陈木凉讪讪一笑,走过去,轻轻一拉,果然寻龙诀安安静静地在那里躺着。
陈木凉拿起寻龙诀扭头就要走,却被李元给拉住了。
“木凉姐姐,你这么匆忙要去哪里?”
李元不解地问道。
陈木凉略带愧疚地道了一句:“你青鸟姐姐说要找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信鸽去了一天有余还没有任何回信。她有些着急,便让我们下山来寻一寻。”
“今儿怕是没空跟你叙旧了,改明儿,一定要探探你小子的酒量如何!”
陈木凉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李元思索了片刻,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是何方神圣,既然要用得上寻龙诀?”
陈木凉迅速将目光望向了李倾,然后指了指他,问道:“对哦,我们是不是忘了问青鸟那个秦歌长什么样了啊?”
“你是不是傻?我们出来的时候,青鸟说得那般明白,就是将此物放在手心,然后让寻龙诀指路。指到哪里,便算到哪里。”
李倾嗔怪地说道。
陈木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然后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寻龙诀,似乎十分不相信这玩意儿能有这般厉害地说道——
“这不就是一块破铁么……还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去……”
她的话刚说完,那个寻龙诀就飞快地转动了起来,然后朝着门口豁地停住,指向了一个身影。
只见男子站在殿门口浑身上下静若深渊,似有千年不化的霜雪凝结于他乌发之间,星光斜斜漫漫穿梭于他的发间,一泻如瀑,银霜了亘古的光泽,一线闪亮光芒反射而出,折射入了陈木凉的瞳孔深处一点。
他一身青色长衣,没有腰带束缚,随风轻扬而起,缱绻在带着冰凉露气的风里,成了一首绝美的诗。
他的发与衣袂齐飞,于那皎洁的月光之中轻舞成了画作,令人挪不开眼眸。
他微微抬眸,眸间有流光溢彩而出,比那耀眼的星辰还要明丽清艳上了几分,似会发光,将他身后的莽莽草原壮丽山河璀璨夜幕都变得黯淡。
绝色。
陈木凉不由得砸吧了一下嘴,然后看向了李倾,才总算是平衡了一些。
“这位是……?”
李倾略带有敌意地看向了眼前的男子,不由得蹙眉问道。
李元则高兴地说道:“这是我的老师秦天。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是个治世的大才。”
“正好,今日你们来了,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秦天朝着陈木凉和李倾微微点头,然后轻轻一笑,道了一句:“陛下谬赞了。我那些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秦老师就不要谦虚了,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您的大才。”
李元十分自豪地向陈木凉和李倾介绍着秦天,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其的欣赏之意。
而李倾却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秦天令自己喜欢不起来。
出于礼貌,他也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道了一句:“久仰。”
至于陈木凉……
她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极为好看,但是却也同时觉得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捉摸的气息。
而这抹气息似乎有意在掩饰着什么,倒是将他的绝色硬生生地削弱了几分。
莫名地,令她觉得一阵本能的警觉。
陈木凉亦只是点头笑了笑,跟李倾一样十分有默契地道了一句:“久仰久仰。”
李元见两人这般不热情,以为是几人不熟的缘故,便也没在意什么。
倒是秦天看向了李元,缓缓道了一句:“陛下,今日不早了,您贵为一国之君,应当早些休息了。”
李元似乎很听这个秦天的话。
他听罢虽犹豫了片刻,却倒是也点了点头,对李倾和陈木凉行了一礼,道了一句:“今儿确实不早了,我也就不打扰李叔叔和木凉姐姐的休息了。”
“我先回宫,明儿再来找你们。”
他的话刚说完,秦天便转过了身,藏于袖口里的手似乎握了一个什么东西。
陈木凉刚想看清,他的手却别到了前面去,什么也没能看得清。
而李元说完便也走了,似乎对这个秦天十分顺从和尊重。
“李倾,你觉不觉得,这个秦天看上去有些……令人觉得奇怪?”
陈木凉微微一蹙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还指着秦天离去身影的寻龙诀,眼里皆是困惑之意。
李倾则微微一点头,将她手中的寻龙诀一收,随口道了一句:“我看你是觉得人家长得好看,起了色心吧?”
“瞎说什么呢?我跟你说正儿八经的呢……”
“我跟你说,我直觉觉得这个秦天不可靠……”
“我觉得李元儿跟着他一定得吃大亏。真的,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
陈木凉见李倾没有回应,絮絮叨叨地在他的面前念经,一副焦急不已的模样。
李倾整理完了被褥,然后无奈地扫了她一眼,缓缓道了一句:“我的感觉虽也是这样,但,这总得捉贼拿赃吧?”
“什么证据都没有,仅仅凭着喜好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怕是更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