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她是南郡天上月
裴兮宝骇然,裴云锦寄来的书信上满是鹣鲽情深,她恍然大悟,那皱巴巴的纸页,怕是一边书写一边哭成了泪人。
小姑娘忍不下去。
永城郁家的巷子清净。
朱漆红门紧闭,大堂正襟危坐的乃是郁家主母,郁子烨少年丧父,整个郁家皆是由老母亲支撑下来,自不敢多言违抗,如今,这小丈夫站立一旁,身边椅中偎着娇弱女子,正是漠娘。
神态虚赢,脸色苍白,典着孕肚微微喘息。
而堂下跪着的,是裴云锦。
郁母将手中的热茶一搁,悠悠开口道:“你可认错?”
裴云锦没有回话。
当家女人眼色一横,这媳妇儿就是天生来作对的,她喝道:“罚!”
郁子烨有些惊慌,想要向母亲求情,还没开口,就叫那眼色给吓退了回去,原地踌躇。
丫鬟握着手中藤条,看看当家人又看看少爷,吞咽着唾沫,扬手便要抽下。
呯——
那瞬,朱漆红门叫人给踹开了。
秋然福身,身后便落出一袭裹着小袄的红梅霜雪裙,艳的像是柳梢头开出了二月花。
气势汹汹,郁家的丫鬟奴才竟谁也没拦住她。
“什么人?”郁母听到了动静。
外头跑进的小丫鬟惊道:“是、是裴家的小姐。”
裴家小姐,一个跪着,还有一个是谁,自然是南郡小珍珠。
郁母脸色一僵,就已经看到裴兮宝登堂入室。
那小姑娘怒目盯着跪在地上的裴云锦,穿的不是绫罗绸缎,吃的不是珍馐美食,如今的她就与堂上堂下的妇人无差。
“秋然,把云锦小姐搀起来!”她厉声一喝,秋然立马上前扶起裴云锦,那女人的眼泪落在衣襟却始终不敢看裴兮宝一眼。
就仿佛,那些被拆穿的谎言,让自己最喜欢的小姑娘瞧见了所有的不堪。
裴兮宝却在看到裴云锦那通红的双手时,睚眦欲裂,指尖还带着淤青,分明被小藤条抽打过。
他们——他们竟敢当真动手?!
“裴小姐,这儿是永城,你这般贸然闯入,未免不懂规矩了。”郁母面色不好,阴阳怪气的。
“我也纳闷,郁家严苛,怎么还有主子跪着,婢子却坐着的道理。”
裴兮宝咬牙,目光扫过漠娘,冷的像把刀锋。
那女人瑟瑟一抖,软声嗔道:“云锦姐姐到底是千金小姐……这一告状就有人强出头……”她刻意压低了声,却叫郁母听了个正着。
她漠娘无亲无故,任人欺负。
“裴云锦既然嫁给子烨,便是郁家家事,与你无关。”
“只要我小堂姐一日姓裴,裴家,就是她的靠山。”裴兮宝挡在裴云锦跟前,昂首直面郁母。
裴云锦心头酸软,她没有想过,裴兮宝会迢迢赶来永城。
“好,咱们理论理论,你这位姐姐称得宽容大度、温婉贤淑,却害得我未出世的孙儿险些葬身湖中,简直最毒妇人心!”
表面上像个大家闺秀容忍了漠娘,可背地里却恶毒行事。
裴云锦闻言哭倒在秋然怀中:“我根本……没有将漠娘推下水……”什么游湖,什么戕害,她一概不知。
漠娘也可怜兮兮抱着郁子烨的胳膊。
“好姐姐,我唤你一声姐姐,你怎能如此说话,难道、难道还是我自己跌下去的?”
郁子烨听着一堂吵吵闹闹没完没了,起初漠娘说裴云锦故意戕害,他也是不信的,可大夫说孩子险些没保住,哪个女人会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也许,也许云锦只是不小心……不小心的。”他想息事宁人做和事佬。
“你信这‘不小心’?”郁母嗤道,女人的鬼把戏她见多了,“去、去把知府大人请来,既然裴小姐非要无理取闹,咱们,就当着彭大人的面好好的把这事给清了!”
闹进府衙上了公堂,丢的,可是你们裴家的脸!
裴兮宝无畏,她只觉那娇柔无力的漠娘假惺惺的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郁家祖上也是知书达理,我怎不知还有正妻未娶,妾先入门的礼数,脸面好大呀。”
小姑娘的阴阳怪气不下于当家人。
郁母气结拍案:“那只是子烨醉酒之失,是不小心。”才叫那漠娘怀了孩子。
“哈!”裴兮宝仰天一笑,满是嘲弄,“现在您信这‘不小心’了?”她见郁母满脸涨红无言以驳,小姑娘握着裴云锦的手并肩而站,金钗步摇华彩灼灼,她朗声道——
“裴云锦是裴家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求娶之人趋之若鹜,她是南郡天上月,郁家供养不起,就别夸口能照顾她一生一世。”
连触碰的资格,都没有。
裴兮宝若是深海珍珠,那裴云锦便是天上玄月。
南郡无人不知。
裴云锦的眼泪止不住,她卸下金钗,褪去罗裙,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畏惧人言的小妇人。
郁子烨不知为何也羞愧难当。
郁母顿觉颜面扫地,怎么,不就是嫌他们郁家一白二穷?!
“不过是有些银子有些人脉,她可是自个儿贴着子烨送上门的!”裴云锦对郁子烨的喜爱人尽皆知,“我儿子马上要去武咸,置从五品外官,不出三年还能调去京城,他可是攀不上的高枝,也由得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裴兮宝装着大惊小怪,耸肩:“拿着我堂姐施舍的银子买了一个从五品就以为自己上了枝头当凤凰,呸!”
郁母面红耳赤,郁子烨闻言猛的咳嗽起来,漠娘连忙抱着他安抚。
“你、你这个小丫头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我们郁家三代单传,气坏了子烨这病弱的身子,你赔得起吗!”
裴兮宝反而来劲了:“病弱?我瞧着他挺有劲也挺能耐的,醉酒一回,就让你家的贱婢怀上了孩子,啧!”
她呲牙兴味极了。
哪里只是一回的功劳。
“你、你——你这不知羞的小姑娘!”郁母捶胸顿足。
裴兮宝昂首,她才不给任何人脸面!
藏匿檐廊上的身影倒是了然闷笑,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就在这儿胡扯,有力气有能耐,就能怀上孩子?
燕岐想了想,也有几分道理。
月婵跑来府衙求助时,他还怨着裴兮宝冒冒失失而匆忙追来。
居然,看了场伶牙俐齿的好戏。
这一张嘴怼三个人也不输场输阵。
他想,他的小姑娘是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