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你讨厌我吗?
你讨厌我吗?
有些心有余悸,那年燕大人站在金阶上冷眼扫来的目光都仿佛能刺穿胸膛,一瞬便化成了牢狱中的苟延残喘、奄奄一息。
燕岐眯起眼,手中的小金盏似都发出了“喀”的轻响:“裴兮宝,收起你的怜悯同情和愧疚。”
他凶巴巴地。
厌极了小姑娘的畏畏缩缩。
裴兮宝眉目一颤,抬眼恰撞到燕岐瞳中沉沉眸光,她嗅到血腥,嗅到药息。
他千里迢迢赶到苑城来救她,确是从头至尾没有任何的怪责和怨憎。
她知道,燕岐对她极好。
裴兮宝只是突从心底里盈满充斥着难以宣泄的情绪,不似悲痛不似欢喜,交加反复蚀骨磨人,“哇啦哇啦”她嚎起嗓子,眼泪一颗颗拼了命往下掉,倒头扑进燕岐怀里哭的不能自己。
燕岐一愣,小珍珠带着满身熟稔的海棠香,好像抛去了所有的防备和担忧,娇娇软软的就跟拆了骨的小兔儿一般。
裴兮宝哭的“伤心至极”,燕岐还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哪会哄小姑娘。
“不许哭。”
燕岐轻道,几近勒令。
哭的——烦死了。
他想了想,烦的有些心颤,真是见鬼,面对千军万马、刀枪剑戟都不曾发虚,这会反倒觉得不忍心。
小姑娘本娇娇俏俏的,血痕擦去一抽噎满脸都透着红晕,橘黄烛火下润色如珠。
燕岐的指尖顺着她白皙秀颀的颈项触碰到柔软的耳垂,裴兮宝掉了一只耳坠子,狼狈凌乱却我见犹怜。
“裴兮宝,”他故作冷声,嗤道,“哭哭啼啼给谁瞧。”
指尖下意识掐了一把,越是柔美越是想要欺凌。
裴兮宝吃痛跳脚,抽抽噎噎还泪眼婆娑。
倒是乖巧极了。
燕岐喜欢她这听话的模样。
这才拧了罐子蘸着冰冷清凉的药膏轻轻擦拭她臂弯的淤青。
“鄄城裴家商行的货船都是你调去渡口的?”
裴兮宝点头,见燕岐微不可见的蹙眉,忙道:“武佞于十二州东掌控着水陆要道,若直取,武安定会封锁陆关,最好的方法是水行。”
又快又准。
她其实并不太懂武佞的水师究竟多厉害,只道:“白副统说,你擅长水战,我想……裴家的商船多少能派上用场。”
虽不是作战船只,可的确帮了燕岐的忙。
果不其然。
青年人面上没什么表露,心底里倒忍不住暗叹,小东西脑瓜还挺灵光的。
裴兮宝皱着脸呲牙咧嘴,上药疼,然她不敢在燕岐面前支支吾吾的,惹他烦心。
燕岐瞧出来了,背过身索性坐去了案边,不知捣鼓什么,半晌,端着个小银碗搁进裴兮宝怀里。
香泽浸润,剥好的金罂果粒覆了半盏。
裴兮宝愣着没缓过神来,这荒郊野岭哪里来的金罂,不,不是——燕岐莫非怕她上药吃痛才特地准备了她喜欢吃的金罂?
小姑娘秀眉轻笼,抬眼,站在一旁的燕岐偏过头咳着声。
“严牧带来的,”他还说得义正辞严,“他不爱吃。”
裴兮宝眨巴眨巴眼,燕大人虽然冷淡,可总口是心非的护着她,她不是傻瓜不是瞎子。
林中夜行,燕岐问她,怕不怕死。
裴兮宝听的很清楚,马腹的箭筒里落着细小铃音,那是自己在八骏马会上送给他的那支嗤之以鼻的竹矢,燕岐却一直带在身边。
小姑娘觉得眼眶发烫,她搁下银碗,本是喜爱的东西,可现在却没有食欲,她指着燕岐的衣襟:“你的伤要不要紧,钱大人有没有请军医来好好瞧过?”
她伸手拉扯他的袖子,燕岐顺势坐于床榻。
缠裹的绷带上渗着血痕,裴兮宝一碰就觉惊怵,是燕岐替她挡去这刺骨伤痛。
见小珍珠神色黯然,燕岐歪着脑袋,漫不经心道:“宝小姐是怕我死了,还是死不了?”毕竟,伏陵氏的灭族之祸,裴盛不是罪魁祸首却也要担责。
燕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然没有人找裴家“报仇”。
“才不是才不是!”裴兮宝到抽口气,急的手忙脚乱就去捂那口没遮拦的混球,“不许你胡说八道!”
所有的出人意料里,她不知道原来上辈子不曾了解的原委,还有关于裴家的这样一段“渊源”。
她震惊也惶恐。
可,从来不希望燕岐受伤。
柔软的指腹撞到他的唇角。
燕岐长睫低垂,眼角余光里有些恶劣,有些邪佞,张口就咬。
裴兮宝吓的慌忙抽手。
“担心了?”
小姑娘抿着唇:“燕岐是裴兮宝的贵人。”不管是伏陵氏还是小马奴,抑或将来万人之上的帝王师。
恳恳切切,发自肺腑。
伏陵氏是过往,站在她面前的青年,却是真实,为她生死为她伤。
燕岐叫裴兮宝的认真和虔诚骇到了。
“贵人?”的确,他身为江家后孙,太妃外甥,是十二州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封王拜相的皇亲贵胄。
“宝小姐,懂的如何讨好贵人吗。”燕岐有些玩味,他喜欢逗弄小姑娘。
裴兮宝心头一跳,忐忑不安还装着镇定自若,她翘着小指,像个矜贵的小千金,缓缓解开燕岐那被血渍浸没的绷带。
指尖轻柔小心的就好像蝴蝶落足轻吻在皮囊,有些冰冷有些痒,走过的每一寸痕迹都带着似有若无的撩拨。
尤其少女俯身时的香萦绕怀,令人无从躲避。
燕岐喜欢裴兮宝为自己担忧还认真的模样,伤痛都成了一种享受。
“你不要大动干戈,伤口再裂开就没那么容易愈合,留下病根可不好。”
裴兮宝裁断棉布,她不擅长处理伤口,只得将绷带绕在燕岐的腰侧系了个乱七八糟的花结。
青年人可不关心什么伤口什么流血,他拍了拍膝。
小姑娘不明所以。
“钱楷的营帐,睡的习惯?”他道。
哪里是反问,根本就是陈述。
裴兮宝认床,不喜欢磕碰也睡不惯别家床榻。
小姑娘眼角一抽,嘴里只好念叨着:“不习惯……不习惯……”
不敢习惯。
燕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跟个听话的小猫儿一样软软伏倒在燕岐膝上,长发顺着他的松鹤长袍落下一缕耀着月色与烛火。
安然无比。
只是裴兮宝不知道,一夜之间,那朝廷里名不见经传,需将功折罪的飞星小将军,一跃成了十二州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