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圣旨
他不是好人。
上辈子是怎么把裴家害的四分五裂她记忆犹新,这辈子绝不“助纣为虐”,曾经女眷们撑不了的风雨,这辈子她和父亲来掌。
“啧,不可胡言,”裴盛蹙眉轻轻拍了拍裴兮宝的后背,却满是放任宠溺:“什么时候耍这么多小心思,是不是燕岐那学来的?”
也就整日里闷声不吭的青年,一双眼睛里藏了露骨又透世的凉薄冷淡,视什么人都似瞅到了骨子眼。
哪怕裴盛也不免产生这种感觉。
裴兮宝嘟囔,绕到父亲身后替他揉捏着肩膀放松:“燕岐能教什么?骑马、射箭,打打杀杀?”她嫌弃的很。
“云颂说那小子在骆荣和你说了悄悄话?”
“胡说!”裴兮宝脸一红,“大堂哥的话能信嘛。”
“那你这么着急护着他?”
裴盛挑眉,老实说裴兮宝以前可从来与燕岐不对盘,多看一眼都觉碍路,不知何时起竟偷偷摸摸的帮腔起来。
“那、那也是因为爹总护着他,我是爱屋及乌。”这借口好的很。
裴盛心下一笑,小姑娘伶牙俐齿,他享受女儿难得的亲近,低头瞧见案上摊开的《拾恨录》,那是他在燕岐房中见到过的,小姑娘闲来无事也爱翻阅一些稗官野史的典籍。
正是——
“陆吾王……”裴盛喃喃。
“这是、这是燕岐看过的,”裴兮宝压了压书脊,燕岐还在这儿做过记号,说明自打翻到这页后他未再翻阅一回,“可我从来没听人提起过这位老王爷。”
好像沉寂的历史落在湖底激不起尘埃。
裴盛回过神来,将案角的半个金罂慢慢剥开,刮出果肉。
“自陆吾王死后,大昭不曾再封此爵。”不光因为他的孩子早已战死沙场,更因这世上无人能承此名,裴盛见裴兮宝眼睛亮亮,显然是很有兴趣,这才缓缓道。
“‘陆吾’乃是山神名,而立之年位极人臣、封王拜相,东平海寇,西荡蛮族,征一百八十三大小战役未尝败绩,他有三子一女皆人中龙凤各领风骚,”裴盛的目光突得有些辽远,好似在努力回想那个早已模糊了的身影,“在大昭子民的眼睛里,陆吾王不是凡人,是杀神。”
那些年横扫城郭、荡涤天下,追随先皇帝南征北战。
是所有少年郎心目中的崇敬者。
“只是可惜啊……”裴盛话锋一转,收回视线,只盯着裴兮宝抓满手的金罂。
“他的家眷在平四王乱时被叛军杀死,身边所携的数万兵卒不幸被困怀康山谷,朝中派出内卫相救却未及时,连月大雨后怀康山体崩塌,将所有兵卒全部活埋。”
裴兮宝听得聚精会神,忍不住毛骨悚然:“那……他呢?”
“于山巅自刎谢罪。”
陆吾王老了,他的身边没有了亲朋好友,没有了爱妻子女,唯与将士共存亡。
裴兮宝落寞喟叹:“您是说,当年的叛军活活逼死了他。”
能征善战,一呼百应。
这样的人物若能活到今时今日,又该是何等风骚模样。
“所以每年雨季后,颖太妃都会上怀康山祭拜曾经的大昭英杰。”不光为陆吾王,也为那些出生入死的兵卒弟兄。
“颖太妃?”裴兮宝的脑中微微一怔,好生熟悉的名字。
“太妃原是十二州州统长女,花信年华入宫时先皇已知命之年,”裴盛言简意赅,十二州在大昭的版图上是防守整个西北地区的要道,他也不吝啬相告,“先皇驾崩后颖太妃一手扶持太子即位,两人虽然年龄相近,但太子,不,是当今圣上对其敬重有加,她可是宫中无人胆敢冒犯的太妃娘娘。”
论年纪,如天子长姐;论辈分,如天子母妃;论身份,如天子肱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十二州……我知道我知道,”裴兮宝早就暗暗记在心中,这会儿蹦跳起来,“当年州统死后便由着各地瓜分割据,兵权四分五裂,再也没有一人如当年的大统领能令十二州同仇敌忾。”
就连圣上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互相制衡而难以全权掌兵。
“燕岐还告诉你这些?”裴盛意外地眯着眼瞅她,那小子连十二州的事都了如指掌不成。
裴兮宝连忙掩饰着轻咳:“我、我虚心好学问夫子的!”
显然是扯谎,夫子院里那些个老东西岂会了解大昭兵权动向?
只是裴盛有些惊喜,他的女儿心眼里似乎装下的不止有金钗罗裙,还有家国天下。
那时那日,她不光是南郡的小珍珠,也许,还会是大昭的。
只是裴家与沈家的“不欢而散”似乎成为了近来最盛行的“流言蜚语”。
犄角旮旯里都众说纷纭的传开了,茶楼酒馆充斥着嬉笑怒骂。
什么?裴家拒婚?
胡扯,豫南王若想联姻,那分明是裴家高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好事,谁愿拒绝。
还别说,没瞧见那豫南王府这段日子的礼箱都快堆到了府门,一听说裴家这亲事不成,南郡多少朱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不都眼巴巴的等着,裴兮宝不乐意,她们可乐意着。
谁不想成为郡王妃呢,将来世袭爵位,那可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方大夫人和赵姨娘整日在老祖宗耳根子前唠唠叨叨的。
老太太何尝不知外头的“风雨”:“怎么着,你还能押着宝儿上花轿呀?”
“我,我哪是这个意思……”大夫人愁眉苦脸,“就是不明白宝儿的想法。”
“没瞧上呗。”
赵姨娘言简意赅,裴盛一句话不说当机立断就去拒婚了,这不是跟裴兮宝一个鼻孔出气嘛,显然,裴盛也瞧不上豫南王,这两父女在想什么?
大夫人摇摇头:“沈家还要在南郡常驻,儿女亲家结不了,只盼着老王爷是个心宽体胖的。”不计较这些得失和留言。
谁知,数日之后,京中传来马上飞讯。
圣旨。
南郡如临天子驾驭。
而这道旨意,是送往裴府的。
裴家一门老小包括百余奴才统统跪在门外相候。
来人高头大马,御驾金鞍,绣着虎豹狂蟒纹,宣旨的钦差大人乃是京城皇家左武卫中郎将,戚世章。
披星戴月,风尘仆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