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裴兮宝的咄咄逼人
晴天日宴,矿场上满是吆喝。
裴兮宝等人被拦在了闸门外,一虎背熊腰的男人急匆匆跑了出来,是个大监工。
听说是裴家来人,他表情有些古怪:“敢问是——”
“这是裴三爷家的小姐,老太太请咱们上山来瞧瞧矿场。”月婵挡在裴兮宝跟前,拍了拍燕岐座下的赤马。
马脖子挂着一枚垂铃,无声却雕着旗号,挂着松狮小球。
裴家的马畜这大监工还是认得的。
果不其然,闻言脸色骤然有变,或者说从这小丫鬟口中听到了意外的回答,他和身边的矿工大眼瞪着小眼。
“裴、裴小姐?”他呲牙,“晁义没收到您要来巡场子的消息,老太太也未给个准信……瞧我糊涂了,只有您几位?”
他数来数去裴家才三人,不知嘀嘀咕咕什么。
“难道咱们小姐还做不得数?!”月婵心直口快误以为那监工不将裴兮宝放在眼里。
“不不不……”
男人身形魁梧,面相倒老实巴交的,满头大汗下一笑,更是憨厚,只是眼神在燕岐与裴兮宝之间晃来晃去,打量了个干净。
或者说,有些惴惴不安,无法掩饰。
裴兮宝的绣鞋落地激不起半分尘土,锦瑟织花站在这几个粗蛮邋遢的男人身边,格格不入。
“这位应当是刘大监工,祖母来时说了,你在矿场兢兢业业十余年,从来不学人玩那套虚与委蛇的把戏。”小姑娘微微一笑没有丝毫的嫌弃,反恭敬有礼、进退有度,她伸手轻轻在刘监工肩头一拍,“我只是来瞧瞧,与旁人无差。”
用不着当个菩萨一样供奉起来。
“话不是这么说,您是小姐,小姐和咱们不一样,”他低眉顺首将一行人引进了矿场,“昨天似是塌了山峡,没碍着你们吧?”
今早听说起这意外,他也惊愕的很。
裴兮宝摇摇头。
“昨日山崩怕晁义全城都一清二楚,”震动可不小,燕岐双手环胸,冷言冷语的,“刘监工的消息说慢却又古怪了,上矿场可无需经山峡。”
多此一问,瞧着,便是有猫腻。
刘监工话一噎:“误会,山峡这段日子下了连夜雨,极易滑坡,不小心就把官运道给埋了半截儿,前几年也是遇着过的倒霉事。”
春日的风不大,可一吹就容易扬起粉尘,裴兮宝眯起眼,燕岐已经站在她身侧替她挡去扑面而来的尘灰。
矿上的小堂屋简陋,外头停着一排排的板车,矿工们拉着号子将石块挑担搬运。
竟有些热火朝天。
裴兮宝踏进堂时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身后的燕岐,青年人没说话,只是微微朝着她颔首,小姑娘突然昂首挺胸起来。
月婵眉头一皱发觉事情不简单——
这矿场有没有猫腻她不知道,但是这对主仆的猫腻就大了去了。
那两小眼神,一个似在询问,一个似在回答,一个质疑,一个肯定。
完了。
月婵一拍脑门,她觉得自家小姐走上了条“不归路”。
“裴小姐可是为了年底那两场意外火患?”刘监工面色有些赤红,他监察下的矿场接二连三出事,的确是让老祖宗担心了,只是话头听起来像在试探。
“不,”裴兮宝却若无其事笑吟吟道,“我是来晁义祈福的,顺道来矿场对个账。”
她挤眉弄眼,故作轻松。
刘监工愣神,原本紧绷的神经有一瞬的释怀放松,原来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想讨个好,做点儿让人刮目相看的“实在事”,他大手一挥吩咐。
“去,把去年的账本儿都搬出来。”
对账。
这不是简单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刘监工好奇,裴兮宝,这三个字他没少听说,是,老祖宗最心疼的小姑娘就是她,但,越欢喜越吃不了苦。
有一目十行的本事,可也得对一整年的收纳缴费了若指掌,才有胆子说出“对账”二字。
装腔作势倒一流。
不消多时,案上就搁了厚厚的书卷。
燕岐漫不经心的看着裴兮宝。
小姑娘挖了一个坑,要怎么跳。
裴兮宝不慌不忙,她掂着书册,有模有样按着时间翻了两页,眉宇微微一簇,又翻了两页,恰停留在去年年底。
“刘大监工,这便是整个矿场所有的进出记录,可有遗漏?”
“绝无。”
“去年腊月从矿场运了一批作料和黑石进官衙,分装了三回约莫六十一车,白纸黑字倒是明白。”
“自然自然。”
小姑娘啪的合上账本,懒得再看:“可我来前寻访了府衙负责扎账的衙役,对比去年衙门与矿场买卖入库的数量,怎少了八车。”
她的表情不像追究,倒像是天真询问。
“怎么……怎么可能。”刘监工抹了抹额头,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会去追究一个衙门小差役的账,竟在来时就进行了核对,莫非,是特地来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你的意思是衙门错了。”
“不、不不。”哪里敢跟官府过不去。
“那就是你错了。”
嗯,这问的有趣。
“这、这定是途中哪个手脚不干净的矿工窃了炭车!”刘监工骂的义愤填膺,矿场数百人偷偷摸摸的不在少数,你就是浑身上下睁着眼也管不住。
“八车,”裴兮宝挑眉,“可不是个小数目,若窃了黑石必会私下买卖,一旦数量有异容易遭人怀疑,可偏偏衙门也没有收到暗贩黑石的消息,也许——”小姑娘眼珠子转转,“那没有记录在册的八车,并不是炭脉。”
所以衙门从未追究。
刘大监工额上竟有黄豆大的汗珠往下淌。
“硝石。”
裴兮宝声音低沉,抬手“呯”的将堆满案的册子一推,哗啦啦倒了一地。
刘大监工浑身一软。
“刘畅民,硝石硫磺混合木炭,倒是适合断渠穿岩。”
黑火药。
刘监工脸色咋变“噗通”竟控制不住的跪了下去:“裴小姐、裴小姐!这事不是咱们干的,不是啊!绝、绝没有监守自盗,绝没有谋财害命!”
“堂屋东面停着三辆板车,车底有硫磺屑,还说没有运送过黑火药!”裴兮宝难得声色俱厉呵斥。
“那也是、也是送在矿场开凿洞壁的呀。”
“洞壁所通之处皆是碎石铺地,哪里来的山雨溪泥。”裴兮宝的“咄咄逼人”有凭有据,那车轮子下还碾压着不少已经干涸的烂泥。
这段日子分明出过矿场,行过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