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翊坤宫那里受得起,静徽咽不下去,必然是要在承乾宫找回来。.以至于她一听说怜嫔醒转过来,便兴冲冲的赶了过去。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孙院判在廊下行了礼,恭谨道:“今儿外头风大,娘娘出行也该披件帛衣,当心扑了风伤了凤体。”
“孙院判有心。”静徽的脸色一直不好,走上近前来才道:“皇上可曾过来瞧过怜嫔?”
“并没有。”孙院判的声音很轻:“只是早起传召微臣去养心殿问过话。”
这么说,倒是让静徽有些不安心了。皇上下朝也有一两个时辰了,这会儿还未曾来看怜嫔,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莫非……莫名的有些害怕,静徽很是担心皇上发觉怜嫔中毒的事情有蹊跷。“给怜嫔请过脉的御医,除了孙院判,可曾还传召过谁去养心殿问话?”
起先孙院判摇了摇头,随后又猛得想了起来:“对,昨个儿不是宋青替皇上请国脉么。在此之前,宋青也来过承乾宫为怜嫔请脉。”
这么一提醒,静徽倒是想起来了。“不错,本宫也在养心殿见过他。哼,难怪皇上连怜嫔都不顾了,想必是宋青和盘托出,为贵妃的前程计,向皇上禀明怜嫔所中之毒与晴蓝不同。如此,皇上只怕也对本宫和你生了疑心。你是知情不报刻意隐瞒,而本宫……”
不光是后脊梁凉透了,静徽只觉得心也凉透了。皇上如此的不信任,正是要做给自己瞧。“怜嫔不要紧了,本宫却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孙院判你是聪明人,得赶紧想个法子保全自己才好。倘若皇上相信了宋青的话,势必会疑心你与本宫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也在宫里侍奉了这么多年,冷眼旁观,皇上是什么样的性子,只怕你心里也一定有数。”
“这……皇后娘娘,老臣如何能改变这一处境,还望皇后娘娘周全。”孙院判联想起早起时面见皇上时,皇上眼底的深邃,心中更是惶恐万分:“娘娘,老臣……老臣……”
静徽轻咳了一声,示意他收起多余的焦虑:“事已至此,小心应付着吧。本宫如今泥菩萨过河,渡不渡的了自己尚且难说,哪里还能顾得上旁人。只是本宫也不得不提醒你,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什么话当怎么说,你心里可要有数。有些事情,要死了不松口就不算是欺君了,就怕一开始说的是一个样,经过一些坎坷就变成另一个样子了。你知道的,皇上最讨厌朝三暮四之徒。”
“多谢皇后娘娘教诲,老臣心里有数了。”孙院判拭了拭脑门儿上的冷汗,恭谨的退开了。
映梦这才扶着皇后的手,款款的走进了承乾宫的正殿。
穿过正殿,经由一条鹅暖石铺就的小径,走进后厢。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儿便扑鼻而来,呛人的苦涩。
“自己下的毒,难道自己会不知道分量?”静徽少不得愠怒:“指定毒不死自己,何苦还要做这些样子给人瞧。”
“皇后娘娘请恕奴婢多嘴。怜嫔这哪里是给旁人瞧的,分明就是做给皇上看的。”映梦撇了撇嘴,很是不悦道:“那种腌臜地方待久了,自然是最懂得怎么笼络男人的心了。哼,还说什么是旗人之后,当真是丢尽了旗下人的脸面。”
听映梦骂了这么几句,静徽心里微微舒畅了些。“好了,别再废话了,本宫今日必得问清楚这怜嫔到底要做什么。”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尔雅见皇后进来,随即做起了身子,在床上颔首。“臣妾卑贱之躯,劳动皇后娘娘亲自过来,当真是心中有愧。娘娘越是待臣妾好,臣妾心里越是惶惶不安,只怕臣妾未能为皇后娘娘效劳,没能帮娘娘达成心愿,始终是臣妾的不是。”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面色依旧如常,静徽不禁啧啧一笑:“要不怎么说孙御医的医术高明呢,这才短短的一日功夫,怜嫔说话也不喘了,毒也解了。若是皇上此时前来探望,必然要赏孙院判些什么!”
“臣妾的毒原本就不重,皇后娘娘最是清楚。”尔雅心里紧紧的攥着恨:“说来也是凑巧,这些日子臣妾服药太多,原本是真的口苦的厉害。御膳房送了好些甜点过来,可臣妾没有胃口也吃不下。雪菱从内务府取了一些蜜饯,偏偏又不是臣妾喜欢的。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让翊坤宫送了嘉应子过来。臣妾听闻皇上都赞不绝口,更想着赶紧品尝一下。
却忘了臣妾的侍婢晴蓝贪嘴,什么都是都要偷偷尝尝,结果端着嘉应子进来,东西还没送到臣妾手边,她就一口烟血喷出来,登时倒在了臣妾眼前。这种情况下,那嘉应子自然也掉了一地。不过纵然没有掉在地上,臣妾也不可能吃被喷上毒血的嘉应子不是么。”
“所以你就自作聪明,服用另一种毒药代替?”静徽心里发恨,脸色很是难看。“你可知道,这御医都不是吃素的,他们怎么会瞧不出来这两种毒性截然不同?”
“臣妾虽然愚笨,却也知道御医一定能分辩。”尔雅不慌不忙的笑了笑:“否则皇后娘娘您也不会怒气冲冲的前来承乾宫问罪。可能分辩又如何,孙院判对皇上与娘娘忠心耿耿,自然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也是这个时候,静徽才发现,原来一贯温顺的怜嫔,骨子里却如同猛兽一般凶残狠戾。那娇娇滴滴的外表,根本就是骗人的把戏。“就算孙院判不说,那旁人能不说么?难道你不知道宋青是年贵妃的人?还是你没听说,皇上让人挑了最好的贡品,十六抬送去了翊坤宫?”
这事,尔雅自然是听说了。她也不喜欢年贵妃,可比起年贵妃,眼下更让她痛恨的人则是皇后。“那是皇上心里还惦记着贵妃,自然要给贵妃最好的。何况此事,皇上必然明白是贵妃遭了冤枉,这么做,无非就是要咱们看看清楚,即便担负着谋害皇上,戕害妃嫔的罪名,年贵妃还是年贵妃,始终都是皇上的宠妃!”
“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静徽面色如霜,声音威严而愤怒。
“皇后娘娘表面上是要同臣妾联手,铲除年贵妃。实则连臣妾的性命都算计在内了。”尔雅低下头,看着桃红色的锦缎被面儿上,一朵淡粉的并蒂莲绣得极好,禁不住卷翘了唇角。虽然是在病中,可唇瓣依旧柔软,看上去很有光泽。“您连臣妾的性命都不顾了,难道臣妾还要顾着娘娘您的颜面,说些连您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么?臣妾的的确确是为了复仇而入宫,也的的确确不清楚当年是谁陷害了臣妾的母家。只是怎么就这么凑巧,宫里马上就传出了关于年氏如何陷害忠良的谣言,听起来有板有眼,似模似样!可是皇后娘娘,在您眼里,是否人人都这么蠢钝不堪呢?”
尔雅脸色一僵,眼眸一紧:“臣妾心里却明镜似的,后宫里越是看似无懈可击的事情,就越是有人费劲了心思去安排好的。臣妾命贱,但未复仇之前,也绝不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除掉。”
静徽忽然仰头大笑起来:“要本宫说你什么好呢?怜嫔,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那年贵妃是何许人也,她早就料到你的来意了。怎么就不能先抹烟自己,在宫中散播谣言,再让人以为是本宫故意要一箭双雕,除去你。实则,她就是为了从中挑拨,让咱们倒戈相向,黄雀在后的坐收渔人之利。那嘉应子再怎么说,也是翊坤宫的东西,你怎么糊涂到认为是本宫的心思?本宫来之前,还当是你受了她的鼓惑,故意要与本宫为敌才服下另一种毒药。实际上,你的侍婢已经暴毙,你完全可以躲过这一劫,又何须多此一举?”
皇后的话,也许旁人听来是真假难辨。但尔雅心里有数,年贵妃即便再恨自己争宠,也绝不会在自己敬奉皇上的东西里下毒。而皇后却是勃勃野心,必然要了断所有围在皇上身边女子的性命放才能高枕无忧。
“臣妾是故意多此一举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让害臣妾的人自食其果。”尔雅毫不避讳皇后锋利的目光,诚然道:“臣妾为能自保,不得不这样做。还望皇后娘娘见谅。”
“糊涂。”静徽怎么可能不生气,但口吻却是充满了慈惠与怜悯:“你这样做,表面上看着,的确是能置本宫于死地。实际上,却也让皇上恼了你。你想想看,明知道嘉应子有毒,却中了另外一种毒,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巧用心思,说明你善于谋算。皇上身边,怎么能有这样心思歹毒的女子侍奉在侧?何况,本宫可从来都没有害你之心,你难道忘了本宫的话么,唯有咱们联手才能除去贵妃。”
哀哀的叹了口气,静徽担忧之色更甚:“尔雅,你才入宫,你还摸不透皇上的心思。只怕此番,你已经得罪了皇上还浑然不知。只看皇上到此时还没有来承乾宫瞧你,便知深浅了。本宫若是你,与其花费时间听从旁人的怂恿,倒不如好好的想想自己该怎么挽回圣心才是!你是个聪明人,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