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画从皇后手里接过困倦的八阿哥,柔音道:“皇后娘娘好生将息,奴婢回房哄八阿哥就寝了,明儿一早再来向娘娘请安。.”
静徽微微颔首,不慌不忙道:“本宫倒是不觉得乏,倒是福惠看上去是累着了。今儿在养心殿,同皇上与怜嫔说了好半天的话呢。”
这么听着,明显是皇后有事情要叮嘱自己。舒画会意的将八阿哥交给另外一名乳母,恭谨道:“八阿哥聪慧,自幼便喜欢陪着娘娘说话。奴婢侍奉在八阿哥身边,每每也总是陪着小阿哥多说一些。”
内室多余的人都退了出去,静徽才慢慢的冷下脸来:“口齿伶俐自然是好的,皇上也喜欢福惠活泼一些。只是,你心里明白,八阿哥的额娘向来是咱们这宫里头最能说会道的,伶牙俐齿,哼,多半是遗传了她的额娘。”
说到这里,舒画已然全都明白了:“三阿哥出生便在娘娘您的膝下长大,这么多年来,耳濡目染的都是娘娘您的福慧双修,旁人如何自然影响不到八阿哥。奴婢每每侍奉八阿哥,也总是谨慎小心,并不曾让八阿哥沾染旁人不好的恶习,请皇后娘娘放心。”
稍微缓和的表情让静徽看上去,没有那么严肃了。“本宫知道你是聪明人,这几年来,对八阿哥也算是尽心尽力。既然皇上将八阿哥养育在本宫身侧,本宫就必然得将他视如己出。怕只怕不懂本宫这番苦心……”
“怎么会呢娘娘!”舒画赔着笑道:“八阿哥自幼长在娘娘身侧,与娘娘也最是亲厚。只瞧他从未曾唤过翊坤宫那一位娘娘便可知了。奴婢侍奉在八阿哥身侧,自然会时时提点,请娘娘宽心就是。”
“有你这句话,本宫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静徽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不踏实,少不得把话说明白了。“本宫不希望抚育在自己身边的皇子,终于有一日还需要还给旁人。他只与本宫亲也就是了,若是再与旁人这般亲昵,岂非本宫这么多年的心血都付之东流了。”
舒画知道皇后最担心什么,连忙表明自己的立场:“娘娘放心,八阿哥还小,小孩子谁对他好,他一定心里明白。谁对他不好,想来他也是最能感觉到。娘娘一定不会白费心血的,八阿哥长大成人,也必然懂得孝顺娘娘。”
略微一笑,静徽算是满意了。“好了,八阿哥要睡了,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舒画每每与皇后对话,心里都十分忐忑,生怕自己做的哪一点不好,叫娘娘不高兴。实际上,侍奉八阿哥的乳母不在少数,皇后能给她这个机会,也是因为她最懂得皇后的真心。自八阿哥懂事以来,她便想方设法的在八阿哥面前诋毁年贵妃,当真是煞费苦心。
毕竟八阿哥还小,做的太过于朦胧,会让他不明白。但若是太着痕迹,一旦让人发觉她敢诋毁年贵妃,恐怕性命不保。舒画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的推开了房间的门。见别的乳母已经哄了八阿哥入睡,她才慢慢的放下满心的防备。
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啪嗒”一声,手里的珠子又掉进了红漆木的圆盒子里,年倾欢回过神来,重新捡起那珠子,慢慢的摩挲在指尖,好半天才穿进另一只手拿着的线里来。
“娘娘,串珠子费眼神儿,不如让奴婢代劳。”乐凝看得出年贵妃满怀心事,少不得出生宽慰。“娘娘不如早点歇息吧,都这个时候了……”言外之意,便是皇上如果要来,早就会来,断然不会等到天烟还不见踪影。何况皇上也未曾让敬事房的奴才传旨,说会来翊坤宫相伴。
年倾欢懂她的意思,禁不住苦笑:“从前若我受了什么委屈,皇上必然会过来陪着。如今是皇上给的委屈受,想来他也不会过来。本宫只是不想睡,瞧着是在穿这些珠子,其实何尝不是理顺自己的思绪。短短的这一两个月,皇上待本宫犹如天壤之别,说真的乐凝,本宫着实弄不清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怎么皇上就忽然对本宫生厌了?”
“娘娘别怪奴婢多嘴。”花青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回头见粗使的丫头关上了房间的门,才说这一句。
“你说吧。”年倾欢又捻起一颗珠子,慢慢的穿进去。
“奴婢觉得,皇上近来多与奸人相伴。那些人口不择言,满腹诡计,必然会对娘娘不利。虽然说清者自清,咱们没有什么对不住旁人的。可毕竟众口铄金,假话多说几遍,听着也尽是疑影了,皇上纵然再英明,也架不住成日里有人吹枕头风。”花青搁下了铜盆,将手平放在离水不远的地方试了试水温,才将年贵妃的绢子放进去绞了绞。“先前娘娘为了八阿哥与和硕公主的病费神,没少找偏房,寻药材。可皇后与怜嫔呢,一个在皇上面前佯装慈爱,另一个大献殷勤,生怕皇上不知她有多善解人意,柔情似水,皇上的心里,哪还能容得下旁人?”
“你这么说,倒是本宫疏于提防了。”年倾欢自责一般的笑了笑,眼底只有迷惘。她以为他还是会一如当初,以诚相待。怎么怜嫔真的就这样有魅力,能在弹指之间取代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这真是始料未及。吃醋倒是不怎么必要,年倾欢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娘娘……”胡来喜站在门外,压着嗓子道:“熹妃娘娘来了。”
听了这一句,内室里的三人都有些惊讶。
“这时候天都已经烟了,宫门就要落锁了,熹妃怎么过来了?”乐凝诧异的问。
胡来喜隔着门道:“熹妃娘娘说有事情禀明贵妃娘娘,白日里多有不便,故而这时候过来。”
年倾欢“唔”了一声:“请进来吧。宫门等下再锁。”
“嗻。”胡来喜快步退了下去,将熹妃请了进来。
“这时候打扰娘娘,臣妾罪过。”雁菡福身,瞧着年贵妃眼底尽是倦色,不免有些过意不去。“本是该早些来的,只是早来又多有不便。”
年倾欢示意乐凝奉茶,又让花青将椅子超前移了移。“无妨,本宫正好没有睡意,难得熹妃过来,就陪着本宫说说话吧。”
雁菡让磨溪随乐凝她们出去,才小心翼翼的凑近了年贵妃:“娘娘,臣妾这时候过来,一则是怕皇上今晚上宿在翊坤宫,二则是想着这时候已然没有人注意了……”
很显然熹妃的话,每一句都只说了一半儿。年倾欢没有打断她,只是耐心的听着。
“日前臣妾听说了一件事儿,愿也没有多在意,但现在想想,也许应该让娘娘知道。”雁菡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嗓音,小心道:“臣妾听说,怜嫔乃是罪臣之女,其父乃是先帝爷的罪臣。”
“罪臣之女?”年倾欢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心里不免有些奇怪。“这件事若是属实,想必皇上是知道的。”
雁菡凝重颔首:“臣妾起先不信的原因就在这儿,倘若这怜嫔当真是先帝爷的罪臣之女,那便是比青楼出身的妓子还要卑贱。皇上从不是草率之人,断然不会容许这样的女子入宫。可昨天,臣妾又听到一个传闻,说怜嫔的父亲之所以遭贬黜,与贵妃娘娘您的父亲有关。”
“哦?”年倾欢依旧是什么也没有听闻:“本宫从未听父亲提及此事,也并没有听哥哥讲起。”
“臣妾不明白的则是,皇上容许这样出身的女子入宫,又不介意她是罪臣之女,难不成是知道其中的原委。倘若传言属实,那娘娘您……”雁菡不愿意把话说的太明白了。难不成要告诉贵妃,皇上为了怜嫔,就要舍弃旧日的恩情了!这话的话,说出来必然如同刀子一般戳贵妃的心,未免太残忍。
“熹妃的意思,本宫明白。”年倾欢慢慢的放下心里的疑惑,平静道:“后宫里从来都是无风也起三尺浪,如今这话传到熹妃你的耳中,想必就是让你知会本宫。可惜本宫连那怜嫔的父亲乃是何人也不知情,更别说知悉从前的种种恩怨了。不过怎么都好,兵来将挡,怜嫔若真的是入宫复仇的,本宫也不消怕她什么。”
雁菡连连点头:“臣妾知道贵妃娘娘不会惧怕区区一个怜嫔。臣妾是担心,这怜嫔意图不轨的入宫,又身怀仇怨,一旦与皇后联手,只怕往后的日子,又是要难过了。现下,最然臣妾疑惑的,还是皇上到底知不知道此事。以及……”
咬了咬唇瓣,雁菡硬着头皮道:“以及皇上待怜嫔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
这一句话很是深刻,囊括了很多含义。
究竟皇上是因为喜欢怜嫔才要这般包庇,还是皇上根本就是想借着怜嫔的手,铲除碍眼的人,又或者说,怜嫔只是一个刽子手,一把被人窝在掌心的刀。
年倾欢凛眉,面容渐渐的肃和:“熹妃怕是还有话没有明说吧,是否还有什么不利本宫的讹传,你不如一吐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