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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相逢曾别离

贵女楹门 今朝如晤 5193 2022-11-03 22:46

  清池花苑边,有两株梅树正开的茂盛,那是新栽的,甚至在陆以蘅离开国公府的时候,这儿还曾是辟出的空地。

  梅枝上系着两条金丝锦带正迎风飞舞。

  大晏人习惯在坟冢立上花树系下绣纹斑驳的丝带,风吹飞扬就仿佛每一年的花期都有故人回眸,从容寓下。

  这是两株坟冢梅花。

  陆以蘅倒抽口气,脚步踉跄踌躇着缓缓挪到了池前,泪光有一瞬怕要决了堤,她屈膝轻轻跪在花树前叩首哀悼——

  有人,替她亲手埋葬了国公府的亲人,覆上所有的悲痛缅怀,就在故园之中妥帖收纳——魏国公府的人心人情,不需要旁人染指。

  它已是一方天地、一方世界。

  这个人,定是世上最懂她的人。

  陆以蘅掩着唇咬牙细弱的呛声,擦去眼泪再站起身时,深深吸口气,凛冬的暖阳照耀进所有阴暗角落,她拍拍裙摆将被丢弃在花圃中的笤帚拾起,搬来梯子搭好石阶,就好像曾经生活中不经意的小日常。

  屋檐扫雪、融冰化水,院里的杂草割伤了指尖,她索性挑着锄头连根挖走,屋内娇花干涸萎顿,她从后院呼哧呼哧提来水桶一盆一盆浇注,这些小事儿,从前都是陆婉瑜在她背后默默的打理,陆以蘅自从封了官入了宫便很少有时间在来管家中的“闲情逸致”,如今想来,她恨不能、恨不能多腾点儿时光陪陪家人。

  厨房的锅碗瓢盘碎了满地,一切与离开时并无二致,她将碎片清扫,所剩无几的碗碟洗净摆正,双手随意的在裙袍上擦干水渍。

  放眼望去,这一院子的枯藤杂草下,埋葬的究竟是几许荒凉时光,如今,静候春发。

  小姑娘想了想,从厅堂里搬了个小炭盆搁到了坟冢花树下,燃炭烘得脸庞烫热,她将今儿个随身携来的画卷抱了出来,“啪嗒”丢进盆中,水墨渐渐与焦炭融合,火苗忽而窜上,那是江维航托人寻了两个月原本打算送给陆婉瑜的画卷,如今,只能用这般方式表达心意。

  这卷水墨留在谁的身边都毫无意义,火苗吞噬了卷轴,点点殆尽,陆以蘅眨眨眼往火盆里丢下钗鬟,那是花奴喜欢的小玩意,每每在盛京城的摊贩集市上目不转睛,那个小丫头明明心里喜欢的紧却从来不开口索讨,末了还要摆摆手装着云淡风轻,陆以蘅感慨,小花奴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可从来没有享受过所谓的“绫罗绸缎、荣华富贵”。

  到底自己还是亏欠了她的情意。

  微风将画轴的碎片卷起,仿佛远去故人的回应,陆以蘅释怀一笑就听到身后有着细碎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去,竟是,苏一粥。

  那小将军难得踌躇扭捏的站在花圃边,走也不是,进也不是,看到陆以蘅转头,这才僵着神情半晌才想起要打个招呼,这不,一双无处安放的双手搅了搅:“岳池姑娘说,能在国公府找到你。”显然,苏一粥先去了小王爷的府邸。

  小将军很担心陆以蘅,自打那日刑场过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他也曾数次上门都被那花信年华的妖娆姑娘拒之门外,小王爷说了,来者一律不见——

  苏一粥明白陆以蘅所经历的伤痛并不是谁站在面前安慰几句就可以宽心释怀,他偶尔会想起多年前在顺宁府眼见着恩人一家灭门的惨剧,这种痛彻心骨的恨,甚至不是杀了凶手就可以平复,苏一粥很担心陆以蘅走不出这场浩劫,如今瞧见她在花树前的感慨祈祷,倒是没有半点儿绝望姿态,小将军这才安心的呼出口气。

  痛苦和伤痕若是不能将她杀死,那一定会令她更加的强大。

  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振作起来的陆家姑娘。

  “苏小将军。”陆以蘅站起身行礼,眉宇中少了两份傲气多了些许的柔和,反而叫苏一粥有些不自然。

  “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少年人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宫里的喜事我是赶不上了,今日,是来向你辞行的。”

  陆以蘅一愣,还没明白“宫里的喜事”是什么已经被他下一句转了焦点,她这才发现苏一粥穿的不是便装而是戎马简装,他要出京了。

  “你……你是要去莫何顺宁上任了?”她惊喜道,小将军如愿以偿,可转而有添了几分忧愁,朋友相聚无多时日又要分别,他们一起同生共死回到盛京城却连一日也没有安稳的坐下来把酒言欢已经物是人非。

  苏一粥点头:“兵部的调令前几天已经复批,我是想多留在盛京城几日,可耽搁不得,任宰辅命我副统怀容大营,正缺得力干将呢。”他正色朗声、摩拳擦掌,心胸更是海阔天高。

  “恭喜小将军。”陆以蘅抱拳道贺。

  苏一粥哈哈大笑,想要抬手跟兄弟似的拍拍她肩膀,手伸到一半又尴尬的缩了回来:“看到你身体康复,我走也走得安心,”这是实话,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起在顺宁摸爬滚打的患难之交,说什么临行前也要见上一面,“昨儿个邱参将来找我,不不,这回都已经升任兵部侍郎了,嘿!邱侍郎在燕归楼摆了小酒为我践行,原本大家唠嗑着要唤你一起,可……”苏一粥居然腼腆的笑了起来,这小王爷挡在前头,他们哪儿敢,再说了,身体要紧,喝酒这东西,太伤身。

  “邱廉说,将来咱们还有的是机会相聚,对不对?”苏一粥突然定定道,笑意掩在唇角。

  陆以蘅的眼睛一亮,好像绽出月色。

  少年人啊,该有大把的好时光,等着将来相遇重逢、把酒言欢。

  “对。”陆以蘅毅然坚定道,“替我向周叶问个好。”那个在雾鸣峰绑着黑火药杀出重围的小子也是有勇有谋的硬汉,陆以蘅可记住他了。

  苏小将军点头,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太过多余,少年人眨眨眼抬手,陆以蘅心领神会的击掌而上。

  啪。

  掌声在青天白云下乘风万里不散。

  “保重!”两人异口同声。

  苏一粥朗声喝笑跨步出府,陆以蘅在院里听到了白马的嘶鸣,驾声如练,马鞭劈空而下,绝尘而去。

  她大大的喘出口气,心头不知是梗塞抑或释然,盛京城里又少了一抹明月光呀。

  国公府的大门在天色渐昏时重被紧闭。

  踢踢踏踏,陆以蘅的脚步是难得的闲适,她回到岳池那府邸时,华灯初上,从晚膳大张旗鼓的丰盛看,某个五彩雀羽招摇过市的家伙定会前来。

  果不其然,陆以蘅前脚才踏进厅堂,男人的马车,丁零丁零的就停在了门口。

  陆家姑娘还觉得奇怪,今儿圣上急冲冲的派汪得福来找人显然是有要事怎么这么早就将这家伙给放了出宫了,于是,她从凤明邪的口中得知了什么是苏一粥所谓的“喜事”。

  明玥公主,即将大婚。

  秦徵已向圣上请旨,凤小王爷今日便是入宫商议皇家婚礼的置办,毕竟,明玥是当今天子的掌上明珠,心慕秦徵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所回报,得偿所愿、可喜可贺,小公主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一点儿也不觉得是自己下嫁了。

  午后的御书房中,她就像只挣脱了鸟笼的金丝雀上蹿下跳的叫嚷——

  本宫,要做这盛京城的第一的美人儿。

  你已经是了——天子笑吟吟无可奈何。

  本宫、本宫还要办这天下第一的红妆,金丝锦缎、扬长百里,盛京城的每一个人都要终生难忘!

  百姓们就应该和她这个小公主同喜同乐。

  秦徵的驸马府早就落成,内务府正忙着张罗陈设内置,小公主喜欢的一股脑儿全搬进去,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都不在话下,就连差遣的小奴都已经入了上百个。

  出降日精挑细选,就在下个月。

  “冬末春初,”陆以蘅了然轻道,好日子、好时节,春日伊始、春心豆蔻,撇去小公主因为对于秦徵的爱慕而生出的厌恶嫉妒来说,她当之无愧是这天下至尊的宠儿,“届时,太子殿下可会回京?”

  “自然,”凤明邪的筷子落下轻响,“圣上下了旨,他正马不停蹄的赶回京来。”自个儿妹妹的婚礼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还能趁势与秦徵这驸马爷好生的闲聊拉拢一番。

  陆以蘅挑眉:“朝中局势会因为这场联姻发生改变吗。”她倒不是刻意要询问打探,只是了然感慨,盛京城里一举一动都逃不出钱权交易。

  秦徵原本是晋王的得力助手却在近月来多次反常惹得明狰对他心存忌讳,他在节骨眼上毅然决定娶小公主为妻自然也是为了保住秦家的权势地位以及获取新的靠山,不是公主殿下,而是,圣上。

  东宫自然也看得到这个机会,若是秦徵脱离了明狰的掌控,那么他“趁虚而入”将这个人才纳入麾下必然对自己的前程大有裨益。

  秦徵,很快就会成为盛京城文武百官中,最抢手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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