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监室,怎么回事?!”严厉的呼喝声很快在监室内响起,王林茫然抬头,找了半天才看到里屋靠着通风窗的地方装着一个扩音喇叭,管教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喇叭的位置离小顺的铺位最为接近,而后者已经灵巧地凑上前去,对着喇叭旁边的麦克口说道:“报告管教。这个新收不服皮城政府,抗拒改造,他说自己是冤枉的,喊救命呢!”
“不……不是!”王林喃喃地为自己辩驳着,可是他的声音既小,距离麦克口又太远,对方根本连听都听不到。
管教没有再说什么,喇叭似乎也关闭了,只是灯光仍然亮着,这引起了其他监室的犯人们又一阵抱怨。
王林愣愣地站在门口,继续喊也不是,解释也不是,他茫然地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安静!”呵斥声再次响起,却是监控室的管教出现在了监室区。随之而来的还有电棍敲击在铁门上“铛铛铛”的声响,这声响充满了威慑力,相应监室的犯人们立刻沉寂下来。
“嘿,来了!”小顺冲王林坏坏地笑着。赵蒙则指着斜对面上铺的刘闯,拧着嘴唇威胁了道:“小子,我警告你,一会别乱说话!”
刘闯装聋作哑地不搭对方的茬。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急促而又烦乱。片刻后,值班管教出现在424监室的铁门外,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身高马大的狱警。
“刚才是你喊救命?”见王林仍然在门后站着,管教便沉着脸问了一句。
王林连忙伸手指向里屋的方向:“他们……他们几个欺负我!”
赵蒙小顺等人立马翻脸驳斥起来:
“哎,你胡说什么呢?”
“谁欺负你了?”
……
“你们都别说话。”管教瞪着眼睛在监室内扫了一圈,很快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他用电棍指了指置身事外的刘闯,道:“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王林期待地看着刘闯,指望对方能帮自己说几句。可刘闯却皱着脸,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我哪知道怎么回事?我一早就睡着了。”
王林没想到对方这样回答,着急地叫起来:“一开始你是在睡觉,可后来的事情你明明看见了啊!”
“行了行了!”管教觉得这种单方面的表述毫无意义,他打断了王林的话,反问道:“他们怎么欺负你了?”同时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仔细打量着,但并没有找到殴打留下的伤痕。
“他们……他们……”王林涨红了脸,先前的遭遇实在过于耻辱,他吞吞吐吐的,一时说不出口。
管教皱起眉头,眼神中渐渐现出质疑的神色。
平哥估摸着时机合适了,便起身说道:“报告管教,这个新收就是不服皮城政府的判决,非说自己是冤枉的。熄灯了也不肯就寝。赵蒙是吓唬了他两句,但绝对没有动手打他。”
赵蒙立刻站起来配合:“报告管教。骂人是我的不对,我检讨……不过这家伙大半夜的喊冤,不但攻击皮城政府质疑皮城律法,还影响别人休息,我实在是看不过去……”
“哦?”管教的目光冷冷地盯在王林的身上,“你觉得自己冤枉了?”
王林咬了咬嘴唇,这个问题似乎干系到他的人格底线,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
“是……我是被冤枉的,别陷害的!”他哑着嗓子却又无比坚定地回答道。
管教“嘿”地笑了起来:“那就是皮城政府错了,法律错了?”一边说着,他一边掏钥匙打开监室铁门,踱到了王林的面前。
王林感觉到事态不对,刚想要解释几句:“不是皮城政府的错,是那个女人……”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忽然觉得身体一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管教的电棍正戳在王林的腰间,强大的电流瞬间把他击倒在地。
“人不做,你偏要做鬼!”管教气冲冲地骂道,“这号子里头凶的、滑的,我什么样的没见过?第一天进来你就敢抗拒改造,作死啊你?”
王林瘫软着身体,目光绝望而又悲凉,但他兀自咬着牙齿,喃喃地说道:“冤枉……我冤枉!”
“不服判决你可以上诉啊!都送到号子里了还喊什么?”管教不耐烦地嘟囔着,懒得再搭理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然后他又大步走到赵蒙面前,训斥道:“有人干扰监室秩序,你可以向管教报告,谁给你权力骂人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老犯人,就可以高人一等?”
“报告管教:不敢!”赵蒙站得笔直以示恭敬,“我就是脾气急了点,看不得任何歪风邪气!”
“你脾气急,我脾气还急呢!”管教挥起手里的电棍,做出威吓的姿态。
“报告管教,我已经知错了,请管教省电。”赵蒙一本正经地大声说道。
管教被逗得一乐:“你态度倒不错,早有这觉悟,何必费这么大事?这个新收,你们再好好开导开导他,要帮助他,带着他共同进步。”
“您放心吧。”平哥再次恰到好处地站了出来,“我向皮城政府保证:424监室绝对不会再出乱子。”
管教满意地点点头,又瞥了王林一眼,然后便向着监室外走去。王林勉力从地上爬起来,神色悲凉却又一声不吭——他知道此刻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监室的铁门重新落锁,管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不久之后,日光灯也熄灭了,监区重新陷入了一片夜色之中。而王林就这样默默地站着,任凭无边的黑暗把自己彻底地淹没。
“眼镜,你等着吧,既然咱们这么有缘,哥几个一定陪你玩到底。”恍惚中似乎听见小顺的声音,轻浮的语气令王林又想起了刚刚遭受过的凌辱。
“得了,今儿都睡吧,时间还长着呢。”平哥跟着发了话。
是的,时间还长着呢……长得令人望不到边际,王林颓然倒坐在自己的铺位上,良久之后,从他所在的位置隐隐传出被压抑的啜泣声。
平哥等人早已心满意足地睡去,只有上铺的刘闯似乎微微地轻叹了一下,不过他也只是翻了个身,随即便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已到了第二天的凌晨时分,反正夜色已经极为深重,整个监区内寂静一片,听不到半点的人声。
小顺睡觉前和几个大哥打扑克,被灌了好几杯白水。现在睡得正香,小腹下面却不争气地闹胀起来。尿意一旦开始滋生便再也控制不住,他只好慵懒地下了床,一路歪斜着向着卫生间走去。
从窗口透进来的月色拐不了弯,这使得卫生间内显得尤为黑暗。好在便池所在的位置早已了然与小顺心中,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干脆闭着眼睛凭感觉继续前行。
忽然间脚下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跘了一下。小顺诧异地低下头,却见便池前横卧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这个意外发现让他的心一惊,睡意在瞬间散去了七八分。
“谁呀?躺这干吗呢?”他咋咋呼呼地嚷了起来。
小顺下床的时候平哥就醒了,现在又听见对方嚷嚷,第一个便搭腔问道:“怎么了?”
“地上躺着个人。”小顺一边说一边把身子探到卫生间外瞅了瞅,却见门口下铺的床是空着的,他随即给出了判断,“好像是眼镜。”
“搞什么呢?”平哥不耐烦的咂着嘴,“别吵着老子睡觉!”
“起来起来!”小顺折回去踢了地上那人两脚,但那人却软绵绵的毫无反应。小顺有了些不祥的预感,声音也慌了,“平哥,你过来看看吧……好像不太对劲!”
平哥也没了睡意,他骂骂咧咧地下了床,顺手摸了个打火机带着。等到了卫生间之后,便“啪”地一下打着了火,照亮了监室内这个小小的角落。
却见便池边果然蜷着一个人,从身形看来正是今天刚刚入监的王林,他俯身冲下,一只手垂在便池里,一动不动地趴着。
小顺蹲下身,凑近了王林细细观察,在摇摆不定的火光中,却见一绺暗黑色的液体正从王林的手腕部流淌出来,顺着便池池壁漫进了排污口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