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从元京离开之时曾来府上拜访过我和你阿妈,她说会在幽州城等你凯旋归来,这次你为何未与她一起归来?”忽拙阿爹问道。
“我不会与娜仁成婚。”忽拙不想躲避,不想欺骗,直言相告。
“为何?”忽拙阿妈惊讶问道,在她眼里,整个北胡再也找不到比娜仁身份更尊贵的世家女子了。
“儿子的婚姻大事儿子自有道理,阿爹阿妈便莫要操心了,若有成婚的那一日,儿子一定会通知您二老。”忽拙沉声说道。
“你,你,”忽拙老爹想要发火,却又深知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发火是无用的,便只能软了语气,问道:“你这是为何啊?”
“儿子要娶的自然是心爱之人,与门第与身份与任何都无关。”忽拙的话掷地有声。
可是这些话在父母听来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他们认为的恰恰与忽拙相反,娶妻最重要的当然是门第身份,心不心爱倒是最不打紧的。
“你娶了娜仁做正室夫人,其他的你愿意找谁都由你。”这是忽拙阿爹所能想到的最大的让步。
忽拙不再说话,他不想回到家中没多久便与阿爹阿妈吵起来。
二位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打破这难得的相聚的和谐时光。
忽拙阿爹从前也是暴烈性子,只不过年岁大了,人便缓和了许多,加上忽拙的性子更暴烈,几番对撞下来,忽拙的阿爹也只能选择退让。
用过午膳,忽拙便带着自己的十位精卫往幽州城去了。忽拙怕万一有人有了沈悦兮之事的新线索,不要耽搁了才好。
这一路,又要三天。
待回到幽州城,忽拙先回将军府,沐浴去一路的风尘之后,便歇着了。
这许多日子以来,他实在奔波,他要自己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如此,待有了沈悦兮的行踪之后,他才能有充沛的精力去继续查找。
第二日,忽拙去军营,召见木戈多,询问这些日子可有人来提供线索,木戈多摇了摇头。那些精卫的信鹰可有飞回来的?木戈多还是摇了摇头,忽拙便不再多问。
处理了军营中的一些事物,忽拙再度去了一趟沈家宅院,这里残存着一些沈悦兮的痕迹,那棵一人抱的大槐树下的秋千,夏季,沈悦兮常常坐在上面荡着,而如今,秋千架上落了厚厚的灰尘,沉默地在风里轻摇。
老槐树下的木桌,他与沈青山曾在此品茗畅聊,抛开异族间的偏见,只谈世间大义。
那条铺着砖石的甬道,沈悦兮常常从上面轻盈跑过,扑到他面前。
长廊下,沈悦兮曾站在那里看雪。
花圃里,沈悦兮曾在那里赏花。
整个沈家宅院似乎都晃动着沈悦兮的身影,来来往往,忽拙伸手却抓不住,沈悦兮回头嫣然一笑,转瞬消失。
忽拙心如刀割。
正愣怔间,恍惚见一女子的身影走了进来,忽拙的心怦然一跳:悦兮?
定睛一看,却是娜仁。
娜仁走进院子,四处看了看,走到忽拙面前:“听闻将军在此,我便也过来看看,听说从前住在这里的人全都死了,如此凶宅,将军还是离得远一些好。”
“出去。”忽拙铁青着脸,低声喝道。
娜仁只当未听见,依旧在院子里四处张望着。
独处被打扰,忽拙十分不悦,也不想跟娜仁做无谓的争斗,便转身离开了沈家宅院。
娜仁也跟了出去。
忽拙上马,回头看了看沈家宅院的大门,封条已除,而里面的人却永远不在,他定会为他们讨回一个真相,一个公道,想到这里,忽拙往马肚子上一蹬,打马离开。
娜仁在后面喊了几声,忽拙没有回头,只得怅然地站在原地,看着忽拙很快消失无踪,而后她扭头看了看宅院的大门,对自己的护卫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护卫翻墙跳入。
不多时,两个护卫又翻墙越出,娜仁便带着他们离开了。
离开不多时,沈家宅院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最先发现的人急忙四处喊人救火,但救的也是沈家两边邻居家的房子,沈家已经没人住了,可是邻居家还有。
救到最后,两边邻居的房子总算是没有连烧,保了下来,而沈家宅院却成了一片废墟。
忽拙收到消息赶过来时候,也只能看着那些宅子在大火里慢慢变为灰烬。
忽拙没有在成为废墟的沈家宅院里待太久,他转身离开,找到娜仁在幽州城落脚的地方,直闯了进去。
娜仁的几个护卫急忙拦住了忽拙。
拦住之后却不知道该如何,彼此面面相觑。
娜仁听见动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忽拙之后脸上堆出柔美的笑意,“是想我了吗追到这儿来了?”
忽拙没有搭理娜仁,在娜仁的那几个护卫面前一个一个看过去,而后忽拙拉过他们的手,一一闻了闻,用过火石的手,还残留着火药的味道。
忽拙二话不说,抽出腰间长剑,将那两个手上有火药味儿的护卫杀了。
娜仁恨的牙根痒痒,自忽拙回来,已经杀了她三个护卫了。
“去报官,就说堂堂大将军闯入民宅无故杀人。”娜仁对自己剩下的那三个护卫说道。
护卫面面相觑,却谁都没敢动一下。
“还不快去。”娜仁更气了。
“你尽管去,他们纵火烧民宅,本将军前来抓捕他们意欲反抗,被本将军就地正法,死有余辜。”忽拙说着看向娜仁,“你最好以后也安分些,不然你跟他们一样下场,护国公也保不了你。”
忽拙转身离去。
娜仁周身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寒气,这个男人,连她的祖父也不怕,她自小骄纵惯了,以为就算忽拙是匹野马也会被她驯服,但现在看来,她驯服不了他。
硬的不行,那以后便来柔的吧。反正整个北胡,她娜仁只看好忽拙这一个男人,无论如何,她都要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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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杀了两个纵火的护卫,忽拙心里还是憋着气,他知道,那两个护卫是替死鬼,真正始作俑者是娜仁,但他不管是看在北胡王的面子上还是护国公的面子上,他都尚且不能杀了娜仁,只希望她以后能安分守己,莫要做出再触怒他的事,不然,他也不敢保自己哪一天会失了控。
反正没了沈悦兮,这世间能让他忌惮的事物已经不多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倒也痛快。
可是沈家宅院一烧,连个能回忆过去的地方都没有了。
忽拙的心,越发的没有着落。一个人能有如此虚空的时候,他也是第一次知道。
夜里,忽拙喊木戈多来将军府喝酒。
“沈家宅子一场大火烧成灰烬,往后想念悦兮的时候都没个去处了。”几巡酒落肚,忽拙苦笑道。
这种事木戈多不知道怎么劝,便只好给忽拙斟酒。
“北胡王说这次灭沈家一门的是南夏的皇帝赵广,你如何看?”过了会儿,忽拙又问。
“属下以为有可能。”
“十年了,还是不肯放过沈先生吗?”忽拙一直尊沈青山为沈先生。
“他之前乃是南夏的户部尚书,对南夏的国库国情都十分了解,帮北胡效力之后自然会让赵广忌惮,不如一杀了之。”
忽拙想了想,摇了摇头,“若是要杀为何十年前不杀?十年后的南夏已今非昔比,沈先生是户部尚书,不是兵部尚书,他掌握的那些东西不足以让南夏有何损失。”
“那想必便是容忍不了叛国之人吧。”木戈多也只能这般猜测。
“你再想想,还有谁最有可能做这件事?”忽拙此刻很想多听听旁人的意见。
木戈多便认真地想了起来,想了会儿谨慎地小声地说道:“难道是娜仁?为了将军您?”
忽拙皱了皱眉,而后摇了摇头,“娜仁手下没有这么厉害的杀手,除非是护国公帮她出的手。”
“也不是没有可能。”木戈多想了想说道。
忽拙也想了会儿,又摇了摇头,“护国公虽然宠爱娜仁,但还不至于插手这种男女之情,帮孙女横刀夺爱继而杀死情敌一家,这种事败露了,护国公的一世英名便毁了,我觉得他不至于如此糊涂。”
“又或许是沈家之前的世仇呢?汉人不是有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不正好十年么?”木戈多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提高了声音说道。
这一点,忽拙倒是未曾想到。
于是他便认真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将军您之前有没有听沈先生说起过他在南夏为官之时可有什么宿敌?”木戈多靠近忽拙,低声问道。
那可多了,皇位更替,总有些内臣之间的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沈青山便是斗败了才落得个被发配边疆的下场。
“北胡的左丞相安沛全,当时是沈先生最大的敌人,听沈先生的意思,他本可以辞官还乡,是安沛全一再举证沈先生的罪状,才让他沈家一门被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京,沈家后代永世不得为官。”忽拙回忆着往事,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