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龙体现今如何了?”某日下朝之后,赵正召见了御医总管。
赵正是明知故问,他几乎每日都要去探视一遍赵广,对赵广的情况了如指掌,这些日子,赵广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昨儿个赵正去探视,赵广醒着,长时间卧床使得赵广消瘦不已,一双眼睛浑浊又闪着尖锐的光芒,他看着赵正,不发一言,但那目光里都是敌意。
赵广正努力地想要恢复康健,他太了解赵正了,皇权一旦落入他的手中他是不会还给太子的。,因为他要自保,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怎奈赵广虽然脑子清楚的很,可是他的身体不受他控制,他已经无力下床,连说话都要歇一会儿才能说上几句。
御医说这是因为皇上病的太久,身体太虚,急不来,要慢慢养着,一点点起床,下地,走路,慢慢恢复。
“皇上正是康复之中。”御医总管说道。
“之前不是说不可医治了吗?”赵正坐在勤政殿的书桌前,一手敲着书桌,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微臣判断失误了,皇上是天子,自有老天护佑,前些日子皇上吐出一口血来,歪打正着的竟令病情好了许多。”御医低头答道。
御医说的吐血那次,正在赵广得知如今赵正替他打理朝政时的事,赵广一口闷血吐出来,气息竟稳固了许多。
“那你可要精心照顾着,等皇上龙体康复了,赏你个头功。”赵正说道。
“微臣不敢,这都是微臣应尽的本分。”御医听了这话,诚惶诚恐地答道。
赵正笑了笑,让那御医下去了。
而后赵正在勤政殿里继续批阅奏折。
不多时,孙得禄亲自端着茶进来,像从前服侍皇上那般给赵正倒了一杯茶,“七王爷您这些日子辛苦了。”
赵正放下手中朱砂笔,喝了一口孙得禄泡的茶,而后道:“从前看着国泰民安的大好江山,只知道皇兄是治国有方,替皇兄打理朝政这些日子才真正知道了皇兄的不易,这般繁重的政务日复一日,真是非一般人能承受的。”
孙得禄也颇有感触地点了点头,“七王爷您说的极是,奴才是在皇上身边一直伺候的,是最知道皇上的不易的,这一次也得亏有您在这里帮皇上撑着局面,不然这朝堂还不知混乱成何等模样了。”
“身为皇室一员,这都是我该做的,等皇兄身体康健了,我就又可以乐得清闲了。”
孙得禄听了这话,笑着点了点头。
等傍晚时分,用过晚膳,赵正去探视了赵广。
孙得禄正伺候着赵广喝一点稀粥,赵正向赵广请了安,赵广没有回应,继续一口一口喝着粥。
赵广喝粥喝的用力,似乎在硬撑着喝完一碗粥,好让自己的力气快点多起来。
赵正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直到一碗粥了了,孙得禄又让赵广喝了几口水,这才让赵广半倚在床上。
赵广闭上眼睛,费力地调整着呼吸,不过是喝了一碗粥,他身上已经起了一身的汗,他太虚弱了。
卧房里静静的,赵广闭着眼睛,赵正不说话。只有宫女进来,将皇上用过的膳碟拿下去。不大会儿又有宫女进来,用软巾浸了温水,帮赵正擦了擦脸。
卧房里铺着厚厚的地毯,每个人走在上面都无声无息,这让屋子里更显沉闷压抑。
宫女都退下之后,孙得禄帮着赵广按摩着身体。赵广一直闭着眼睛,而赵正一直未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赵广的气息平复了,对孙得禄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孙得禄便退下了。
卧房里只剩赵正和赵广兄弟二人,赵广扭头看了看赵正,“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赵正走上前来,低声说道:“皇兄客气了。”
赵广扯了扯嘴角,顿了好一会儿才道:“皇后和太子呢,他们许久未曾来看过朕了。”
“皇兄您睡着的时候,他们或许来看过。”赵正回答。
赵广许久没有再说什么,最后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赵正下去吧。
赵正离去之后,孙得禄进来,仍旧帮赵广捶捏身体。
“孙得禄,你说,朕如今再颁旨还会有人听吗?”过了许久,赵广虚弱地问道。
孙得禄听了这话吃了一惊,小声回道:“皇上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是皇上,不听您的旨意听谁的呢。”
“亏你跟了朕那么多年,如今这局势竟然看不出来吗?”赵广费力地说着,歇了会儿又道:“如今的南夏已经尽在老七的手里了。”
孙得禄更加惊讶了,他这段时日一心一意伺候着赵广,对朝堂之事关注的真的不多,只以为有赵正帮赵家守着皇室政权万无一失,他怎会料到赵正会觊觎皇位呢?
“皇上的意思?”孙得禄靠近赵广,低声问道。
“明日早朝之时,帮朕颁旨,免去老七主理政务的差事。”赵广说道。
孙得禄急忙应了。
“只是不知,朕的旨意还作不作数了。”赵广最后无奈地说了句。
孙得禄此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但还是安慰道:“皇上您是天子,是南夏的皇帝,您的旨意自然是最大的。”
赵广闭着眼睛,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夜深将要入寝时,赵广对孙得禄说道:“这么多日子都是你在熬着,今儿个你去好生歇着,让别人来伺候就行了。”
孙得禄不肯去,他在皇上身边伺候惯了,知道皇上的喜好习惯,换旁人他不放心。
皇上便也不再坚持,指了指一旁的软榻,“你去那歇着,需要你朕会叫你。”
孙得禄这次听命了,“谢皇上体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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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孙得禄按照赵广的吩咐,着人代笔写了圣旨,往金銮殿传旨去了。
金銮殿上,赵正正与文武百官早朝,忽而一声圣旨到,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赵正走到传旨的宫人面前,没有跪下接旨,而是伸手从那宫人手中将圣旨拿了过来。
赵正看了一眼圣旨,而后合上,对众人道:“皇上有感于本王这些日子代为打理朝政甚为感激,意欲嘉奖本王,”赵正看了看那个宫人,“回去禀报皇上,本王领旨谢恩。”
宫人虽然知道赵正说的不对,却也有自知之明,没有多言,转身下去了。
金銮殿里,继续早朝。
宫人回到皇上的寝殿,将赵正的话一字不落地回复了孙得禄。
孙得禄的心彻底凉了,皇上的担心半分没错。
但此刻皇上病着,他不能明着告诉皇上,只能隐瞒着。
所以等皇上问起的时候,孙得禄急忙回道:“是,皇上,旨意已经传了,七王爷也领旨了,您就放心吧。”
呵,皇上听了这话,笑了笑,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句“大势已去”。
孙得禄听见这几个字,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却也没有法子,他只是个奴才,此刻只要能尽心伺候皇上,让他多活一天是一天。
当日,早朝之后,连皇上的寝殿都被隔绝了起来,里面的宫人不许出,外面的宫人不许进,一切用度皆在寝殿外交接。
几日后,皇上病情恶化,于酉时驾崩。
举国致哀。
皇后听到噩耗之后,没有落泪,只让人给太后递了一封密函,而后悬梁自尽。
赵正得知皇后死讯,便说皇后与皇上情意甚笃,不堪悲痛,殉情而死,其情可表其心可嘉,与皇帝合葬于皇陵,将其事迹写成诗篇传颂,让世人以其为表率。
两日内,皇上皇后相继离世,皇宫里白绫处处悬挂,京城里也肃穆举哀,无人欢笑,气氛凝重哀痛。
王府里也人人换上素服,开始守国丧。
沈悦兮虽然身子笨重,也还是换上丧服去皇宫里走了一趟。
皇上和皇后的棺木并列放着,文武百官皆是白衣叩头。
太子着一身孝服跪在棺前守灵。
众妃嫔跪在棺木两侧,孙得禄也一直跪在棺旁。
沈悦兮由知翠扶着迈过高高的门坎,看了看站在棺木旁的赵正,跪倒棺木前拜了拜,而后知翠将沈悦兮扶起来,转身走出了灵堂。
灵堂外,白花花跪着一片官员。
沈悦兮因为有孕在身,免于跪拜,知翠扶着她去了福寿宫,去见了太后。
太后急忙让沈悦兮坐下,这种日子也不好太过流露欢喜,问了几句现成的话,一时感慨无语。
“宫中丧仪虽然规矩多,但你是有身子的人便不要在这里熬着了,回去罢,好生养着身子,定要给康平王府添个白白胖胖的男丁。”过了会儿,太后对沈悦兮说道。
沈悦兮便谢过太后的恩典,出了宫。
走出宫门,沈悦兮回头望了望,昔日庄严的皇宫被白布妆点的荒凉一片,一代天子就此谢幕,从今往后,南夏又是另一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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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拙的精卫已经将赵广驾崩的消息传往北胡,过些时候,不但忽拙,北胡王,连庞允等人也会知道赵广驾崩的消息。
这个消息对于叛乱党羽来说无疑是好消息,赵广驾崩,幼帝登基,这一切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有如天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