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里的水不算深,所以沈悦兮很快便被搭救上来。
若是平常也便罢了,可是沈悦兮此刻有着将近六个月的身孕,她受了惊吓,感觉到腹中胎儿不安的动着,被救上岸的第一句就是让家丁快去找郎中来。
家丁急急忙忙去了。
此刻赵正也接到了家丁的通知,急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坐在岸边一身湿漉漉狼狈不堪的沈悦兮之后,扭头找知翠,“快去给七王妃备水清洗身体。”
而后,他将沈悦兮扶了起来,“好好的,怎么会落水呢?”
家丁们都面面相觑,除了倾儿和乳母,没有人知道沈悦兮为何会落水。
“如果我说是倾儿推我落水的你信吗?”沈悦兮看着赵正。
众人都吃了一惊,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赵正没有说话,将沈悦兮抱起来,往腾冲院走去。
等知翠烧好了水,沈悦兮清洗干净之后,赵正用软巾帮她擦干头发。
“我说是倾儿将我推入湖中,你不信?”沈悦兮问赵正。
“她还小。”赵正不动声色地说道。
“这么小就能将我推到湖里,长大了还得了。”沈悦兮轻声的淡淡说了句。
赵正没有说话。
沈悦兮也便没有再说话,只觉得腹中孩儿的胎动有些强烈,她心跳的厉害,转身到榻上躺着,伸手轻轻抚在自己的肚子上,轻声跟腹中胎儿说话,温柔的。
在郎中到来之前,沈悦兮的胎动已经平缓了下来,
郎中为沈悦兮把了脉,并无大碍。
沈悦兮这才放下心来,在心里暗暗赞许:好小子。
赵正并没有惩罚倾儿,也没有去责问,这件事便就这么过去了。沈悦兮也没有再提,只是对倾儿存了警惕之心,人们往往以为小孩子做事只是无心的不懂事,却不知道有些小孩子天性里就有恶。
沈悦兮不能确定倾儿是否就是那个天性里就有恶的小孩子,但是她觉得自己保有戒备之心总该是没错的。
“应该为倾儿请个教习妈妈,教她学习礼仪,她见了长辈都不用敬语,也不施礼呢。”后来,某日,用晚膳的时候,沈悦兮提了一句。
嗯。赵正应了一声。
却并没有请个教习妈妈,在赵正心里,他觉得自己亏欠倾儿,尤其是倾儿没有了娘,他觉得不该再让她去受那些道德礼教的约束,他想让她自由地成长自由地活,反正他有这个资本。
沈悦兮便彻底不再过问倾儿的事,赵正不喜欢她这样,她有自知之明。
但是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孤立无助,无论如何,她都要见一见兄长沈奕,或许这世间,唯一永远能与她同仇敌忾的只有兄长了。
“我想见一见哥哥。”沈悦兮又跟赵正提起这件事。
“不是说过了吗你如今有身孕……”
“不碍事,既然掉进湖里受了那么大的惊吓ta都安然无恙,去一趟死牢又能如何。”沈悦兮不想听赵正这种敷衍的借口。
“那里是死牢,何况沈奕是皇上亲自过问的人,要见面哪那么容易。”
“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才求您的,不然我自己就直接去了。”沈悦兮说着。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对赵正的称呼又重新用回了“您”,这个字是敬语,也是距离。
赵正没有说话。既不答应也没否定。
过了几日,却依旧是没有动静。
沈悦兮便又问一次。
赵正仍是没有正面回答,不答应,也不否定。
沈悦兮知道,赵正的这种态度便是拒绝了。她只好自己想法子。
隔天,她带着知翠出门,说是去街市逛逛,其实是去了大理寺的死牢。她带了银两,想要买通狱卒。
凭着沈悦兮七王妃的身份,再加上有银子能使鬼推磨,本来想建个犯人不是难事,可是听到沈奕的名字,狱管便为难了,低声对沈悦兮说道:“七王妃,不是小的不通融,实在是沈奕是皇上指定关押的人,没有皇上允许,谁都不许探视。”
“七王爷不是曾经来探视过吗?我和七王爷有什么不同呢?”说着,沈悦兮往狱管的手中塞了几张银票。
狱管看了看银票的面值,纠结了会儿,压低声音道:“那您只能见一小会儿,等我将狱卒支开您再进去,这件事您一定要保密,不然不但小的有麻烦,七王妃您也会有麻烦。”
沈悦兮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沈悦兮在死牢外面阴暗的小屋子里候着,狱管去了一会儿又回来,示意沈悦兮可以进去了,“一直走,最后一间牢房便是。”
狱管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披风,示意沈悦兮披上,戴上披风的帽子,又在脸部围上黑色的丝巾,为的是不让旁人看到她的脸。
沈悦兮一一照做,而后独自走进了关押沈奕的死牢。
死牢是设在地下的,阴暗,潮湿,低矮,光线暗淡。
沈悦兮顺着台阶走下去,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里面的光线。
这个死牢里,关押的死囚犯不止沈奕一个,沈悦兮轻移脚步,一个一个牢房看过去,关押在死牢里的人一个个状况极惨,虽然光线幽暗,看不真切,却处处都是死亡的冰冷的气息,炎热的夏季,这里却透着阴森的寒气。
直走到最后一个牢房,沈悦兮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盘坐在地,腰身挺的笔直,与刚刚那些犯人的状态都不同。
沈悦兮走近铁门,又辨认了下,是自己的兄长沈奕没错,不由眼眶一热。
沈奕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在心里猜测他的身份,自从被关押在死牢了,沈奕每一天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自赵正来探视过他,他知道沈悦兮如今生活的很幸福之后,他便更是放下心来,对死亡更加从容了。
沈悦兮摘下面纱,静静看着沈奕。
沈奕愣了愣,而后起身走到铁栏杆前,唤了句:“悦兮?”
沈悦兮点了点头,眼泪唰的落了下来。
沈奕开心的笑了,“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可是你怎么会?”沈悦兮哽咽了,“都是因为我不好。”
沈悦兮觉得一定是因为她身份暴露了,皇上才会派人盯着康平王府,才会将沈奕抓住。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皇上得知赵正等人竟然往边疆去了,便派人盯着康平王府,有任何可疑之人便立刻抓捕。
沈奕就是这样被抓住的。对于自己的身份,他没法抵赖,任何渠道都可以查得到。
好在,毕竟是隔了十年,沈家又遭此大难,先前也有沈悦兮的出现,皇上已经没有那么介意沈奕的存在了,皇上将他关押在死牢里,想着往后可以用他来牵制赵正,仅此而已。
“看到你如今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你好生跟七王爷在一起,不用挂念我,也不用再管其他的事,都忘了吧。”沈奕对沈悦兮说道。
都忘了吧,这几个字里,包括沈家的遭遇,自然也包括忽拙。
“我们一家那般悲惨,如何忘得了,哥,”沈悦兮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否知道到底是谁做的?”
沈奕沉默片刻,“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往后好生过日子,好生将孩子抚养长大。”说着,沈奕看了看沈悦兮隆起的身量,笑了笑,“我都快做舅舅了呢。”
沈奕的反应让沈悦兮觉得他是知道真相的,所以她说道:“我虽然是女子,但毕竟是沈家的后人,我有权力知道一个真相。”
沈奕低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七王爷来看过你对吧?”沈悦兮又问。
沈奕点了点头。
“那他可曾问过你这个问题?”
沈奕摇了摇头。
沈悦兮怅然地笑了下,“看来对我们沈家一案真相执着的人也只有我了,你若是连我都不说,说句不中听的,若是哪天皇上忽然要处死你,那我们沈家一案便真的成了悬案了。”
沈悦兮说的很有道理。
如今连赵正都对沈家一案不甚热心,能帮到沈家的,还得是沈家人。
“是北胡王,他不想让忽拙娶一个异族女子。”沈奕想了想,说道。
沈悦兮愣了愣,却也并没有太大的震惊,反正能调得动将军的人,不是北胡王就是赵广。而北胡王似乎理由更充分点,忽拙是北胡的大将,国之良将,能娶北胡女子才是最好的。
“所以说到底,害了沈家人的是我。”沈悦兮想了想,轻声说道。
“我就是怕你会这样自责所以才不想告诉你,所以不要这样想,不然我会后悔告诉了你。”
“我没事,也不会太过自责,有自责的功夫不如想想如何给沈家报仇。”沈悦兮淡淡地说。
报仇两个字,说起来简单,但是对方是北胡王,做起来就难了。
所以,沈奕叹了口气,自己如今身陷囹圄,说不定哪日便死了,如何去报仇呢?
“我倒有个法子。”沈悦兮想了想,说道。
“什么法子?”
“让南夏与北胡开战,不管是北胡王还是当今皇上,他们都是沈家的敌人,让他们互相残杀才是最好的方法。”沈悦兮凑近沈奕的耳朵,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