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对的。
化整为零才是应付那十八人最好的方式。
她不知道的是,快速逃离间,她越过了边陲地带,逐渐进入莽原小坡的腹地,一处,连灵阶初期大能都不敢单身匹马到达的地方。
危机,悄然而至。
身后追捕的声音逐渐没了,四下一片寂静,连虫鸟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手上拽着仅余一张火云符,警觉地,一步一张望。
前方半人高的草丛里有一个亮光,她走近拨开草丛,露出下面一块断了半截的白玉石碑,上面写着两个劲松似的骨节分明的字:晓波。
晓波,破晓的波浪?
心突突地跳。不对。
晓...
小?
转了一圈,在另一边的草丛中找到另一截同样材质的石碑,上写:莽原。
莽原晓波,莽原小坡?!!
因为已知的小坡,因为未知的突然出现的晓波,她后背一阵发凉。
退。
悄悄地,一步一步往回退出,不想惊动任何一个生物,甚至是一棵草。
莽原边陲才是她可以一战之地,这里,不是。
退得远远的。
....
一天一夜之后,她再一次回到石碑面前。
来不及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子,往另一边飞掠而去....
又一天一夜,她再一次回到石碑前。
再一次往不同的方向斜退出去....
又回来了。
没有退路。出不去,退不走。
一个解释是,这里有迷阵,不是她的知识能够理解的高级阵法,连看都没看出来,更别谈破阵。
另一个解释是,前方是某个大妖的领地。
领地,大妖的归属地,大妖掌控领地里的一切,是这一方名符其实的王者。
她希望是前者,阵法总归是死物,她有时间慢慢研究,总是可以出去的。万一....师傅总归会来找她。
若是后者....说明对方是圣阶以上的大能,一万个左左都不够对方一个手指碾压的。
紧了紧手上的唯一一张符箓,席地休息。
然后吃了一些东西,轻抹嘴角,把马尾散开了重新绑紧,把衣服从上到下再理一遍,细致到每一个衣角。
四面,三面已经试了,退不出,那就前进吧,也许这是唯一一个生门。。
若是阵法,总会有一些蛛丝马迹的,若是领地....她唯有怀着虔诚的信念走过去,朝圣。
一步一步往前。
经过那两块断碑时,鬼差神使地,她将它们捡起来,合在一起。
篷~~~~
有如风吹麦浪,有如雪落青松,有如波浪起伏小船扬帆。
有如少女的心房被打开。
眼前的莽原忽地被打开了,露出了原本的真面目。
翠绿,优美,宁静,有如蒙着面纱的少女般迷人。
一条干净的白玉小路,自脚下通往幽深不知处。
一阵恍惚,等她回神的时候双足已经踏上白玉小路。
她想挪腿退出去,却发现脚下仅有一条小路,身后的莽原荒地消失了。
只有一条路了。
一把女声似有若无。
“来吧,孩子。”
****
应天书院,内门议事某个角落。
一向清冷的容道怒发冲冠,拍桌。
“午老,你太过了!!”
午老,午中猴,尖嘴猴腮,名字为猴却最讨厌别人说猴,玄黄部内门院长,身份地位比容道高了很多,而且是真正的灵阶大圆满大能。
他露出笑容,一派得道高僧样:“就是几个小毛孩耍弄耍弄,值当你生气吗?”
容道:“放屁!你听到风声,特意暗示三十个外门弟子尾随进莽原,全都是元婴后期!摆明是针对我玄黄外门!”
午中猴摆弄手指头:“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为什么要针对你们玄黄外门呢?没有理由啊,有什么好处呢?“
容道气得脸都红了:“三十人,全都是天字部和地字部的精英,还拿了师门的利器,目的何在?你给我说清楚!“
午中猴认真的,说着无耻的话:“说真,你们玄黄外门实在太弱,进去莽原小坡死掉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要知道,那里有不少传承自远古时期的妖兽,杀死几个外门弟子那是轻而易举之事,即使死了也不能将这盆脏水泼到同门的身上啊。”
这是明目张胆的谋杀,三十人,对六人!
容道:“你...无耻!””
午中猴伸手想摸她的柔荑,被她狠狠甩开:“你敢碰我一下,我与你不死不休!“
午中猴嘿嘿笑:“手而已,我又不是没碰过...“
容道脸色惨白。
是的,猴子碰过,恶心了她,然后他看到了,误会了,走了,没有再回来过。
“容道,世界上不是只有他青虹剑莫问,还有我金钢棒午中猴,我哪里比不上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也是一往情深啊,何不从了我?只要你答应,我就将那三十个弟子召回来。再晚一点,召回来也晚了。”
容道面如冷霜:“我的弟子一定会绝地反击,我亦然。你等着,终有一天我砍下你的脏手,再亲手送你归西!”
说完,不再看他一眼,瞬移再瞬移,目的地莽原边陲。
她一定,要护住他们。
孩子们,一定要撑住。
****
瀑布后。
一路狂奔的五人不约而同停下.
烈焰回头,坚定地说:“听左左姑娘的话,大家散开吧,化整为零逃命去。”
这么说着,他转身毫不犹豫离去,手臂一下被苏雨堂拉住。
“放开我,懂吗?散开,化整为零!”烈焰用力挣脱他的手。
“冷静点,别乱来!”
“我说,放开我!!”他咬牙,眼睛都红了。
苏凛夜抓住他另一只手臂,轻声说:“你想回去,我们亦然,别冲动。”
烈焰用力眨眼,把满腔的心酸,满眼的泪意倒逼回去。
“回去,一起?”
“嗯,一起。我们回去,把那群王八蛋引开,逐个击破,不死不休。”
“好。”
五人,以比逃时更快的速度,急速折回,声势惊人。
顶住,左左姑娘!
****
白玉砌成的小路,曲幽脆弱又美丽。
两旁翠绿。
一把若有似无的女声
“过来吧,孩子....”
左左一路向前,也不得不向前。每往前一步,身后的路就消失。
入目,一座巨大的繁花似锦的花园,一大圈荆棘花环绕着花园,红的花绿的叶,刹是好看。
花丛中一个美丽非凡的女人,身后一个巨大的华丽宫殿。
圣阶?境界相差太大,她看不出来,只低头,恭敬地说:“未知前辈召唤,所为何事?”
女人,坐在花丛中,定定看着她,又像是看着某个不知名处,美目流转。
“你过来,我告诉你。”她轻招手。
左左抬脚刚踏过拱门,一条荆棘枝条紧贴地面,偷偷伸到她的脚边,猛地向上一抽一扎!
她面无表情,手起刀落,枝断,变成烟雾消失在地上。
“前辈...如此待客之道,我不过去也罢。”
说着,席地而坐,与对方遥遥相望。
“呵呵呵~”女人发出铜铃般的笑声,花枝乱颤:“姑娘真是有趣,这万年来,你是我所遇见最特别的人。”
万年?!又一个万年!
左左冷定看她,不语。
对方不急,她更不急。
“不逗你了,过来吧,拼尽全力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关于灵界城的宝藏消息。”
灵界城?宝藏?她竟然知道?
左左低头,掩去眼里的精光。
“宝藏有兴趣。但灵界城?从未听过,不感兴趣。”
女人:“不,你听过,你肯定知道。你身上有灵界城的气息,否则你不会打开被封印的领地,来到这里。”
原来是这样?
“听前辈所言,万年来我不是第一个到这里的人,那之前的人呢,去哪了?“
“死了。”
左左心脏一紧!
“别害怕,人总有一死了,死在这...的地盘机关上,也算是一种特别的经历了,不枉此生。“
听你放屁!
“若我不过去呢?”
“可你看,你只有脚下一条路,只有一个选择。”
左左眼角一一扫过。真的,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经过你脚下的白玉路,来到我的身边,你做得到的,加油。”女人握拳。
从这里到那里,目测不过十丈,一个跳跃即可到。
“这十丈内,你不对我出手?”
“我不出手,其实,我比你更希望你能成功。过来吧孩子,这十丈有如天堑,危机四伏。而且,你从打开领地的那一刻起,已经没有退路了。”
左左警觉:“之前进来的人,怎么死的?”
“来我身边时,死了。”
“横尸在这十丈之内?”
女人抿嘴轻笑:“怎么可能有尸体留下来?烟消云散了。”
左左倒吸一口气:“前辈,我才元婴初,有胜算吗?“
“没有。”干脆利落的两字,狠狠打了左左一下。
那你叫我闯?
“不闯,这里永远不会打开,你永远出不去,即使等上万年。”
??
大眼瞪小眼。
这里静谧,花团锦簇,她与她只相隔短短的十丈,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凶险之地。
但她信了!
闯!
****
身上最大的凭借--符箓只有一张,紫色火云符,在灵阶面前等同于无的废纸,而且只有一张!
没多想,从戒子里拿出一个杂物,用力扔过去。
噼噼噼,只扔出一丈,即被四面八方伸来的紫金色荆棘枝条夹碎,变成粉碴,被风一吹消失了。
她想到一个迂回的方法,并付堵行动。
人站着不动。
拿起七彩羽毛扇对准两旁的荆棘花丛用力扇过去。
“暴风袭击!!!!!”
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上万年来,一直无风无浪的荆棘树被这一突然而至的暴风吹得连根拔起,连同地面一丈的泥石,被吹走至天边。
三丈之内,一条深沟。
女人大为惊讶:“.....”
这样也行?
左左再次扔一个杂物出去,这次没有荆棘条的阻挠,杂物完好无缺地掉落在三丈远。
左左眉飞色舞地大踏步走过去,轻而易举。
然后谨慎地停在三丈前。
女人:“真...真真是一个好办法,要知道,那上十万条紫金荆棘从各种刁钻的角度抽打过来,身怀最强大的木元素,一波一波连棉不绝,不怕火烧不怕冰冻不怕土盖,即时是灵阶的高手都好一阵手忙脚乱的,元婴应付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曾经,六千年前的一个元婴后期小伙子就死在这一处。
可原来,只是这么简单就破了。
首战告捷,左左信心大增。荆棘什么的,太好应付了。
如同之前所做的,再扔一个杂物出去探路。
杂物并没有粉碎,它停留在半空中,有如陷入泥沼进退不得。
重力?浮力?
左右看了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强硬地闯过去。
抬脚,艰难地踏入一步。
没有重力,不见浮力。
星月流动,斗转星移。
繁花似锦不见了,花园不见了,宫殿不见了,那个美丽非常的女人不见了。
极目所见,唯独深蓝色的天穹,和满天繁星有如大幕。
而那一段短短的白玉路,同样不见了。
天穹之下,人显得极为渺小,犹如尘埃低到地底,兴不起半点反抗之意。
天威尽显。
她刚刚扔进来的杂物,是一个铁烧烤架子,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一步之遥,短短三丈之内原来又是一个阵。
她在阵中徘徊,冷静地寻找阵眼。
没有,什么都没有,连攻击都没有,只有满天繁星,和苍茫的大地。
将戒子里的黑玄石拿出来,盘膝坐下,算天文算地理,算自己八字。
猜,这大妖的性格!
阵眼,成阵要素,启动阵法。三者缺一不可,这是万变不离其中的规则。
依她所看,此处的成阵要素和启动阵法已经不可深究,她已经身处其中。现在最主要是找到阵眼,破之。
一算一日!
阵外,花丛中,女人叹气。
她看着她进阵,然后在那方寸之地一直打转再打转,盲目地打转,傻瓜似的打转。
要等几年?几十年?几百几千年?甚至红颜变白骨?
她干脆地闭上双眼,不想看下去。
*****
轰隆——
女人惊醒,睁眼。
一个少女背对她而立,身形挺拔修长,黑发如瀑,背影肃杀。
女人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出来了?”
左左转身,面色苍白却不掩自得的神色。
“对,我出来了。原来,这是三十六连环迷阵,一共有三十六个阵眼,环环相扣,真难找。”
“可你,你只找了一天一夜...”这叫难找吗?
“不好意思这么快破了你的阵。别打扰我,我要休息一下。”
她盘膝坐下,双目紧闭,不再言语。
首次,女人正眼看她,眼露希祈,激动和狂热。
待左左睁眼时,全都收敛了回去,只余淡淡的神色。
对此,左左一无所知。
“你醒来了?需要再休息一下吗?”女人说了相见之后第一句关心的话。
左左看了一眼她,四丈外的她。近距离观察,极美丽,却有一碰就碎的脆弱感。
大妖,脆弱?
赶紧地,把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抹去。这个女人有妖法,可别被骗了。
“我现在要过去了,你答应的,只要我过去就告诉我灵界城的事情,以及它的宝藏。”
女人严肃地说:“小姑娘,我以心魔起誓,只要你真的能过来,我必定如实相告我所知道的一切。“
左左点头,没有留意她那一句“所知道的一切”,而不是灵界城的一切。
“那我,要过去了。”
这么说着,她再次拿出那套烧烤设备,扔出去。
没有风,没有异物,什么都没有。
烧烤的设备也不见了。
消失了!
左左皱眉:“你知道等一下会发生什么吗?”
女人:“抱歉,万年来只有你来到这里,接下来我也不知道下一关是什么。”
左左深深皱眉:“我一直认为,你是这里的主人,难道不是?”
女人哈哈哈直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笑到左左不耐烦,才开口:“过来吧,孩子。”
****
最后四丈。
前两次共六丈,一次被她简单破了,一次是阵法,抓住万变不理其中的定律,也破了。
这次是最后一段路,无论多难多变态都是可以理解的,她做好了极艰辛,极险峻的心理准备,准备好了面对极恶。
甚至,她做好了直面一个变态圣阶大妖的准备。
等她看到遍地的石砾,荒凉一片,大气稀薄到约等于无时,并没有太吃惊。
在水底下都能呼吸,这里她同样可以忍耐....一天吧,一天后怕是要凉。
水底下毕竟还有氧的,这里,啥都没,只感觉身轻如羽毛,轻飘飘似乎快要飞起来。
全是大块大块的石砾,太阳很猛,地面反射很厉害,灼热,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
飞掠一段距离,自高处往下看,一个类似于碗的巨山铺在广阔的石砾地面上,再飞掠还是一个碗山,再过去,还是如此。
这些山形太奇怪,难道有什么蹊跷不成?
因为缺乏氧气,她不敢再随意动用灵力,只像一片羽毛轻轻飘着,四下寻找着生机。
还没等她想明白,她看到前方一片黑暗,与自己所站立地方耀眼的光亮天差地别。
过去。
几步之遥,有太阳的地方温度非常高,近五六十度灼热。
没有太阳的地方温度骤降,阴凉,而且随着越深入阴暗处,越冷。
她退回到交界处,一脚留在光明,一脚踏在黑暗,心里掀起涛天巨浪,隐约有一个可怕的推断。
大脑飞速旋转,她在进行一项极大胆的推测,极精细的计算....
为了确保可以一直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一分钟她要移动一次,左右横跨三十丈。
一个小时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光明与黑暗交替周期是27.32166天!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梗着,吐不出一个字,也不知道能与谁说。
可怕的推断得到了证实!
这个大妖,这个荆棘丛中的女人,究竟是如何让她仰望的存在?
以时间为轴,以月球为阵,以星辰日月为手段,这该是怎样一种情怀?
不是翻手为云覆手雨,而是伸手摘星辰!!
脚下,正是月球。
凡间界中的月亮,有嫦娥,有月兔,有吴刚,有广寒宫传说的,那个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月亮。
之前看到的碗山正是月球上独有的山,名叫环形山。
之前所飞过的广阔的平地,名叫月海,也叫岩海。
两者据说都是殒星撞击月球所形成的。
现在她站立在荒凉的月球上,深深怀疑殒星撞击这种科学的说法。
两小时前,她还站在灵界的一个大妖的领地内,满目翠绿,鸟语花香。
两小时后她却站在人间界的月球上,看着光明与黑暗的交替,看着天空上那颗热炽的太阳,以及那颗美丽的水蓝色的星球(地球)。
荒谬却真实地发生了。
她随着月球的自转飞掠,经过一座座大小不一的环形山,掠过一大片一大片的月海,踏尽无数的岩砾。
一丝发现都没有。
因为缺氧,她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看着一成不变的景色,人渐渐焦急却毫无办法。
直至她看到一望无际的石砾大地上的一面星条旗,一面锁在一个透明罩子里的旗子。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西方世界的登月行动,那一次阿波罗成功登月,举世瞩目,那一面插上月球的旗子也是举世瞩目。
走过去,打开透明罩子,取出旗子插在地上。
旗子暴露在空中,竟然在轻微抖动。
有风?
不!
这不是风,月球上空气极稀薄,即使是风也吹不动旗子。
心里升起希望,张开双臂,闭眼,感受空中那一点点波动,极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波动,自东向西,灵气!
睁眼,闪电般射向不远处的那座最高,最大的环形山。
冲上去,山底下是一个巨大的碗底,黑咕隆咚深不见底。
那微弱的波动正是从此处喷出。
如流水,有去向自有来源。这里,就是源头。
思索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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