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吭声。
于蓝藏在被窝里面,连脑袋也捂在被子下,一声不吭,细细听着外面的响动。
黑长直进来之后慢慢走到床边,可能是以为于蓝已经睡了吧。她轻轻拉开被子,让于蓝脑袋露出来,然后伸手到于蓝额头上摸了摸。
黑长直应该是在查看于蓝的体温有没有降下来。
手心传来的温度已经没有那么烫了,黑长直这才微微舒口气,看上去安心了许多。
于蓝则是继续装睡,眼皮紧紧闭着,身体也一动不动。黑长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把于蓝蜷缩着的身子舒展开,然后又帮她盖好被子。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才直起身。似乎打算离开了,可是向着门口走了一步,却又回过身,盯着熟睡的于蓝猛瞧。
难道被发现在装睡吗?
于蓝身体一下子僵硬了。
不过黑长直并没有发现什么,于蓝装睡不可能这么机敏的被察觉出来,她还没有那么厉害。黑长直回过身,看着于蓝,突然俯下身在于蓝脸颊上抚摸着。
于蓝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放松,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所以不清楚黑长直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了的。只知道她待在床前守候了很久。
也许是烧还没有退去的原因,胸口一直很难受。
胃里也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着,时不时的会产生恶心和呕吐感。不过因为昨晚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尽管有这种无比难受的异常感,也没有真的吐出来什么。
恍恍惚惚的,又开始做起了行走在沙漠之中的梦。
全身上下都很热,仿佛置身在高热的熔岩之中。
于蓝喘息着,脸颊越来越红,鼻息也越来越粗重。
现在是几点呢,于蓝想。
耳朵里忽然钻进房门打开的声音了,不知道进来的人是谁,于是想说话,嗓子却哽住了似的,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直到那人走到床边,已经被她抚摸了数次的熟悉感觉传来,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黑长直手放在于蓝额头上面,只试了一下脸色就变了,因为于蓝的额头很烫。十一点多的时候于蓝烧差不多已经退了的,但是现在却加重了,而且比之前烧得更为厉害。
黑长直一下子有点惊慌,犹豫着要不要叫团子过来看看,但是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团子早已睡下了。
咬咬嘴唇,黑长直放弃了找团子帮忙的打算。
看着床上,大汗淋漓脸颊通红身体发烫的于蓝,黑长直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手中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轻轻将毛巾放进盆中弄湿,然后捞出来用力拧干。黑长直轻轻将于蓝上身的睡衣脱掉。这件睡衣也是昨天中午友川他们带于蓝过来之后,黑长直帮熟睡的于蓝换的。
放在一边的毛巾上冒着蒸蒸热气。
脱掉了睡衣的于蓝,光滑白皙的胸口和脊背都湿淋淋的。汗水不仅弄湿了皮肤,连睡衣也浸湿了。于蓝身底下的床单摸上去也潮潮的。黑长直拿过毛巾,轻轻给于蓝擦拭身体。一边擦,一边注意着于蓝的情况。
于蓝一直没动,但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她的确是睡着的,然而睡的并没有那么熟。因为发烧,脑袋又晕又涨,所以才是这么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但是对于身边发生了什么还是能够模模糊糊的感觉到。
黑长直在做什么,于蓝自然知晓。一开始还想拒绝的,但是说不出话来,也无力反抗,便任由她给自己擦拭身子,到后来便不再理会了。胸口不再有恶心感,反而充满了另外一种感情。心在躁动,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刻都难以抑制。
发烧后被人照顾,这样的经历,似乎只在母亲没有去世之前才有过。然而现在这个女人,这个伪善的女人……
似乎终于忍不住,于蓝动了一下,手掌推了一下黑长直拿着的毛巾。
然而黑长直轻轻把于蓝手拿开,又把她的身体放好,继续给于蓝擦拭。毛巾已经在盆里搓洗了数次,盆中的热水也变的不再清澈。黑长直把被子拉过来,给上身的于蓝盖好。然后出去换了一盆水,端进来继续给于蓝擦洗身体。
连着擦了好几遍,终于不再感到汗涔涔的了,便重新找出来件睡衣给于蓝穿好。但是没有完,黑长直把于蓝睡衣裤子也脱下来,因为她腿上也是满满的汗水。这次于蓝反抗的动作有点激烈了,两条肉肉的腿不停的动着,不想让黑长直碰她,然而很快便被压住。
看到皱着眉头的于蓝不再动了,黑长直笑了笑,又打量半天于蓝因为发烧而显得红扑扑的小脸,心想她到底是睡着的还是已经醒了过来。
不过哪个都不重要。
黑长直把毛巾放到于蓝腿间,这次于蓝身体很明显的颤了一下。稍微等了一下,黑长直才继续给于蓝擦去腿上的汗水。
记忆划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一瞬间回到年幼之时。
似乎在很久以前,发烧了的时候,也是这样子被人照顾着的。半夜身体流汗弄湿了睡衣和被褥,然后一直陪伴在身边的那个卷发女人便会如同现在床前的她一样,拿来毛巾给自己擦拭。
为什么会如此相似。
明明是两个无论外表还是性格都完全不同的女人。
于蓝眉头紧皱,眼睛也闭得紧紧的。毛巾在腿上前后摩擦感一阵阵传来,于是从骨头里面开始轻颤。该说是舒服呢,还是异样的感觉。
于是好想哭。
但是一滴泪水也挤不出。
回想一下自己对面前这女人所做的种种。
难道从一开始就是自己不愿接受因而无病吗?
认为眼前这个头发又黑又长无比柔顺的女人,与自己熟悉的卷发女人是完全不同的。认为她没办法像卷发女人一样认真的对待自己,所以下意识的就排斥她。
但是现在好像并不是这样。
不对,不是现在……好好想一想,这个过程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黑长直所做的一切,慢慢的一点一滴浮现在眼前。尤其是之前回家时,她做好的满满一茶几的菜,晚上端到房间里来的那盘烤饼干,以及未能一起去看的音乐剧。最后记忆停在了练琴室那一幕上面。
要原谅她吗?
还是说,应该被原谅的人,一直都不是她。
于蓝心口抽动,因为忽然意识到,做错事的人,从很早很早以前。就是她自己了。
慢慢的,眼角渗出几点水渍出来。
但是黑长直没有察觉到异样,并且还细心的用手指替于蓝揩去。
从旁边取过睡衣裤子给于蓝穿好,然后拉过被子盖到于蓝身上。这才端着水盆,不发出一点响动的出去。
听着房门关闭时发出的微微声响,于蓝终于抑制不住的啜泣起来。侧睡着,蜷缩起身体,咬着手指轻声啜泣。
一直都没有办法承认她的好,然而现在却……感觉不能再逃避了。但是又无所适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快到四点钟的时候,黑长直又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黑长直一进来,于蓝立马就止住啜泣声,只是身子还无法平静下来,微微颤动了几下。
坐到床边,黑长直先把碗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扶着于蓝的身体让她半躺着。看着她红红的眼眶,黑长直轻声叫她。过了许久,于蓝假装刚刚睡醒,慢慢睁开眼睛。
“我熬了碗姜汤,你喝一些吧。”黑长直试探着说,可能是担心于蓝拒绝。
侧过脸,看着床头柜上正在冒出徐徐热气的姜汤,于蓝犹豫着。片刻后,轻轻点点头这使得黑长直无比高兴。她像孩童似的开心的笑着,端过姜汤,让于蓝脑袋朝后靠在枕头上,然后舀了一勺姜汤,吹了吹,然后才放到于蓝嘴边。
又犹豫了一下,于蓝抬手揉揉眼睛,轻轻张开嘴。
姜汤入喉,一丝辛辣过后,弥漫开淡淡的甘甜。
于蓝不敢看黑长直的眼睛,低着视线,看着黑长直的胸口。黑长直又舀一勺,送进于蓝嘴里。过了约有十来分钟,姜汤不那么烫了,于蓝伸手接过来,端着碗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只剩下碗底一点点了才把空碗递给黑长直。
黑长直开心的笑着,接过碗,看着于蓝。
被她这样注视,于蓝终于还是有些受不了。便侧过头,轻声说:“你快去睡吧,我已经没事了。”
黑长直一愣,许久才回过神来。
抬手在眼睛上揉了几下,又吸吸鼻子,慢慢起身。黑长直看着把脸埋进被子里的于蓝,心中涌出欣喜的感觉,并且难以自已。
“嗯,嗯……”黑长直连点了好几下头,“我不用休息的,我不困。”
“你一晚没睡吧,怎么会不困?”于蓝的声音就像蚊子哼哼,可以看见她连耳朵根都红了。
黑长直手拿着碗,不住的抖动,大约是太激动了,嘴唇也哆嗦起来。过了半晌才说:“那你好好休息吧,我等下再过来。”
“嗯。”于蓝钻进被子里面。
黑长直犹豫了一下,说:“睡觉别蒙头。”
等了片刻,被子里面传出于蓝微不可查的回答:“知道了。”
狂喜。黑长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房间的额,只感觉内心兴奋无法平息,今晚恐怕别想睡着了。怎么也没料到,冷战了如此长的时间,冰川终于在这一晚融化开了一丝缺口。
黑长直手拿着碗,在房外站了许久,抬起一只手擦擦快要流出眼眶的泪水,轻声自语。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