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
焦丽丽从钢琴边上起来,走到舞台中央,对着观众席鞠了一躬。于是台下立即响起如雷的掌声,刚刚的演奏值得人们为她这样鼓掌。焦丽丽身为凌波艺术大学的学生,称得上给自己学校增添了光彩。
看着台上焦丽丽微笑着走向台侧,进了幕布里面不见了。冼新海表情坦然,说:“这个学生真的很不错。虽然只来了一人,但是凌波大学今年还是有希望继续参加下一轮的省级比赛的。”
“现在学生的整体素质慢慢地也上来了。”团子赞同的点头。
这场风见市的市级预选赛中,只要达到前三名,便可以继续参加下一轮的省级赛事。如果继续优胜出选,那么就可以晋级全国赛。现在还只是第一步而已。
“也不知道于蓝接下来会怎么样。她有和你交流吗?比如说谈谈自己的情况之类的。”冼新海小心的问团子。不过即使很小心,仍旧令团子胸中升起一股怨气。扶扶眼镜,团子盯着冼新海虽然非常小声但明显带着怒意说:“从一开始逼迫于蓝参加比赛不就是你吗!现在又反过来问我于蓝的情况,你自己做事情不能谨慎一点吗!”
冼新海苦笑。“不这样你会同意我让她参加吗?”
“那么到底为什么非得让她这么早就参加这个比赛不可?”
“这个我当然有我自己的考虑。”说完,见团子仍旧盯着自己不放,冼新海没办法,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这对于蓝有好处。”
“可是现在她根本不够水准,参加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比赛除了使她受到打击还能给予她什么?我不明白。”团子说着,脸颊微潮红,,心情激动。她看着冼新海,睫毛轻轻颤动,明显情绪有些不稳定。
冼新海把捏捏鼻梁,吐口气说道,“你不明白,是因为你和她不同。所以你不知道于蓝的心思,所以你想不出给拟定她更好的目标。以你的想法,于蓝只用考上芸苔大学就好了吗?脚步就可以到此停止了吗?”
“但是……”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逼迫她参赛是好是坏了。先什么都别说怎么样?再过十分钟,结果就会出来了。假若我的做法是错的,让于蓝受到了伤害,那到时候你想对我怎样都可以,好吧?”
冼新海一直都是副懒散,举世不恭的模样,现在认真的说出这番话,令团子也有些惊讶。而且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只能闭上嘴巴,静下心来好好的看于蓝发挥的怎样了。
黑长直碰碰撞撞的从观众席侧边往里面走。刚刚她离开这里去了趟洗手间,结果差点迷路,拉着工作人员问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来。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才发现台上的演奏已经结束。
“这是第几个完了?”黑长直笑呵呵的问旁边的人。
“是第一个。”那人皱着眉头说。
“那接下来就轮到第二个上台了?”黑长直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嗯。”那人眉头皱的更高了。
台侧,用幕布和布帘子隔成的狭小的等候室里面,于蓝静静的坐在浅蓝色的塑料椅子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旁边的几把椅子上和于蓝一样还坐着数人,看样子都是接下来即将上台的各高校参赛学生。
焦丽丽轻盈的揭开幕布进来,看了等候室里正坐在椅子上等待的人们一眼,转而从另一边的布帘子那里出去,往休息室的方向去了。演奏已经结束的她还不能离场,因为等所有人表演完在等评委打分后,还要去舞台上集体亮个相。在等候室里呆着既不舒服也不必要,所以当然会去休息室里面等待结果。
“该我了吗?”于蓝小声说。拳头捏得紧紧的,捣在胸口,不停地深呼吸。
听说这样子深呼吸可以放松身心,但是于蓝已经这样子好一会儿了,却没有办法平静下来。捣在胸口的手掌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正在砰砰砰不断跃动的心脏。因为紧张,心跳比平时快了近一倍。
慢慢的,头上渗出了汗珠。明明刚才还觉得有些冷,身上穿得如此单薄,却依旧流汗,身体自然是不会感到热的,流汗是因为紧张。
舞台上,主持人已经在说引词了。清丽的声音透过幕布传出来,钻进于蓝的耳朵里面。工作人员也走过来,尽量温和的小声提醒道,“准备一下,该你上台了。”
点点头,于蓝咬着嘴唇从椅子上起来。
脑袋里显示空白了一下,然后忽的闪过很多东西:刚刚透过布帘缝隙看见的黑长直从观众席上出去的窘状,友川梁小如吴道带着自己从团子家赶到这边来、中途却又遭遇堵车的状况,以及团子的叮嘱,冼新海欠扁的脸,六花加油时的神情。
想到六花……原来六花并不是主持人,还以为比赛会由她主持的。六花应该是比赛举办方的一员吧?所以才有能力用自己的报名申请表做手脚……
“请上台吧。”工作人员出声打断了于蓝漫无边际的思绪。
于蓝点头,颤声说了句“好的。”便走到幕布后边站定。伸手抚摸了下满头卷发,又在脸上轻轻揉了两把、拍拍脸颊。
“接下来,有请第二位选手上场。这位名叫于蓝的选手经芸苔艺术大学音乐系主任冼新海推荐,颇显神秘。请大家鼓掌欢迎!”说完,主持人自己也兴奋的鼓着掌,走到台侧将中间的位置让开。
“没有介绍是来自哪个学校呢。”
“主持人疏忽了吧?”
“这些不重要。”
“竟然是冼新海推荐来的?”
“冼新海是什么人?”
“你没听过呐?”
……
底下稍稍响起几声私语,看来细心的观众也发现了于蓝的特别之处。
团子呢眉头稍微皱了一下。她轻声说:“不必要把你介绍出来的吧?于蓝今天的表演,无论怎样都不会好,恐怕会对你又不好的影响。”
“我会在乎这个吗?”冼新海笑了。“仔细看台上吧,你的宝贝学生就要出来了。”
幕布后边,在工作人员无声的提醒下,于蓝终于深吸口气,扬手揭开幕布,一脚踏到舞台上,几束灯光立即打到她身上。于蓝眼睛稍微眯了一点,因为对这刺眼鲜艳的光线不大适应。
“于蓝小姐,请到舞台中央,抽选你要演奏的曲目吧。”
于蓝反应慢了半拍。些许愣神之后,赶紧点了下头,“好的。”有点拘谨的走到木箱前边,伸手进去,立即感觉到箱子里面放置着许多木牌。于蓝一咬牙,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抽出来一张。精巧的木牌上面,漆黑的刻字很明显,不用主持人说明,她也知道选中的什么曲子。
是克罗地亚第二狂想曲。
苦笑,这首算是很难的了,没想到刚好会被自己选中。
于蓝将木牌递给主持人,然后一直照耀在于蓝身上的灯光立即缩小许多,汇聚在主持人手中的小木牌上面。这次这个女人没有再卖关子,直接高声念道,“于蓝小姐要演奏的曲目是——克罗地亚第二狂想曲。”
团子吃了一惊。
看着台上说不出高兴还是悲伤的于蓝,团子震惊的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冼新海倒是非常平静,“竟然和你那年的曲目一样,你和于蓝真的挺有缘。”
团子神情有些苦涩,许久才说:“只希望她最后的结果不要和我一样才好。”
不用再被提醒了,于蓝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主持人将木牌放回箱子之后就退到台侧,将整个舞台都让给了于蓝,尽管于蓝只需要钢琴面前那么小小一块地方。
在木制的圆凳上坐下,于蓝轻舒口气稳定着情绪,同时也在思考着。
克罗地亚第二狂想曲比较激烈,要弹好它需要极快的手速。以前在电视节目上看人家表演时,会感觉到演奏场面非常酷炫,然而现在真要自己来演奏这首曲子,未免有些困难。
不过好歹有练习过,虽然没办法达到节目上那么熟练的程度。
更何况,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只能硬着头皮弹奏。
而现在,终于要开始了。
于蓝轻轻抬手,在空中凝滞半秒后重重落下。
霎时间,灵动的旋律自于蓝指尖飞跃而出,从台上蹦下来,闯入观众席里。一个个音符像流水汇聚到一起形成纤细的洪流,在座椅中间,在狭窄的过道里哗哗流过。
这琴音灵动多变,中间又夹杂着些许悲怨与感叹。
犹如海浪拍打沙滩。
纯白的水鸟在浪花间翻飞旋转。
无垠的海洋与天际接壤。
阳光泼洒在水面,一片璀璨。
那黑白的琴键。
那动人的音弦。
伴着碎裂的浪花与飞翔的水鸟。
远去天边。
云朵驻足,清风聆听。
透过海岸的移填。
越过时光的变迁。
只有这人,这琴。
亘古不变。
映着这片海,这方蓝天。
……
团子不由得把眼镜摘下来。不需要眼睛去看,只用耳朵仔细听着,便可以了。
“她是有经常练习吗?”冼新海偏过头,轻声问。团子苦笑,却又感觉笑的很骄傲。“知道艺考里没有这首曲目,又不是高中的必修曲,怎么可能经常练习。只是听别人弹过,感兴趣,便私下尝试过。前几天我告诉了她这次比赛的十一首曲目,她是这几天晚上在学校才开始练习的。”
到这里团子便没有再往下说,也没必要。而且于蓝还在认真的弹奏着,她更希望集中精神听于蓝弹琴,因为心中的担忧一丝未减。
尽管到现在为止于蓝弹的非常不错。
团子注视着台上微眯着眼弹琴的于蓝,愧疚地说:
“这次我没帮上她什么,说到底还是我不够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