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人上人
麻醉的效力没有完全过去,王旭站起来后才发现,他的腿脚似乎不听使唤,迈步时也要比平常更加迟钝。
云天却没有等他的意思,径直往门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楼梯间里,所有照明来自于头顶悬着的一只灯泡,云天累极了,也没有心思追问为什么王旭会在这里,他把沾满血的手放进口袋,默不作声地一级一级走下去。
“我们要去哪里?”,王旭问道。
云天想了想,说出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两个字来:“直走。”
出了小区,他们慢慢走在街上,乍一看和普通人没有任何不同。
“你应该还有话要问我。”
云天问他:“你为什么会在沈涛那里?”
王旭就知道有这一问,搬出了早早计划好的说辞:“沈涛和别人串通起来,想要索红珠的遗物。”
云天并不买账:“你从保险柜里拿走的东西真的这么值钱吗?”
“我手上有一卷残破的古籍,家师生前说,其中一部分残片可能流落海外。”,王旭站在他身后说,“就是索红珠藏在保险柜里的那些。”
“古籍用西夏文撰写,西夏距今一千多年,然而古籍的出土年代距今至多一千年,西夏王朝的寿命可能远远长于我们所推断的。”
云天:“别掉书袋,说正题,不然我连你也杀。”
王旭无奈地笑了笑:“市面上留存的西夏文本极其稀有,你去问问懂行的盗墓贼就知道,这卷古籍价值连城。”
这些话倒是一个字也不掺假,各门派互相不戗行,云天听出这是盗门的恩怨,也不多问。
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劫机那事儿…和你有关系吗?”
王旭:“有人不想让我拿到这些残片。”
说到这里,云天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你什么都知道。”
“亏我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事情,原来都是在为你保驾护航,有你的啊。”
他开了一瓶矿泉水漱口,恶狠狠把水吐掉以后,瞪了王旭一眼。
“我不是知恩不报之人,日后必有重谢。”
云天嗤笑:“我能信你吗?”
王旭挑眉:“阁下觉得呢?”
听罢,云天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得出结论:“我觉得你说的是真的。”
“红姨是仙门的人,也是照顾我的长辈,现在人不在了,身后事当然要办。”,他长叹一声,说,“所以这本书不仅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你到哪儿,我也到哪儿。”
王旭听他这样说,眼神一亮。
结果云天当头就是一盆冷水浇下:“但我可不给你当保镖。”
“我有钱。”
“我不差钱。”
“一天一百万!”
云天邪魅狂狷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王老师财大气粗:“路费不用你操心,晚上六点以后,来十九中找我详谈。”
上礼拜还在互相暗算,现在就突然有了相同的目标,这一行没有永远的敌人。
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各不吃亏。云天一面觉得这人趋利避害的本事真是高超,一面也觉得自己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
王旭说完话就走了,第一缕晨曦从云层后冒头,虽然冬天里的太阳就像冰箱里的灯,没什么用处,但象征性有个大晴天,也能让人心情好些。
云天伸长了手臂,把窗子推得更大。
“天亮了。”
阳光洒进来,他面朝东方,喃喃自语道。652文学网
十九中是高丰区最好的一所学校。
高丰区是老城区,住在这里的人思想古板,大多迷信读书的力量,但眼界又偏偏狭窄得不得了,在他们的概念里,985211就是世上顶好顶好的学校,只要能上得了985211,飞黄腾达就指日可待了。
十九中的教学风格可见一斑,夜里六点,教学楼灯火通明绝不是什么稀罕事,云天特意带的手电筒都没用上,他顺利躲过保安,翻墙进了学校。
走在空无一人的大操场上,红色条幅随处可见,什么“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还有“上升一分,干掉千人”,“辛苦三年,幸福一生”,充满煽动性,也有几分言不由衷的心酸。
有人完全不用受委屈,有人受一点委屈就行了,还有人不但要受委屈,而且时时都可能会死云天作为随时可能会死的那种人,反而更能认命,大不了触底反弹么,谁怕谁。
他孤身穿梭在一栋栋教学楼之间,安然地想。
教师办公室在四楼,这个点上安静得可怕,只有落地空调吹风的呼呼声,王旭忙了一阵,从电脑后抬起头,发现墙上挂的钥匙都被取走了,最后剩下了一把。
他摘掉眼镜,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每到周五,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转念一想也是,其他同事都成家了,说不定回家以后还要教自己的孩子,哪儿比得上他清闲。
坚守岗位的王老师起身开窗,刚扭开锁,动作便顿住了。
寒风中,云天扒着窗台,不满地抬手敲敲玻璃。
教学楼没安门是怎么的,非要在这儿COS蜘蛛侠?王旭哭笑不得地开了窗:“敲门进来不行吗?”
云天长腿一跨就翻进了办公室,落地以后拍拍手上的灰:“别提了,保安眼睛太毒。”
“坐吧。”
那个“吧”字还没出口,云天就顺手捞了一把椅子坐在王旭面前,眨眨萨摩耶似的大眼睛,摆好了谈话的架势。
就不该跟他客气。王旭默默扶额,二话不说把笔记本转了过来朝向他:“这些都是扫描件,你慢慢看。”
云天把电脑拉进自己,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先是索红珠手写的那封信,而后是布袋里的东西,看上去果然像古书上掉下来的残页,足有几十片,形状极其不规则,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乍看像汉字,可是他一个都不认识,笔划也比汉字繁琐得多。
再往后翻就是古籍本体了,对于云天来说就是满篇天书,不怪他文化程度低,能看懂上面文字的人,当世也没有多少个。
云天看完了一遍,把鼠标一推:“古人的东西果然不一样。”
“我认识个朋友,家里做古董生意,他从小耳濡目染,长大以后,一点假货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我有一次好奇,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你猜人家说什么?”
不管王旭有没有在听,云天惟妙惟肖地学起那朋友的语气来:“现代的造假技术已经很先进了,几乎能做得和真品一模一样,但上了年头的东西自有它的一番韵味,我看东西从来不看细节,只看有没有韵味。”
他学完,把自己逗笑了:“其实挺有道理的。”
王旭顺手批了一本作业,“啪”得盖到几十本作业本上:“这份古籍,家师是亲眼看着它出土的,你不用怀疑真假。”
那作业本上端端正正写着“陆一苇”三个字。
云天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他似笑非笑看着王旭:“既然是这样,我倒有句话想要问问你。”
“但说无妨。”
云天把电脑放在膝上,将椅子转了个方向,背对王旭,以便他能看见屏幕。
他打开了两个窗口,一个是古籍原件,一个是残片。
云云指着第一个说:“照你说的,这是从坟里刨出来的。”
又指向第二个:“这是红姨藏在家里的。”
王旭听着,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凝重起来。
云天心情复杂地转着椅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就算过了一千年,古籍保存得不好,碎了,那也应该是放在一起的,为什么这两部分会出现在不同的地方?”
一语点醒梦中人,王旭忽然反应过来,原来自己钻了牛角尖,执着于线索,却忘了整理其中的逻辑关系。
对云天瞬间多了几分礼遇,用办公室的咖啡机泡了两杯咖啡,递给他一杯:“那你怎么看?”
云天一仰脖就把咖啡全倒进了嘴里,咽下去后龇牙咧嘴地抱怨:“真他妈苦。”
王旭是标标准准的败家子,这么一盒胶囊咖啡就花了大几千,一共才二十颗,每颗都是浓缩的人民币,他拿这个待客,人家却嫌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