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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愿违

朱雀令 夜水含沙 7993 2022-11-04 00:12

  楼心夜的立足之处,地面轰然塌陷。

  鬼君同她俱是一惊,两人在地动山摇之中,沿着相反的方向,踏着断石撤退到高处。

  震怒的青龙将所及之处夷为平地,青色龙鳞从龙首覆盖至龙尾,饱满且富有光泽。硕大的身躯损毁了无数公共设施,单是摊开的龙爪就有一个人那么大!

  楼心夜的目光循着青龙的身形,看见又一个披黑袍、覆面具的身影,正挑衅似的周旋在青龙前方,狰狞的笑声不绝于耳。

  这是鬼君与图迦第一次以同一副扮相、在同一个画面里同时出现。

  图迦甚至抽空睥睨过楼心夜,微微眯起的眼睛不知打着什么算盘。

  青龙的破坏性远远超出预期想象,楼心夜从未见过青龙如此暴戾的一面。更意想不到的是,青龙过境之后,居然跟着带出了诸多小鱼小虾,一股浓郁的妖气顿时充斥四周。

  妖?!国安部里平白无故哪来的妖?!

  楼心夜站在至高处,从青龙破开的巨洞往下望,心头蓦然一凉。

  巨洞的边缘参差不齐,断石嶙峋,漆黑的大洞一直蔓延到了地底下,无数妖鬼正肆无忌惮地横行作恶。

  地牢塔看来是破了……

  关押着无数妖鬼的地牢塔被杨真的青龙给撞破了!

  虽然撞破的仅仅是冰山一角,但国安此刻守备薄弱,多是残兵老将,如何能抵挡得了这倾巢而出的妖鬼大军?!

  然而不幸中的万幸,青龙撞破的只是地牢上层。换而言之,真正让人头疼的大家伙还被老老实实地关着,没被失手放出来。

  楼心夜真是服了杨真。

  鬼君早已在混乱中不见了踪影,楼心夜亦是顾不上他。她提扇,横诀,就着扫荡而来的恶鬼们纵火而去。

  这些关在国安部地牢塔里的恶鬼,绝非外头游荡的杂鱼所能相提并论。由魂转为鬼,再由鬼转化恶鬼,哪一个不是嗜杀成性才被关在了这里?

  朱雀业火一出,杨真的眉头却是一簇。

  正如青龙图腾能时刻反映出杨真的情绪,朱雀业火也是如此。

  杨真清楚地感觉到此时的业火不同于寻常的地方——悲哀、矛盾、克制和绝望。犹如黑云压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精神状态对一个投身于战斗的人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

  青龙接二连三地捅烂了六楼和七楼,断裂的钢筋混凝土敌我不分地砸下,有如山崩地裂,遍地哀嚎不断。

  “杨真!”楼心夜朝龙腹旁长袍翻飞的身影吼道,“你是要把整栋楼给拆了吗?!”

  话音刚落,能把人拍得昏死过去的龙尾呼啸而至,楼心夜勉强倒飞着躲开。一道煞气却贴着楼心夜的脖子根凉凉呼来,吹得她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她在半空中没有任何着力点,眼前的光忽而一暗。

  不知何时出现的大妖正张着巨口,腥臭无比的妖气熏得人脑捣起糨糊来,锐利的獠牙生了两排,各个削尖如刀锋,试图一口将她吞下。

  楼心夜与大妖仅仅只有半米不到的距离,一个往后倒飞,一个朝前直扑,相向而行。

  在半空无法临时意起改变方向的楼心夜狠咬牙关,指尖仓促地画出一道金轮。准备借金轮爆炸时产生的反作用力将其逼离虎口。

  这意味着她不得不自虐似的承受起自己狠毒的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至黑、至快的身影闪到楼心夜身边,漆黑的长袍卷过其半身。同时一只强有力的手霸道地环上了楼心夜的腰,手掌覆住了后脑勺,紧紧将她按在了自己身上。

  楼心夜全身如触电般一颤。

  她趴在鬼君饱满壮实的胸膛上,听着对方骤如鼓点般的心跳,温暖的体温隔着衣服源源不断地传来。

  扑通、扑通、扑通——

  那是楼心夜被同化了的、飞快的心跳。

  楼心夜的大脑一片空白,斑驳成了光怪陆离的远景,儿时的记忆随着心跳渐快,一点一滴地浮出脑海。

  二零零一年,冬。

  康城的冬天从不下雪,阴冷潮湿的细雨却年年如约而至。

  十五岁的楼心夜踩着小短靴,笨拙地爬上树梢,试图取下被恶作剧的人挂在树上的围巾和帽子,冻得通红的手握着粗糙的树枝艰难爬行。

  这位朱雀使彼时还没经过训练,连爬个树都带喘。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四仰八叉地从高处摔了下去。

  她吓得呼吸漏了半拍,却在半空被人翩然一捞,紧紧拥进了怀中。小脸蛋埋在一板子硬|邦邦的胸膛里,心悸却又贪婪地嗅着对方身上温暖的气息。

  “没事了。”那人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顶,“已经没事了。”

  二零一三年,五月,杭城。

  被控制了神志的林潇驾驶着跑车,将绿皮出租车悍然撞成废铁。楼心夜于何亮的记忆中昏沉醒来,常宁双臂环抱紧紧地护着她,姿势就和现在如出一辙——

  破碎的记忆断章恍恍惚惚,重重叠叠,跨越了童年、成年,与此刻勉强定格在了同一处。模糊地勾勒出熟悉却又陌生的人影。

  是这个人吧。

  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这个人吧……

  鬼君的力气出奇地大,大到没有反抗的余地。楼心夜伏在鬼君的胸口,紧紧地攥着他的袍子,几乎要把自己揉进那副身体里!

  她嗅着一缕清冷幽暗的香,思绪如小行星撞地球般轰然炸裂。

  楼心夜只觉得环在自己身上的手不由得又紧了几分

  须臾之间,黑袍下一柄幽蓝色的剑霍然祭出,混入了鬼族与生俱来的神秘力量,就着巨口贲张大妖迎面劈去!

  两人、一妖、一把剑——

  失传百年的止水剑重现于世,幽蓝色剑身恍若灿烂星河。在完成悍然的一击后,鬼君手负止水剑。撕裂的大妖血肉横飞,彻底沦为无用的肉块,内丹应声而碎。

  “没事了。”鬼君拍了拍怀中颤抖不止的楼心夜,下巴抵在其额前温声道,“已经没事了……”

  然而楼心夜却止不住浑身的颤抖,翻涌的气血顶撞着心头,几乎要从七窍喷涌而出。经脉逆行肆意扭曲,让她本就不安的魂魄动荡不止。

  终于发现了异样的鬼君忽而一愣,只见楼心夜抬起血丝遍布的眼,凉凉地颤声道:“为什么我的剑会在你的……为什么我的止水剑会在你手上……?”

  *

  朝内130号,国安部大楼,烽烟四起。

  从事发到现在,足足过去了近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远在百里外的年赛现场成功歼灭了敌人,正以最快速度驱车回国安部。所有在朝内大街附近的相关人员迅速回防,渐渐止住了失控的战势。

  五楼以下,数道红色的捆妖绳布成天罗地网,上行的妖群撞上捆妖绳,在肉体滋滋的电流声中,昏沉下坠。

  景杭身手矫健,潇洒不失敏捷。长剑横出的瞬间,又一个决绝的身影踏着剑尖,于空中拔起一道咒符墙。一来一回,配合堪称完美。

  “阿漓,干得漂亮!”

  景杭乐呵呵地拍着心上人的马屁,没想到轩漓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操着武器朝身手另一只妖反手一削,颇有热脸贴在冷屁股上的意味。

  “亲爱的,你不能因为我没把龙召出来,就对我这么冷淡呀……你想想看要是两条龙在一块,非得比出个高低,万一你非觉得青龙使的龙比我帅,那我该怎么办啊——”

  “吵死了。”轩漓拽着景杭的领口,把他往下一扯,一颗圆滚滚的妖爪子正从景杭头顶呼啸而过。轩漓顺势在其脸颊上飞快一啄,傲娇道,“再有下次我可不管你。”

  “哈哈哈——”景杭朗笑着拥美人入怀,剑气大盛,将周遭五米范围内的妖斩了个干干净净。

  距离这对去年年赛冠军的不远处,轩澄和另一位高大的青年亦是并肩战斗着。他们彼此话不多,却互补对方的一举一动,无声胜有声。

  在周遭喧哗之中,轩澄突然回过头,望着比他略高出一些的青年,忽然笑道:“如果你是我的搭档,或许也不错。”

  “是吗?”青年毫无波动的眼底闪过一道不言而喻的光,“大概在你眼里,会帮你收拾这种烂摊子的都算不错。”

  “不错不是不错。”轩澄一语双关,温和的嘴角微勾,“而是不会错。”

  *

  相比起楼下降妖暧昧不清携手打怪的温馨氛围,楼上捉鬼的则剑拔弩张到了极点。

  楼心夜死死扣着鬼君的手,一声又一声地逼问道:“为什么我的剑会在你的……手上?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青龙的长吟盖过了楼心夜的声音,可鬼君却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沙哑着嗓子,沉沉地摇头,半晌才涩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为什么每个人,一次又一次,只会对她说对不起?

  究竟是因为不能说而对不起,而是因为做了对不起的事却不能说?

  楼心夜几乎是一下绝望了。

  不可言,不能说,不敢语——

  对于一个赖以记忆为生的人,还有什么是能说的呢?

  算了吧,算了吧……

  一个漠然且毫无生气的声音回荡在楼心夜的脑海里,将那颗炽热企盼的心,撕得四分五裂,鲜血淋漓,沟壑交错,再无复原的可能。

  她的目光忽然一冷,手指如冻僵般一点一点松开,干涸的嘴唇被贝齿咬住,怔怔地向后退去。

  算了吧——反正你再怎么坚持和苦苦的哀求,也没有人会告诉你的。

  鬼君亦是微微一怔,他伸出手,用极低极轻的语调,疑声唤道:“心儿……?”

  可楼心夜却失神般地躲开了他的手。

  凌空直上的图迦注视着一切,嘴角勾起一抹邪然的笑容。

  他在七楼天花板上轻轻一点,绕过青龙的视觉死角,猝然折返。急转弯的青龙猛甩过龙身,将又一堵承重墙击成粉碎。失去承重墙的天花板轰然坍塌,漫天石块如海平面倒灌,劈头盖脸地砸落,将楼心夜和鬼君彻底分开来。

  楼心夜被石块彻底逼到了墙角。果不其然,折返的图迦正直取她而来。

  楼心夜当然不是傻子,她红着眼,面无表情。千霖扇于空中开出一朵桀骜的玄色之花,朱雀图腾红芒大作,迎面朝图迦撞去!

  这明显是打算硬碰硬。

  图迦直面着朱雀图腾,面具下的嘴角弧度恰到好处。一杆银色长笛从其怀中亮出,轻轻地贴上了图迦的唇。

  不详的预感隐约浮上楼心夜的心头。

  “不要听!”

  杨真在远处厉声喝道,然而为时已晚。

  一曲凄幽的笛声悄然响起,如摄魂般循入楼心夜耳中,信手将脑颅内紧绷着的弦轻轻一拨。

  铮——

  楼心夜的目光顿时变得如傀儡般呆滞。

  微微颤动的细弦荡开微不足道的弧度,丝毫没有平复的趋势,反而愈演愈乱,愈颤愈响。

  她的身体里仿佛有无数只白骨森森的手,将拳头大小的心脏撕扯成一撮又一撮的肉块,撕得心肺前所未有的绞痛、破裂、消亡!。

  引魂笛曲之下,被黄泉笔篡改过的今生记忆破开重重封印,不受控制地蜂拥进脑海。被阻滞的经脉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负荷,郁结在了胸口。淹没在突如其来的画面和音潮中,脑仁如爆裂般剧痛,楼心夜晃了晃,咳出一大口殷红的血。

  正是那片刻的空档,图迦似鬼魅般出现在其身前。

  楼心夜用仅存的一点意识凝起残留的力气,做出本能的防卫举动。不等千霖扇至,图迦眼中带着丝丝笑意。他抬手、出掌,就着楼心夜的胸口径直穿过。伴随着肉体被捣穿发出的刺啦钝响,那双曾经桀骜墨色瞳仁开始涣散。

  “心儿——!!!”

  早已见势不妙火速赶来的鬼君不顾头顶下不停的石头雨,却还是慢了一步。撕心裂肺的吼声直达地底,震得方圆百米内肝肠寸断。

  图迦抽出穿透朱雀使胸膛的手,将那残破的躯体丢进地面的大洞里,继而扭曲着脸,阴笑声声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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