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伢子形影不离,在大路上你追我赶,在小路上摘朵野花,偶尔捡到一枚硬币,高兴地跑去学校的小卖部买几颗香芋味的奶糖。
相比于在申扈上学,小妹更喜欢在老家念书,只是每到天黑的时候,就想起了曾经教秦梅写字的场景,目光不自觉瞟向了山腰一角。
她,想妈妈了。
小妹留级的事情,樊老太太是一直不知情的,这天跟马驴闲聊的时候无意间知道了,当时就回家给樊敬书打了个电话。
电话这头质问不断,那头解释连连,小妹站在一边不明所以,只见樊老太太一脸愠色地将话筒一摔,电话已经挂断。
让伢子留级,樊敬书并没有刻意瞒着樊老太太,只是对方没问,他也就没提,方才电话里已经说清了原委,只是樊老太太心里着实堵得慌。
在她这么多孙子中,就樊小妹跟樊曌云两人的成绩优异,尤其是小妹,比大多数同龄的孩子高了一两年级,可在常虞耽误了这么一年,基本上就没差了。
原本樊老太太就对小妹在常虞念幼儿园颇为不满,现在又得知了这么个消息,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看着小妹发又发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
留级在枞川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学生留级便代表了这个学生愚不可及,樊老太太是个要面子的婆子,之前跟其他老妇人一起谈及伢子成绩时有多得意,此时的她就有多恼闷。
“哼,小悦悦那伢子是真不哈,我原指望你能跟人家一样,甚至比人家更好,没想到好好培育到现在,还是毁掉了,白费了你妈那些心思!”
“什么事情都不能指望,指望来指望去全是空欢喜,事不如别人,人也不如别人!”
樊老太太拿出一把扫帚,像是要将心中的不快全扫到地上,每扫一下埋怨一句,小妹在一旁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觉得烦闷,却说不上缘由。
“做这么个屋子来害人,就劳我这把老骨头,我哪里做得动事情,今年帮你们做一年,明年我一个人去老屋住!”樊老太太心里头有气,看着不远处的方向突然想起了什么,“人家伢子一心念书,你回来一趟还抱只狗来劳人,摔死了还是我收拾,好好一个新屋染了血!”
樊老太太自顾自地说,小妹一直没出声,眼眶中却积满了泪水,她虽然不知道祖母为什么生气,却知道方才说的是她从山上抱回家的小黑。
小妹去常虞,自然是不能带着小黑的,刚跟着樊以谦夫妻俩从江皖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去老屋找小黑,原以为小家伙已经长成了大狗,却没想到上次离别已是诀别。
樊敬书的新屋没装扶手,小黑在楼梯的转角口跌下去摔死了,小妹得知情况后哭了一个下午。
“要是早晓得你留级,我还待在老家做么事?我跟着你三叔住在申扈,日子别提多好过!”樊老太太并不解气,“现世啊!讨了那么个病怏怏的老婆!现在要钱没钱,伢子又没教好,到现在还要我……哎哟,我的腰……嘶……”
“奶奶!”
樊老太太闪了腰,樊家兄弟们再忙也要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回来,樊敬书赶回来的时候,樊老太太已经在枞川县医院里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樊老太太在见到樊敬书的时候,明显还没消气。
“您老人家也真是的,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樊世哲见樊老太太板着脸,宽慰道,“您看这腰扭了,吃亏的不还是您自个儿。”
“就是说嘛,小妹怎么念书,老大心里有数,您老人家瞎操什么心?”樊知宪削了一个梨子,“您把腰扭伤了,花钱花时间都是小事,您自己腰疼得难受,我们也跟着担心。”
“留个级而已,多大的事?”樊学聪没好气地看着樊老太太,“也不知道您老人家闹什么,大哥能害自己的伢子?”
“哼,留级而已?你看看人家悦悦怎么不留级?门口人谁留了级?”樊老太太依旧板着脸,“我以前也是多嘴,说小妹这不哈那也不哈,结果回来念个一年级,人家估计都背后说我吹大牛呢!”
“你管人家说什么,我们自己清楚不就行了!”樊知宪将梨子放下,“什么事情都管别人说,那以前光不给我一个人念书,怎么不怕别人说?”
樊知宪此话一说,整个病房都安静了下来,樊老太太自认理亏,也没作声。
“好了,你们外头估计还有不少事情,明后天就出去吧。”几个弹指的工夫,樊敬书先开口道,“我反正也找不到事做,留在老家……”
“我不要你陪……我现在一个人还能保得了自己,用不着人看着。”
樊老太太打断了樊敬书的话,樊家兄弟们不想多说,只当没听见,最终,留下樊敬书一人在医院陪着樊老太太。
夏日的阳光不似春天的那般妩媚与柔情,它像带着火球的利剑,飞快地穿过那些淡薄的云层,牢牢地扎进地表,无形的热气缓缓上升,使人即便在家躺着也觉得万分疲惫。
樊老太太已经出院有一段日子了,只是樊敬书一直没有去外地,眼见着小妹放暑假,樊敬书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
“爸爸,我们去哪儿啊?”
宣宜市人民路街头的公交站台边,樊敬书拎着一大袋生活用品来回踱步,小妹跟着他在这里等了半个多小时,出门时的喜悦早已被这漫长的等待消耗得所剩无几。
樊敬书看着女儿乱糟糟的头发,伸手试图理一理,后者的发尾许多碎发缠绕在一起打了死结,樊敬书弄了半天也没解开。
“小妹想要妈妈么?”
“想!”
“爸爸带你去找妈妈。”樊敬书收起眼底的愧疚,看着小妹叮嘱道,“不过你一定要记着,一会儿见到了,只能喊阿姨。”
“阿姨?”
“嗯,见到阿姨后就要打招呼,阿姨要是喜欢你,你就有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