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汀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周遭静的出奇,连林风也不知何时停歇了,这便使得周围“嗡嗡嗡”的声音变得格外明显起来。
阿汀捂了捂鼻子,只觉得鼻腔的腐烂的血腥味儿十分浓重,她看着脚边的断臂,心脏猛烈的跳动了几下。
片刻后,阿汀将滚到一旁的灯笼捡了起来,照亮了自己周围的景象,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就在她摔倒的地方旁边,赫然有着一个巨大的土坑。
坑边上卷了一些杂乱无章的枯草和树枝,看上去是原本盖在这土坑表面作为掩饰的,就像山间猎人打猎时留下的陷阱一样,但却不知什么时候这些枯草树枝被林风吹开了,露出了土坑底下的光景。
阿汀垂眼朝那坑里瞧过去,神情微微的变了变。
只见那坑中,密密麻麻的都是残肢断臂和不成人形的躯干,有的看上去是刚扔进去没多久,尸体还新鲜着,但更多的,却是腐烂了一半的尸体,苍蝇和蛆虫在上面拱来拱去。
没有一具是全尸,都是在受尽折磨后还被分尸,然后扔在了这里面。
就在这时,阿汀突然发现其中一个残肢的异常,那残肢是一截左手臂,尚未完全腐烂,而在那手腕处赫然烙着一枚新月印记。
阿汀的心沉了下去,她蹲下身,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将下方的尸体拨了拨,将所有的断臂都翻了个面,然后便发现,所有还能看清楚的左手上,全部都是新月印记。
这坑里堆着的都是奴隶尸体。
阿汀蹲在坑边沉默了很久,心里一阵发寒,原本对敛光只有七分疑虑,现在便变成了十分。
大半夜的看见眼前这一幕,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但她怕的,并不是死人,她怕自己变成死人。
刚开始看见这么多尸体,她确实猝不及防惊了一下,但这种惊惶仅仅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而已。而现在萦绕在她心头的恐惧,其实是来源于这些奴隶印记,她害怕自己也会像这些人一样,不明不白的就死在了这里。
这满坑的奴隶尸体,让她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她就知道,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儿怎么可能摊在她头上,堂堂龙羽山的贵人,怎么可能屈尊降贵搭理她这么一个路边的奴隶,原来是别有所图。
阿汀逃跑的心思更深。
她从地上站起来,用树枝将自己呆过的痕迹全部抹掉,然后提着灯笼继续顺着护山阵法的边缘探索。
一直到东方天空泛白,阿汀才将整座护山阵走完,然而却一无所获。
不过幸运的是,一整晚敛光都没有找过来。
阿汀没办法,只好认命的回到了半山腰,决定先跟便宜师父虚与委蛇一段时间,然后从长计议。
天亮后,她坐在院子门前,等着她的便宜师父回来安排她。
她这厢在回灵峰战战兢兢,却不知此刻龙羽山已经炸开了锅。
金羽御剑将她带到回灵峰并不隐蔽,山上许多人都见到了。偌大的龙羽山,消息本就瞒不住,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敛光真人收了个徒弟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这不是走后门吗?我们在龙羽大·选费尽力气才勉强跻身龙羽山成了个内门弟子,人家可好,直接空降龙羽山,一来就是真传弟子,还是长老辈的真传。”
“是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是,重点难道不是敛光真人收徒吗?”
“……我都不知道我是该嫉妒还是该幸灾乐祸了。”
“是啊,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得上是个倒霉蛋了,出门没看黄历才被敛光真人收为徒弟吧,哈哈哈哈。”
“这么一想我突然就平衡了,敛光真人的真传弟子,好像比我们这些内门弟子好不到哪儿去。”
“垃圾敛光,跟着他能学到东西才是有鬼了,他自己都是个半吊子。”
……
阿汀坐在门口等了很久,直到日上中天,敛光才摇摇晃晃的提着两个酒坛子回来了。
咋一看到阿汀,他吓了一跳,“蹬”的后跳了一步,瞪着眼问:“你谁啊?”
阿汀将他脸上的醉意看了个分明,便摆出一副无害的脸色,连忙道:“……师父,我是你新收的徒弟。”
即便已经通过后山的尸坑知道了敛光的本性,阿汀也不敢此刻撕破脸。
敛光的脑袋这会儿不太好用,他愣是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指着阿汀道:“哦,我想起来了,徒弟。哈哈,不好意思啊,为师把你给忘了。”
“徒弟,你坐在这儿干什么呢?快去睡觉啊。”敛光无辜又认真的说道。
“师父……现在是白日。”
“白日……哦,不管了,为师要去睡觉,睡醒了再教你修炼。”敛光摇晃着酒坛子,踉跄着往屋里走。
闻言,阿汀脸上假作出来的无害神色僵滞了一瞬间,眼中不可控制的流露出了一抹期许。
她抬起头,假作十分欣喜道:“我能修炼?”
连光顶着一张醉醺醺的脸,奇怪的看着她:“当然能。”
阿汀本来心中欣喜和怀疑各占一半,但仔细的辨别了一下敛光的神色,突然意识到他真的喝醉了,此刻多半是在胡言乱语,心中的小火苗顿时熄灭了很多。
但她又有些不甘心,就算知道眼前这个人恐怕不是什么善茬,可修炼啊,这对她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要知道,在玄灵大陆,被奴契控制后的奴隶,终其一生都无法踏进修真界的大门。
阿汀说:“师父你忘了,我是奴隶。”
闻言,敛光愣了一会儿,看上去有些迷茫,过了半晌,他眼中的混沌消散了许多,他将酒坛子扔在了一边,坐在阿汀身前,一手抓住了她的左手,神色看上去清醒了许多,他说道:
“受奴印的限制,你左手那一块的灵脉完全被堵死了,所以灵气无法在你的体内运转,若想要修炼,必须要先打通那一块的灵脉,虽然艰难,但并不是不可能。”
阿汀一顿,眼中刚刚熄灭的光芒渐渐的又重新亮了起来……
阿汀想要立刻逃离的心陡然减少了一分。
她的内心是纠结的,既想要修炼之法,又不愿受制于人,这对她来说,是个两难的选择。
……
翌日。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修炼啊?”
阿汀想了一夜,还是舍不得这修炼之法,一大早,她就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惶恐,一边又满怀期待的堵在了敛光的房间门口。
还没睡醒的敛光:“……”
“你一个奴隶修炼啥呀?”
阿汀顿时瞪大双眼,“师父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
“我昨天说了啥?”敛光揉了揉还没睡醒的眼睛,努力的回想了半天,终于从昨晚的记忆中搜索到了相应片段,他打了个哈欠,“哦,灵脉啊,那是我喝醉了酒乱说的,灵脉哪是那么容易打通的,奴契是上古卷轴,要是那么容易被破解掉,那奴隶制也就不会延续至今了。”
阿汀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按捺住心中升腾的杀意,她努力扮演好一个弟子的角色,然后道:“师父,你说过,虽然艰难,但并非没有可能,为什么我不能成为这个可能?”
敛光:“……”
“那会很难的,徒弟,也很苦。”
“我不怕苦。”阿汀说。
敛光闻言,眼中的散漫之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严肃。
“行,为师可以教你,想要打通灵脉,先锻体吧。”
“如何锻体?”
敛光正要说话,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院子外看去,不多时,一道人影从山下走了上来。
“弟子见过敛光叔祖,见过阿汀师叔。”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阿汀转过头去,只见院子外站着一个穿着纯白道袍的男弟子,一边拱手行礼,一边偷偷的打量阿汀。
敛光瞧了他一眼,道:“你是主峰弟子?所来何事。”
那弟子道:“敛光叔祖,龙羽大·选已经结束,大长老让我来请阿汀师叔去参加灵根测试。”
“我知道了。”敛光点了点头。
男弟子躬身行了个礼,好奇的瞥了阿汀最后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师父,他为什么叫我师叔?明明那人看上去比我还大。”待人一走,阿汀立刻发问。
敛光闻言,顿时有些得意:“那当然是因为为师辈分高,连带着你也跟着沾光啊。”
说完他便将阿汀打发了:“你自个儿下山,让刚刚那个弟子带你去主峰。”
“哦哦。”阿汀眼神亮了一瞬,然而下一秒却又露出了几分纠结之色。
这两天,敛光始终没有开放护山阵,仍然在防着她逃跑,今天是第一次,他让她下山去,阿汀知道,这是最好也是最凶险的逃跑时机。
她不怕凶险,但她对她敛光口中的修练之法却始终有一些执念。
“你在想什么?”敛光笑嘻嘻的看着她。
阿汀悚然一惊,然后低下头道:“没想什么,师父,徒儿去去就回。”
说完她转身便走,敛光却伸手抓住了她的后衣领。
“师父?”
敛光笑了笑,神色温和,眼神却凌厉,他说:“小兔崽子,你要是敢跑,老子打断你的腿。”
阿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