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华庭脸色煞白。

　　他面对儿子，无尽难堪。只是，他的难堪是黎相宇的死穴。

　　黎相宇不记得是怎么走出会所的，也听不见黎华庭说任何话，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

　　没有哪一刻，他这么恨过一个人。

　　比让他死更痛。他宁愿那次车祸死了，也不愿面对如今这样的局面。

　　他浑浑噩噩回到公司，一整天跟丢了魂似的，什么都没看进去，什么都没听进去。有人进来跟他报告事情，他也只看到别人的嘴型，听不到一字一句。

　　耳朵里，却一直充斥着老黎的声音：她是你的亲妹妹……这句话，直接杀了他。

　　杀得他连气息都没了。

　　他想过无数种阻挠方式，但唯独没想过这一种。黎华庭只用了一招，便毙了他的命，截断他所有的后路。

　　狠，没有比这一招更狠的。他看了dna鉴定书，黎华庭和艾沫惜的父女关系鉴定书。

　　一剑封喉。

　　黎相宇在公司待到很晚，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如死了一般，不吃，不喝，不说，不笑。

　　电话响了不接。不是不接，是听不到，他的耳鸣很严重，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电话响了很长很长时间，他终于看到了，是用眼睛看到的，手机的提示灯一闪一闪。

　　他顺手拿起来，是……老婆！

　　直到此刻，他的眼泪才骤然滑落。

　　老婆！

　　竟然变成了妹妹！

　　这天下还他妈有什么天理可言？

　　曾经一句戏言，如今成了真。艾沫惜说，韩剧三大要素，要么出车祸，要么是兄妹，要么得绝症。那时，艾沫惜笑他：“黎相宇，你好样的，已经占了一项。”

　　他当笑话听了，现在，他很荣幸，居然又占了一项。他宁可得绝症，也不愿意和沫沫是兄妹。

　　手机还在固执地一闪一闪，黎相宇一看腕表，已经十一点了。今天是艾沫惜退赛的日子，这个时间，正好直播完毕。

　　他全身瘫软地接起电话，用力揉了揉轰鸣的耳朵：“沫沫！”

　　他嘴角抽了抽，尽量提起一个弧度，一个人伤心就算了，何必要同时埋葬两个人？

　　但，埋葬两个人，是迟早的事。

　　他眸光黯然，心中如压了一块重重的大石，喘不过气来。

　　艾沫惜声音很雀跃轻松，说了很多想念的话。此时在外地录影，明天就可打道回府。玩也玩了，唱也唱了，从此便可安心当黎太太了。

　　“你说，好不好？”艾沫惜问。

　　黎相宇的心都碎了。

　　她居然问他，从此安心当黎太太，好不好？

　　怎么会不好？怎么会不好？他盼了二十几年，做的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只为了和她在一起。

　　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甚至，已经成了他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没了她，他就是个死。

　　灵魂死去，活着，又有什么用？

　　他跌跌撞撞下了楼，车子开到新房小区门口，又调了个头。他不敢进去，那里全是艾沫惜的影子。那每一个影子都在提醒他，她是他的妹妹。

　　他要的是老婆，不是妹妹。

　　他随便找了个酒吧，不是闹轰轰那种，是个清吧。大厅里，有着宽大的屏幕正在重播刚才比赛的赛事，还有许多人都在看。

　　足见，这个节目的影响力有多大。

　　他找个位置坐下，要了瓶洋酒，眼睛盯着大屏幕。不用杯子，直接朝嘴里灌。

　　他斜斜慵懒地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听节目主持人啰哩八嗦，半天扯不到正题上，冠名广告一大堆。

　　“嗨！我逮到你啦！”一个貌似俏皮的声音冒出来，直直挡住了他的视线。

　　黎相宇皱眉，很有打人的冲动。

　　这女人怎么就可以脸皮厚成这样？怎么就不能像沫沫一般……这世界，沫沫只有一个，当然不可能像沫沫。

　　“呼，好累，追死我了。我一路坐着出租追你到这儿，我容易吗我？帅哥，请我喝酒。”她很不见外地坐在黎相宇旁边。

　　黎相宇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喝酒，继续听主持人介绍参赛选手和评委。

　　没说两句话，又是一长串广告。有一个广告竟然连续播放十几次，差一点又造成黎相宇耳鸣，跟老黎的魔咒一样。

　　“你在等艾沫是不？”厚脸皮的叶小北眨巴着眼睛，朝黎相宇凑过来。

　　她大大方方叫了一打啤酒，兀自喝得高兴。

　　黎相宇仍旧没搭理她，看见屏幕上的艾沫惜穿着一身雪白的紧身衣裤，一双黑亮的短帮马丁靴。

　　挺胸翘臀，呵，他的沫沫。

　　洒脱与柔美，结合得那么惊艳。

　　在介绍男星秦陌的时候，歌迷一阵欢呼，不断呼喊着“秦陌”的名字。

　　在介绍艾沫惜的时候，歌迷的呼声更烈，可见粉丝团如何庞大，排山倒海地喊“沫沫！沫沫！沫沫！”

　　有人一起头，声音整齐划一：“沫沫千万别放弃，泡沫必生死相依！”

　　黎相宇又是一口酒猛灌进嘴里。

　　她能不放弃吗？他能生死相依吗？答案是不能。

　　酒顺着嘴角流下来，将他的衬衣打湿了。他狠狠扯了扯领带，解开衬衣两粒扣子。

　　带着邪魅的慵懒，平添诱人的气质，看得叶小北两眼冒光。

　　一首一首的歌曲，一个一个的参赛者，一次比一次更严苛的点评，有的评委甚至出现了人身攻击。

　　当艾沫惜出场的时候，全场肃静。

　　音乐响起，唱的是摇滚乐《forever》，从这首音乐开始，便从这首音乐结束。

　　她要退赛了！

　　她像一个白衣公主，飘飘欲仙，令男人疯狂。

　　她像一个白马王子，洒脱不羁，令女人尖叫。

　　她像一个猎人，动作娴熟地布下天罗地网，将所有人都引向她的陷阱。

　　无人不爱的艾沫！

　　今天你艾沫了吗？

　　她站在舞台中央，一束光将她笼罩其中。她玩麦的动作，引得全场。

　　破茧成蝶，蝶，那么惊艳！

　　她美得让黎相宇停止了呼吸。

　　她美得让黎相宇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她美得让黎相宇跌入了十八层地狱，再也没有力气轮回。

　　她唱完，先是一堆评委作了点评。

　　其中一个评委，是秦陌的死对头。比赛开播以来，在节目中总针对艾沫惜。网友扬言，这厮欠揍，见一次打一次。足见，已经有太多人喜欢艾沫惜。

　　那厮发言：“今天整体感觉比前几场好很多，不过要注意音准和发音。而且，这首歌以前唱过了，再唱就没什么新意了……”

　　台下一片嘘声。

　　酒吧里正在看电视的，也一片嘘声。甚至有人将啤酒瓶砸掉，边砸边吼：“不会说话，你他妈闭上鸟嘴！”

　　黎相宇无动于衷，像死了一般。

　　叶小北凑上来：“喂，帅哥，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和艾沫有一腿？”

　　黎相宇蓦地眼睛一瞪，狠狠的：“你他妈再说一句，老子废了你！”

　　他没当她是女人，骂起人来，跟骂个男人一样。

　　叶小北嘴一撇，讪讪坐回了位置，嘀咕道：“不说就不说……”

　　电视上，秦陌拿起话筒开始讲话了：“艾沫，你唱得很好。尤其是音准和发音部分，没有一点瑕疵。今天这一身，很配合现场的气氛。当然，你每一场的服饰，我都有点评，很完美，各有各的好。一个女生能把黑白两色的衣服穿到这个份上，只能说，上天太宠你了。”

　　台下霎时一片欢腾，呼喊的名字变成了“秦陌！艾沫！秦陌！艾沫！”

　　长久不息。

　　秦陌的话还没讲完，手挥挥，很帅：“如果非要让我鸡蛋里挑骨头，说一个缺点，那我得说，这歌太短，我还没听够啊！”他站起身，忽然朝台下大喊一声：“你们呢？”

　　台下立时潮水涌动：“不够！不够！不够！”

　　不愧是影视歌三栖明星，那本身的号召力就吓死人。他朝台下吼的一瞬间，话筒对着观众，手也跟着指挥，帅得如此逆天。

　　场面一度失控。

　　艾沫惜深深一鞠躬，从容淡定：“从《forever》开始，便想在《forever》结束。感谢大家的厚爱，今天是我最后一场比赛。因为个人原因，我要退出比赛了。谢谢大家。”

　　她无波无澜，再次鞠躬，久久都没有起身。

　　场上骤然安静。

　　没有人说话。

　　然后是细碎的哭声，很多特写境头，晃过歌迷们泪流满面的脸。

　　秦陌也惊呆了，一张俊脸茫然不知所措，拿着话筒问：“今天是愚人节吗？”

　　艾沫惜侧头向秦陌笑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在台上这么随意。

　　笑颜如花，将这个舞台妆点得光彩夺目。

　　大屏幕播放了艾沫惜每一场比赛的经典瞬间，一幕一幕，都是艾沫惜蜕变成蝶的过程。

　　蝶之惊艳！荡气回肠。

　　最后，英俊的秦陌很动容，差点哽咽：“正好有一部电影插曲要配唱，我在此正式邀请你……”

　　场面很热烈。

　　一个比赛，成了艾沫惜的告别演出。在主持人和观众的要求下，她又连唱了几首。

　　自始至终，她的表情从容淡定，没有泪洒舞台，却投入，倾情，并且风姿卓绝。

　　她的嘴角偶尔勾出一个微微的弧度，很幸福的样子。

　　黎相宇看着，又猛灌了一口酒下肚。

　　火辣辣的，晕乎乎的。

　　他拿出手机，给于冬青打了个电话。

　　于冬青很快就来了，看见黎相宇斜斜倚在单人沙发上，胸前的衬衣全部打湿了，一身酒味。

　　最稀奇的是，居然还有个女生也在。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将黎相宇的洋酒和叶小北的啤酒算在一起。

　　微醉的黎相宇猛然揪住服务员的衣领：“你他妈瞎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认识这个女人！”挥起一拳，就揍了过去。

　　酒吧一阵骚动。

　　于冬青拦住黎相宇，被打的服务员赶紧道歉，又把账单划开。

　　叶小北现出一副很委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