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好饭菜,赵风起果然如他所说早早归来,不过同来的还有李宣。
进了大厅,李宣看到一桌子的热饭热菜,问:“月明,我可没跟你说过我要回来,你这样,今夜的饭局,可有我的份?”
月明笑道:“自然是有的,李大哥,请坐……”
三人坐下,李宣在她炯炯的目光下,只能第一个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吃了口。看他脸色如常,月明这才舒了口气。
李宣见她没动筷子,问:“月明,你怎么不吃?”
她嘿嘿一笑,拖着下巴道:“早吃过了。”
李宣不解:“怎么吃的,吃了什么?”
月明没有回答,赵风起毫不留情地说道:“她在全聚阁好好地吃了一顿,然后将剩菜剩饭都打包了回来。”
李宣呆了片刻,月明的脸色却因不好意思而红了起来。她道:“哥,你怎么可以在李大哥面前什么都不顾地说出来?”
李宣因常年事务繁忙,很少来武恒山吃一顿饭,更不要说吃月明煮的。很多事,自然不像赵风起这般了解。
赵风起戏谑道:“哦,现在要面子了?”
月明羞得满脸通红。
李宣吃完一块排骨,道:“不过,这道红烧排骨,肯定不是全聚阁打包回来的。”
月明眼睛一亮,道:“李大哥,你嘴巴真是厉害,这里的这个红烧排骨、红烧茄子、红烧土豆、回锅肉、葱油鸡,其实都是我煮的,全聚阁打包回来的,就只有……”
李宣没待她说完:“那我便吃这一道。”说着,向一道月明没说起的菜夹去。
月明嘟嘴:“李大哥,你这什么意思啊?是嫌我煮的东西难吃吗?”若是蒙蛏这么说,她不会说什么,可眼前这人可是她大哥。结拜大哥,也算大哥,怎能欺负她?
赵风起夹起一块葱油鸡放在李宣碗里,淡淡道:“你这么瘦,该多吃些肉。”
虽然李宣的脸色没变,但月明发现他吃葱油鸡的速度极慢,似乎是难以下咽,却不得不埋头吃下,不吃可是不给哥哥面子。发现这点,她马上给自己哥哥碗里夹了无数全聚阁的菜,剩下的,自然只能李宣包了。
赵风起也很配合她,一直往李宣碗里夹红烧茄子、红烧土豆……凡是她煮的,统统夹到李宣碗里。
月明躲在赵风起身后偷乐,她故意煮的难吃,是想让哥哥知道自己没有煮菜的天赋,说不定他便不会逼着她学习如何成为贤妻,催着她嫁人了。
李宣艰难地吃完这顿饭后,却并没有说什么。
月明心想,李大哥果然是受过上等教育的人,忍耐度可比“粗汉”蛏子强多了。若蛏子没有离开,这顿饭自然是他吃的。蛏子可不会忍着受她的折磨,早破口大骂了。可李宣默默承受后,竟还回她一笑。
真是个君子!
月明看到他的笑,心里只有负罪感。所以避开李宣的目光,走向了赵风起,道:“哥……”未到跟前,发现哥哥正在看手上的一封信,神色凝重。
“哥,你在看什么?”
赵风起收好信,淡淡道:“一位朋友的来信,说是想见我。”
月明才不信真是什么朋友:“既然是朋友,你为何还愁眉苦脸的?哥,来,笑一个。”
赵风起没笑,李宣倒先笑了起来:“月明,你这口气真像是在调戏良家妇男。”
李宣的眼神温暖含笑,月明恨不起来,只好回道:“哈哈,哥是我最亲的人,我调戏之,怎么了!”
两人互相玩笑着,除了粗人蒙蛏,李宣是第二个爱与她开玩笑的人。但与他开玩笑,她还得注意些分寸,因为若得罪了他,后果往往会很严重。
李宣看到赵风起手中的信,竟也皱起了眉头,道:“是她!”信上有个水玉形状的信章,想来也只有那个人。
月明不知这个她指的是谁,自然是满脸疑惑。
赵风起岔开话题:“今日我派阿蛏进了冯府,他夜里便送来了消息,动作倒是迅速。”
月明抬头,只见一只血鸽停在窗边,想是蒙蛏带来了消息。这血鸽,他们四人各有一只,与寻常白鸽不同,它的额头有一道血红的印记。
取下血鸽脚上绑着的纸条,赵风起看完,月明便问:“哥,蛏子都说了什么?”
“他说他已经找到了机关,也发现了密室,只是密室下机关太多,他硬闯了第一关,差点死在第二关。”
月明埋怨他擅自行动,心里却有丝担忧,道:“他人没事吧?”
李宣倒没有一点担忧:“阿蛏这小子向来机灵,怎会有事?”
赵风起对这点极为认同:“阿蛏的确机灵,月明你若有他一半机灵,我们也不必担心你。”
月明不服:“我哪里不机灵,他不就比我早找到密室吗?你若再给我一天时间,找到的人肯定是我。”
李宣道:“好,你机灵。你哥这么说你,还不是想让你受些打击,以后努力下能更上一层楼。你这丫头从小被我们宠惯了,越来越不思进取。”
月明嘟嘴:“我很努力了,哥哥说让我不要整天舞刀弄枪,我武功不及你们,也不能怪我啊!”
李宣蹙眉,问赵风起:“你真不让月明学武了?”
赵风起点头:“这世间,武功高强的女人有几个有好下场!峨眉的师太名灭绝,人人见之、怕之,与我齐名的云公子心肠狠毒……”
月明不解:“世上人人惧怕、杀人不眨眼的云公子不是男人吗?”
李宣摇头:“非也,她不过是用了‘云公子’这个名号,其实她是个女子。”
月明吃了一惊:“她是女人?女人也可以这么厉害啊,我好羡慕!”
“闭嘴。”赵风起怒道,“你可知道她为人有多恶毒!”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发怒,月明怕了,不敢说话。
李宣解释:“这云公子几年前挑战各派掌门,凡是输给她的,皆死在她的手中,而且死相惨不忍睹。武林上下都对她又恨又怕,我们会认识她,只因她曾挑战过你哥,那一局,她输了,否则你便没有哥哥了。”
“挑战过哥哥,我怎么不知道?”
李宣浅笑:“傻丫头,这还不明白,你哥是不想让你担心。”
“哦。”月明觉得云公子很强,自然有骄傲的资本,但她胡乱杀人的确不对。她道:“哥,灭绝师太和云公子只是个例,并不能说明强大的女人都没好下场。”
李宣不认同:“月明,你别不信,若你变成天下第一,你说,谁敢娶你?”
月明道“不娶便不娶,若我的武功是天下第一,我还看不上其他人呢!”
李宣点头:“好,有志气!”
月明抓住李宣的衣袖,兴奋道:“李大哥,你真的认同我吗?”
“自然认同,不过……你今生是没可能成为天下第一了。”
月明噘嘴:“切。”明白李宣根本就是在与她打趣,发现哥哥没说话,便问:“哥,你放心我才不会成为灭绝师太和云公子那样呢,强大和优秀并非是错误,而是应该将自己的强大的优秀用在该用的地方,而不是胡乱的杀人。”
李宣问:“那月明你觉得用在哪里最好呢?”
月明道:“用在让大家开心啊,哈哈,我就是你们的开心果,是不是?”她是个小人物,志向不大,能让身边的人开心,便心满意足了。
“是。”李宣轻点她的鼻子。
赵风起看着他们,这才开口:“李宣,看来今夜你又得在此过夜了。”
李宣道:“求之不得。”
月明疑惑:“我们今夜不行动吗?”
李宣道:“你哥自有打算,今夜养精蓄锐,明夜再动手。”
月明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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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天清如洗,林中鸟语花香。
赵李二人正在桃林里练武,赵月明驾驭轻功,悄然从上空飞过。刚停在一棵桃树上,一道暗器突然向她飞出,击中了她头顶的一根枝桠,她吃了惊,毫无防备地从树上掉下来。
不过未摔在地上,人已被一人接住,那人一身玄衣,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
月明躺在哥哥怀里,惊魂未定。
赵风起眼神冰冷地盯着李宣,李宣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风起,你看,月明的武功基础这么差,若不让她练武,你又不在,她岂不是任人宰割?”
月明蹙了蹙眉,心道:“亏我平日里这么敬重你,竟还向我施暗器,还说我任人宰割,我有这么差劲吗?”
见到他的微笑,月明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是在帮她,便立马冲哥哥笑道:“哥,李大哥说的没错,我武功这么差,你若还不让我练,若哪天有高手找上我,你不在,我怎么应付啊!昨夜,听说你曾打败过天下第一狠毒的云公子,万一她怀恨在心,要找你算账却找上我,我怎么自救呢?”
赵风起神色不变,但听到“云公子”三字,竟有了一丝反应,似厌恶、似无奈、似……月明分辨不清。
赵风起淡淡道:“好,我同意你练武。”
月明心里偷乐,觉得哥哥的担心完全多余。她资质差、底子差,又不思进取,再练个十几二十年也未必有现在李大哥和哥哥的水平,练武只是她无聊时的游戏,为求能够自保罢了。
取过了哥哥的清风剑,她便和李宣打在了一块儿。
李宣虽不擅长用剑,但与月明相比,自是高超了许多。李宣教她如何练剑,她便依样画葫芦学着。
待到练得满头大汗,再没力气练下去,她才跑到哥哥身边,正要拿起桌上的水壶一饮,却被人痛打了下手背。
赵风起命令道:“用杯子喝。”
月明低头:“是。”然后,用杯子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水,喝完喘了一大口气。
李宣陪她练了许久,脸上却没有一丝汗,在他们身边坐下后,对月明道:“月明,你可知道若你继续扮演思渠,下场会有多惨?”
月明想了想:“会被冯大公子轻薄。”
李宣笑道:“冯仁可还没饥渴到这般田地。”
月明嘟嘴:“那我还真不知道她的下场。你昨天放她回去了?”
李宣点了点头,看出她眼中的担忧,道:“放心,她不会说出有关我们的任何事。”
月明自不担心这点:“她晕倒的时候可没看清我,再说,李大哥,有你的药在,她根本不会记得自己被抓,回去后自然不会说出丝毫的。”
李宣摇头:“不是这点,即便我没用药,她也已经再不会说出自己被打晕的事了。”
“什么意思?”
李宣道:“昨日,思渠回去,碰到了一个丫鬟,两人起了冲突,便打了起来。阿蛏当时不知思渠已经不是你,被吓着了。至于她们是怎么打的……你具体可以问阿蛏,总之俩人大打出手,惊动了府上所有人,自然也包括冯广平。与思渠动手的丫鬟据说是二夫人钱玉檀的人,精明的很,硬说是思渠先动的手,冯广平本就觉得是她勾引了自己的儿子,带坏了冯仁,怒得不轻,便命人杖打了思渠一百大板。这一打,她不死也残。所以月明啊,风起昨日接你回来,真是明智之举。”
月明苦笑,明白李宣所说的与思渠起争执的丫鬟正是春桃。
她并未庆幸自己抽身的早,想到以思渠的性格,的确会这么做。可若是她,顶多与春桃辩上几嘴,以她的口才,很有可能会将春桃骂哭回去,不过要是春桃主动打她,她估计会出手,她才不会让人欺负到自己头上。其实,以她对思渠的了解,想来应是春桃先动的手。
李宣道:“这还不止。”
月明吃惊:“嗯?”
李宣看着赵风起,问:“是你说,还是我说?”
赵风起向来都是一副冷漠的模样,不关已的事,总是漠不关心,做了个“你说”的表情。
李宣才道:“思渠被打,冯大公子当然护着她,也许是那天他喝醉了酒,也可能是之前看见思渠离开他,心情不好便发了疯地与冯广平顶撞。”
月明正喝下一口水,被这话呛到,不禁咳嗽不止。
李宣继续道:“冯广平当时气得半死,不仅打了思渠,还将她逐出了门,这下场不要说有多惨!”
月明问:“思渠会落得如今的下场,是不是都怪我?”
李宣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即使你没参与进去,她的结果也是如此。在那样的环境下,学不会隐忍,被诬陷也是迟早的事。”
“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不信你问你哥。”
“哥,你也这么觉得吗?”
赵风起道:“是,会有这种结果都是她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虽然他们都说与她无关,但月明觉得事情似乎不该这么想。思渠是个可怜人,她有能力帮她,却对她的苦难视若无睹,是不是也是种罪恶?
如果世人都只顾自己,不关心他人,这世道该是多么冷漠?多么无情?爱和慈悲,难道不是世间最大的美德吗?
李宣见她还在纠结思渠的事,向她伸出手,道:“月明,大哥带你下山走走,舒缓舒缓心情。”
月明有些犹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哥哥。
赵风起道:“若想出去玩,哥哥不会拦你。”
虽然月明是孩子心性,但还没贪玩到不懂世故的地步。她对李宣道:“今夜还有任务要执行,不能将性子玩野了,还是下次再去吧!”
听到这话,李宣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下,脸上的笑意僵了一僵,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神情却未变,语气仍是风轻云淡的。他道:“好。”
月明问:“哥,你怎么知道前天夜里,冯广平会有所行动?”想到哥哥昨夜问自己的话,总觉得他肯定知道什么。
赵风起没回答,而是对李宣道:“你回答她。”
李宣靠着桃干,轻舞折扇,对赵风起打趣道:“你倒真是惜字如金,什么好话烂话,都让我一人说。”说完,对月明道:“好了,月明,大哥告诉你,前天,你哥哥向冯广平发了则帖子,说是‘清风明月将在今夜盗宝’,为了检查宝物是否还在,冯广平自然会去查看。所以你哥知道,只要你在前夜里看见了冯广平,便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你哥在锦囊里写了不可妄自行动,便是劝你别在那时跟踪冯广平进密室。否则进了密室,你可就刚好入了冯广平的圈套。”
月明啊了声,庆幸自己前天夜里没擅自行动,不然人家早有准备,就等她入翁了。她道:“可是哥,李大哥,你们这样通知,但最后我们什么也没有偷,岂不是倒了‘清风明月’的名号?”
李宣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你以为你哥发的那则帖子上写的真是‘今夜’么,若他仔细再看,其实应该是“后天夜里”,也就是今夜。”
月明不禁莞尔,早前便知李宣对丹青笔墨也甚有研究,没想到他竟会用自己所学去捉弄一个二品的大官:“那他们今夜会不会设下埋伏?”
李宣冷哼一声,赵风起道:“冯广平,为人心细,应该已经发现了这点,今天夜里肯定会在府上设下许多埋伏。不过他为人有些自负,很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自然也相信自己命人设下的机关,所以他最多会在机关密室外设些高手,里面却不见得会有人守卫。”
月明明白此次行动甚是凶险,一旦进入密室,他们便成了瓮中之鳖,想逃也逃不了。
李宣察觉到她的担心,勾了下她的鼻子:“丫头放心,有我们在,不会让你有事。”
月明蹙了蹙鼻子,胸有成竹道:“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妹妹!”
李宣与赵风起皆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