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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房间里的男孩

达尔文病毒 捉摸琢磨 6316 2022-11-04 01:45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柳煜这么问着自己。

  人的一生有那么长,就算是还年轻的柳煜也已经度过了十九年的光阴,而他也不可能将这十九年中的点点滴滴都记得一清二楚,遗忘是难免的事情。根据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在记忆了一件事物的一天后你就会忘记一半以上,而在一周后你都还记得一些什么事的话,那么最后记得的那些东西就不太会忘记了,但这个记忆量只有一周前你记忆的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五左右,换句话说,已经有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事物被你遗忘了。

  忘记什么是很正常的事情才对,有谁会一辈子不忘记任何事情呢,你记得你小时候尿了几次床吗?

  记忆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图书馆,里面不断放进来各种各样的书籍,但有一些书籍你已经忘记了它们放在哪个角落,想在茫茫书海中找出来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了。还有些书,明明不该是它所放的位置,它却稳稳当当地放在那里,导致你在取书时取错了想要的书籍而自己却不自知。

  无法提取或错误提取已经被记录在大脑中的信息,都被称作是遗忘。

  柳煜不太清楚自己想要提取什么信息,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提取什么错误的信息,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一些很重要的,原本是绝不应该被自己遗忘的事情。

  真奇怪啊,明明这么多年过来了,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为什么现在却突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呢。

  不过,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这种状态还算良好,等到自己彻底遗忘了“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这件事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无法挽回的遗忘了。

  只要还记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那就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柳煜坚信如此。

  话说回来,这里是哪里?

  看了看四周,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很破旧,没有窗户,天花板上有一块玻璃,光从那里照了进来,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随意地摆放在那里,房间角落还有几张已经露出了弹簧的破床垫。

  在那天花板的光线照射到的地方,有一个看上去才十多岁的小男孩,他正举着一根铁棍,狠狠敲打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那好像也是个人影?

  男孩面目狰狞,像是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他似乎在咆哮,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就这么不断地砸着,一棍接着一棍,似乎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突然,他似乎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柳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表情也不再狰狞,平静的像是一具尸体。

  男孩就这么看着柳煜,红酒般暗色的双眼中倒映着柳煜的身影,好像随时都会滴出血来。

  他张了张嘴,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柳煜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说些什么,那不是由声音传递的,而是直接融入了脑海之中。

  “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男孩这么问着。

  逃避?谁在逃避?逃避些什么?

  柳煜突然莫名地有些心慌,想赶快逃出这个地方,他再也无法忍受站在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男孩面前了。

  但他的身体却无法动弹分毫,他努力想挪动脚步,只觉得自己的腿好重,很重,比灌了铅更重,好像承载了什么他背负不起的东西。

  男孩眨了眨眼睛,明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柳煜却从他的眼中读出了名为“失望”的情感。男孩提着铁棍,向柳煜走去。

  一瞬间,柳煜发现自己已经侧躺在了地上,男孩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他看不清男孩脸上的表情,因为是背光的,天花板的那一束光正好从上方直射下来。

  好奇怪啊,明明之前男孩就是从那个位置走到了自己身前,为什么现在又回到了这个位置呢?

  是这样么,原来,那个蜷缩在地上,被男孩不断殴打着的人影,就是自己啊。

  男孩再度举起了手中的铁棍,狠狠地砸了下来。

  钻心的痛楚从身体各个部位传来,男孩不管砸到哪个部位,痛楚总能蔓延到柳煜全身,似乎同时在全身各个角落都来了一次重击。

  柳煜张开嘴,因为痛楚而嘶吼着,然而却听不到任何自己发出的声音,明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声带在震动,却无法感受到任何声音,这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简直能将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他摸了摸腹部,那里不知何时贴上了绝缘胶带,温热的液体从胶带的缝隙处流出,打湿了白色的内衫,被染得一片通红,是难以想象的,绝非人的血液所能拥有的鲜艳无比的红色。

  好痛,好痛啊!

  柳煜饱受着折磨,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怨言,潜意识中,他似乎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惩罚。为了什么而惩罚?他记不得了,大概他就是遗忘了这件事吧,就当做是遗忘了这件事的惩罚也好。

  他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发现角色发生了变换,那个男孩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腹部不断涌出鲜血,而自己正高举着铁棍,用力地砸下去,不断地砸着,一棍接着一棍,似乎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但奇怪的是,明明殴打者是柳煜自己,他却仍然能够感受到被殴打的痛楚蔓延自己全身,似乎他打在男孩身上的每一击都被反馈到了自己身上。

  他想停下来,但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就像是一台机器般,只会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将铁棍举起,落下。

  明白了,又一次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这个男孩也是自己吗,当年的自己,也是这么一副令人生厌的表情吗。

  这个房间……有印象,有些许的印象,很模糊,但自己确实是到过这里的,这里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一些绝对不能忘记,却已经被自己忘记了的事情。

  它就像是一个囚笼,将这个男孩——将那个时候的自己彻底地封锁在这里,封印在那个时间,永远无法逃脱。

  到底忘记了什么呢,是忘记了这份痛楚吗?

  铁棍砸向男孩的头部,强烈的痛楚也反馈到了柳煜身上,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

  “……煜!阿煜!”

  朦朦胧胧间,柳煜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用一个他很怀念的称呼。

  他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杨钦那张淡漠中略显得有些着急的脸。摸了摸脑门,那里没有血,却擦了满手的冷汗。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杨钦问道。

  她在关心自己么?柳煜突然觉得有些开心,回答道:“没什么,梦到了些奇怪的事情而已——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叫你什么?”杨钦一愣,回答道:“你的名字柳煜啊,还能叫什么?”

  柳煜挠了挠头,有些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你刚刚只是叫我柳煜?真的只是叫我的全名?”

  “是啊,怎么了么?”杨钦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不,没什么,我听错了吧。”柳煜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现在几点了?”

  “四点半。”杨钦看了一眼手表,“天还黑着,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你不睡了么?”

  “不睡,总要有个人守夜的,不然晚上会很危险。”

  “是么……等等,难不成你这一晚都没睡?”柳煜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睡了一整晚,竟让杨钦一个女孩子彻夜不眠地守卫着。

  “我没事的,一晚上不睡没什么关系,倒是你还是再睡会儿吧,天亮后可有的是事情忙,要养好精神才行。”

  柳煜立刻从睡袋中爬了出来,说道:“你睡觉,我守夜。”

  “不用了,我——”

  “听我的,睡觉。”柳煜表现出难得的强硬,“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看得出来你对这类事情都挺在行的,我想在这个实验中活下去还得依靠你才对,你要是累趴下了可怎么办。现在睡觉,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左右,能睡多久睡多久。以后别一个人守夜,事先和我商量,我们轮流守夜,这样更有效率。”

  看着柳煜那认真的眼神,杨钦有些发愣,但也没再坚持,默默地钻进了自己的睡袋,说道:“有什么状况的话,马上叫醒我,知道了么?”

  “知道了,你快睡吧。”

  杨钦看上去仍有些不放心,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似乎已经睡着了。

  “睡得可真快,不像我,躺在床上有时候一两小时都睡不着。”

  柳煜看着杨钦的睡颜,突然想去摸一摸,但强行忍住了。他也不明白,明明更漂亮的女孩自己也见过,为什么偏偏杨钦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甩了甩头不去想那些,他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梦中那个渗着血的绝缘胶带的触感似乎还留在那里,散发着阵阵刺痛。

  他拉开帐篷的一角,看向外面,漆黑的丛林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手持铁棍的男孩默默地站在那里,红酒般暗色的双瞳写满了焦躁与绝望。

  “你要进来吗?”柳煜在心中问道。

  男孩踩着缓慢的步伐走了进来,在帐篷里坐下,沾血的铁棍放到一旁。柳煜不知道自己请他进来想做什么,但看着他一个人站在外面无助的样子只觉得莫名的心疼。

  坐下的男孩没有看向柳煜,而是盯着杨钦的睡颜一动不动,柳煜竟从男孩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丝渴望与胆怯。他并不警戒男孩想对杨钦做些什么,因为他明白,眼前的这个男孩只是他心中的幻影而已,这个男孩就是他自己。

  男孩伸出有些颤抖的手,仅仅只是想触碰一下眼前的女孩,但那里却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墙,令他的手怎么也无法穿过。他开始恼怒,开始焦躁,但无济于事,因为那里本就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男孩心中的胆怯而已,一种渴望着什么的同时也害怕着相同事物的矛盾心理。

  他哭了起来,无声地哭着,此时的他才真正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留下的不是如瞳色般的血泪,只是普通的眼泪,但却显得那样清澈透明,像是世上最为璀璨的钻石被光照射后所散发而出的光芒。

  柳煜张开嘴,这次是用他真正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我忘记了什么,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男孩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提起铁棍离开了,走进了茂密的丛林,孤单的背影仿佛一头被族群抛弃的独狼,瞬间消失无踪。

  在柳煜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杨钦缩在睡袋中的双手紧握着拳头,关节青白,像是忍耐住了什么已经几乎无法抑制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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