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区小镇还是老样子,一群孩子从大象的长鼻子上滑下来,又顺着它的尾巴往上爬。有调皮的,从大象的脊背上跳到一旁长颈鹿的背上,再顺着长颈鹿的脖子往上爬,也不怕摔下来。
爷爷背着手,脚边跟着大黑狗阿奴,从后山进了小镇。
奶奶在挑选小青菜,青菜上有斑驳的洞、眼,她也舍不得扔了。将虫从叶子上抖下来,迎着光仔细看看,放进了菜篮子。
爷爷进门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他好像有些老了,没有以前那么健壮了!
“晚上吃什么?”
奶奶、头也不抬:“面絮汤,放点小青菜,一勺猪大油。又能当饭又能当菜,行不?”
“行,吃饱就行。”
爷爷自己对吃并不在乎,他辛苦种地不过是为了孙子孙女。
猪大油在铁锅里烧得吱吱香,葱花,蒜泥,姜丝爆炒,两大碗的水倒进去,奶奶吃力的盖上锅盖。家里没有什么调料,爷爷奶奶不喜欢那些口味种的调料,说吃来吃去都是化学制剂,没营养还废钱。
白色的雾气升起,锅里的水开始翻滚,奶奶将拌好的面絮倒进锅里顺时针搅拌,水开扔进去一把小青菜。
“老头子,吃饭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老两口也不进屋,搬了个方凳放在院子当中。一人一个小板凳,一碗面絮汤上面漂着几根小青菜,就着夕阳吃得香甜。
“老婆子,你今天是不是忘记放盐了?”
“啊,是吗?”
奶奶慢吞吞地抬起花白的头发:“我现在已经尝不出咸淡了,你要是嫌淡,自己去挖点盐拌拌。”
爷爷又低下头,滋溜喝了一口汤:“不用,吃淡点好,身体好。”
吃完饭,爷爷主动站起身收拾碗筷去洗碗。
奶奶的腿脚不好,从来不洗碗的爷爷,这些年也慢慢学会了洗碗。
就是做饭还不行,试了几次,不是糊了饭,就是没做熟。
最后,他被奶奶硬给赶出厨房,生怕他再做几次饭,厨房都能被他烧掉了。
“洗好了没有?洗好了我们去广场去逛逛啊?”
奶奶坐在院子里的小矮凳子上歪头冲厨房喊。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总要把锅碗收拾干净吧。”
爷爷一边往衣服上抹湿漉漉的手,一边扶着门框出了厨房的门,顺手拿了根拐杖递给奶奶。
“老婆子,拿着,我们去逛逛。”
老两口手拉手去小镇广场上去散步。
黄昏前还满是孩子的广场,只余下十几个老人。
宽大的广场上,十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开着音响跳广场舞。路灯下,几个老头凑在一起下象棋,还有几个在打扑克牌。
孟爷爷走了几步,就被下象棋的吸引,松了孟奶奶的手在一边蹲了下来,看得认真。
孟奶奶站在他身后歪头看了一会,觉得看不出什么名堂,转身去了广场。
她也会跳广场舞,前些年在广场上还能旋转地跟个花蝴蝶似的,这两年腿脚越发不好,跳是不能跳了,只能坐在一旁看着。
孟奶奶看见乔丽娜的奶奶坐在广场的石阶上,也走了过去。
老姐妹俩肩并肩坐着,身边陆陆续续有人来来去去,也不影响她们的心情。
乔丽娜的奶奶也不跳舞,她不是不爱跳,是跳不动。
老太太心宽体胖,她的身子有孟奶奶两个重。一走就喘,别说去跳舞了。
她每天晚上来广场上就是来转转,顺便和这些老邻居们说说话。
“听说你家虎子和我家娜娜一起啦?”
乔奶奶的声音特别大,在高音喇叭下更是扯着嗓子和人说话。
就这么大声音孟奶奶也听不见,只能尽量往她身边凑:“你说什么?什么一起了?”
“哎,你这个老婆子,我说,你家虎子和我家娜娜在一起了,我们要抱重孙了。”
重孙这句,孟奶奶听清楚了。
她疑惑地看向乔奶奶,为什么她抱重孙了她不知道乔奶奶先知道了?
孟奶奶有些不高兴了,摸着拐杖想站起来,她要去问问老头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老头子,有话不和她说,怎么跑去和这个乔婆子说了。
“别走啊。”
乔奶奶伸手去拉孟奶奶的衣襟:“走什么啊,我们看她们跳舞。”
孟奶奶鬼使神差地又坐了下来,她忘记她刚才要干嘛了的。
哦,她是来看跳舞的。
秋香婶和孟三婶都在跳舞,她们年龄轻些,手脚也灵活,跳的有模有样。
真好看,花蝴蝶一样。
想当年,我们也算小镇一枝花。
我没有现在那么瘦,你乔婆子也没这么胖。
那时候,我们在小镇一起长大,你就喜欢追着我家老头子跑。
结果呢。
孟奶奶一脸得意地坐在乔奶奶身边,指着跳舞的秋香婶:“这丫头都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乔奶奶看她们跳舞正看得认真,她还在想乔丽娜和孟庆虎的事情。
这小丫头,从小就喜欢跟着虎子跑,现在,终于被她追上了。
不错,这丫头随我,有股子韧劲。
广场上灯光明亮,热闹的舞曲,欢笑的人群。
一曲还没有结束,秋香婶舞着舞着,变成一只变异的乌鸦,扑腾着黑色的翅膀飞向孟奶奶。
整个广场上顿时一片混乱,整个广场,到处飞着那些黑乎乎的变异乌鸦。
桑榆急得想哭,爷爷奶奶呢?
他们去哪里了,会不会被变异的乌鸦伤到?
刚才她看见乔奶奶变成乌鸦了,可她没看见爷爷奶奶去了哪里。
她赤足从小镇广场往家里跑,天黑了,爷爷奶奶应该是回家了。
院子的大门紧锁,桑榆忘记自己将钥匙放在哪里了?
她费力地想,也没想起来,是掉在广场了?还是从大象身上滑下来的时候掉大象旁边了?
要是被哪个小伙伴捡起,她就不能回家了。
桑榆忘记了找爷爷奶奶,忘记广场上乱飞的变异乌鸦,她一心想着要找钥匙,没有钥匙她就回不了家。
她记得家门口就是一条路,从各家各户门口通过直达广场。
这条巷子是哪里来的?
为什么墙倒屋塌,为什么她看不见别人?
桑榆好像看见爷爷在前面走,她忙追上去:“爷爷,爷爷,奶奶呢,奶奶去哪里了?”
孟爷爷根本不理桑榆,只在前面走,越走越快,眼看就要走远。
桑榆越想追赶,双腿越是跑不动,她急了,大喊一声:“爷爷。”
“爷爷……”
“桑榆,桑榆,你醒醒。”
睡梦中的桑榆被孟庆虎摇醒,她茫然地看向孟庆虎,又扭头看向窗外。
她怎么睡着了?
这是哪里?
“车抛锚了,我就听见你一直哭,喊爷爷,是不是做梦了?”
“嗯。”
桑榆低垂着头,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我梦见爷爷奶奶,还有秋香婶,三婶……阿奴,广场上的长颈鹿和大象。”
孟庆虎叹了口气,几回梦里是故乡。
他也想,爷爷奶奶,八区小镇的一草一木对他来说,都有了感情。
走的时候,奶奶就身体不好,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爷爷,年龄大了,就算身体强壮,也抵不上岁月侵袭。
他也想家了。
孟庆虎双手举起搓了搓脸,将眼底的湿意搓走。又笑着在桑榆的脑袋上揉了揉:“还去春城找萧沐辰吗?”
“不了,我们回农场吧。”
桑榆将卷曲的腿放了下来,理了理裙子的睡褶皱的地方。
“车子怎么样?好修吗?”
“问题不大,车子有些老了,毛病就多。”
孟庆虎跳下车用脚踢了踢轮胎,弯腰拾起扳手又钻到车底下去。
“哥,我们买辆车吧。”
桑榆从车上跳下来,蹲下身子看着孟庆虎在车底下捣鼓。
孟庆虎没听清,头从车下面伸出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买辆车吧?”
孟庆虎彻底无语了,他三两下将问题零件换了,从车下钻了出来:“丫头,你是不是傻呀?这种小甲壳虫多贵你知道吗,你有钱?”
桑榆头还有些晕,她双手托腮,疑惑地问:“非要买小甲壳虫吗?”
她真没关心过这些,对她来说,只要是车都行。什么品牌,油耗,节能,高效的性能,她统统都不关心,连最基本的车标也不认识。
“要买只能买小甲壳虫,别的车都是合成产品,性能不稳定,安全系统也不好。”
因为稀有金属的缺口,现在车辆生产的厂家基本都停产了。唯一能支撑住的,除了基地的小甲壳虫,就是那些靠拿从前的旧车来组合翻新的厂家。
“哦,那我们就买小甲壳虫。”
“钱呢?”
“挣呗。”
“行,我等着你挣钱给我换车。”
看着噘嘴皱眉的妹妹孟庆虎直摇头,也懒得和她说。他们农场看着收入不错,其实家大业大,挣得多花得也快。
“哎,哥,你对乔乔姐到底有没有感觉。你要是没感觉,就直说,别拖着人家。”
“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
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孟庆虎修好车,刚刚从车下爬出来,只觉得天地忽悠一晃。
他忙伸手扶着车子,疑惑地看向桑榆。
难道他修个车子就低血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