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才从蚺变化成蛟。
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许星辰。
从此便对他念念不忘。
后来得知他在罗浮山死去,我的心跟着一起死了。
再后来,我意外得到了能够让许星辰起死回生的方法,只可惜,那是禁术。
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根本不是复生之术,而是……
“是什么?”许南星焦急问道,对虹的往事颇感兴趣。
令二人没想到的是,虹竟然在一千多年前就遇见过许南星的前世,更令他们意外的是,她还喜欢过许星辰。
高青竹翘着腿靠坐在沙发一边,一手撑着脑袋仔细聆听着。
不知为何,她这心里,总有块地方起了疙瘩,有那么些不舒服,难道是因为虹喜欢过许星辰?那她待在临海车站的原因,真是因为许南星吗?
微微侧头瞅了眼许南星,他还一脸好奇地等待着虹给他解答,高青竹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聆听着。
虹苦涩笑道:“那时,我还小,以为使用了禁术就能让他复活,谁知……我不过是养了一只恶魔……”
……
深秋,僻静的山谷内落满了枫叶,黄枫谷被染成红色,落叶中夹杂着黄,将地面铺满,轻轻踩上,“吱呀”一声,在这份静谧中逐然绽放。
就在那满是落叶的画面中,一个瘦弱的身影,光脚站立在一颗红透了的枫树下,仰面望着蔚蓝的天空。
她抿了抿唇,擦去落在脸上的灰尘,快步跑向一处偏僻的山洞钻了进去。
山洞的顶部是中空的,能望到外面的景色。
枫叶时不时经由顶部的大洞飘落进里边,随着一道阳光洒下,将洞内那片铺满了枫叶的区域映照成金色。
而就在那金晃晃的区域正中央,长方形的石床之上,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脸色白净,微微透着红润,其上翘的嘴唇淡淡勾起一抹弧度,他像是睡着,却又似是在笑一般。
那头黑色的长发由石床边缘倾洒而下,稍显凌乱。
女孩看见了,急忙上前将他头发梳理好,整齐地摆放在了两边。
然后,就那么伏在石床边上,静静地看着他。
“求求你了,你快醒吧,已经快三天了,再不醒,这副刚做好的身躯,怕是又要腐烂了。”
女孩叹息着,渴望的眼神中还裹挟着一丝哀求,望着面前男人似笑的容颜,她也一并跟着,情不自禁扬起了唇角。
就这么等待着的时候,那份满含的期待却最终转变为了失望。
禁术的有效时间为三日整,正午一过,女孩所做的一切便都成了泡影。
头顶,烈阳高照,已到正午时分,但眼前的男子依旧未醒,女孩黯然起身,眸中最后那丝残存的希冀也随之破碎。
“果然,不可能了吗……”她失落转身,正要离开,却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轻微响动。
猛然回头,女孩发现那名男子已坐起身,眼神呆滞地凝望着她。
“星辰哥哥!我是虹啊……”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泪水夺眶留下,在脸上形成两道深深的泪痕,迈着踉跄的步子奔向坐在石床上——那个被她叫做许星辰的男人。
自此,两人生活在了一起。
几天后,虹将采摘来的的野果喂给许星辰,他木讷的眼神始终如一,只是张嘴将果子嚼碎、咽下,像是进行着一连串早已设定好的动作。
他不会说话,没有感情,空洞的眸子看不出任何光亮。
除了会呼吸、会吃东西、会走路以外,其余都是需要靠虹教他才能学会。
“星辰哥哥,果子甜吗?”虹笑盈盈地望着他,充满爱意的眼中只能看见许星辰的存在。
只可惜,许星辰并不能理解她说的话,只是机械地咽下果子,不作回答。
这样无趣的日子持续了快半个月,但虹依旧将他当做自己唯一的依靠,生活在这片静谧的黄枫谷中。
直到有一天,许星辰开口说话了。
还记得他问得第一句话是:“我叫什么?”
“许星辰!”虹惊喜道,这是她第一次那么开心,因为她知道,用自己血肉施展的禁术真的有效!
许星辰终于说话了!
“那你呢?”他又问道,但脸上的表情依然不丰富。
“我叫虹,是一条刚修炼成蛟的蚺。”虹耐心解释道。
许星辰默默重复了遍她的名字,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虹,我记住了。”
此后,虹常伴许星辰左右,竭尽所有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了他。
那一日傍晚,他们站在山谷尽头处的小溪边上,望着远方烧红的天空出了神。
“好美,像是天着火了一样。”虹昂起头,指着天上的赤色云霞,不由赞叹着。
许星辰看着她,没来由地问了句:“你喜欢红色?”
“嗯,是啊,你看这片天,再看这片黄枫谷,分明是红色似血的枫叶,却被世人称作黄枫,他们也太不懂得欣赏了,红色又喜庆又漂亮,我当然喜欢了!”
“那……”
许星辰忽的将手伸向虹的黑发,由头顶至发尾,在他轻轻地抚摸之后,那一瞬间,鲜红的发色从顶部喷张而出,转眼,那头黑亮的发丝便成了似火般的娇艳。
虹的脸上满是震惊,她看着自己火红色的秀发,开心地咧嘴笑着。
“喜欢吗?”许星辰问道。
“喜欢!星辰哥哥好厉害。”
一听虹叫着自己的名字,许星辰抚在虹头发上的手不由一顿,微微蹙起眉头。
不知为何,他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就像是将别人的所有物强硬塞在了他的身上。
收回手,许星辰回过身,向着身后的小溪走去。
“星辰哥哥要回去了吗?”虹快步跟上,但在没走几步后又停了下来。
许星辰并未回答她,而是踏过了那条浅又清的溪水。
小溪不宽,十步便能到达对岸,但许星辰在走过时,每落下一步,脚下便生出了一朵冰晶般的莲花,直至他到了对面,其走过的地方已长出了十朵剔透如玉的花来。
虹光脚踩在石头上,快速穿过了小溪,惊喜道:“这些都是星辰哥哥变出来的吗?真好看。”
许星辰疑惑地看着那几朵莲,轻声问道:“你用的是莲花作引?”
一听这话,虹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对,我用的引魂莲,遇水则盛开。”
“怪不得。”许星辰喃喃道。
转身准备回去时,忽而想起虹总是星辰哥哥的叫着自己,他停下步子,柔声说道:“虹,以后别叫我许星辰了。”
“为何?”
“因为……”他垂眸思虑片刻,又回头望向方才双脚踩过的地方,那朵朵莲花盛放而开,只听他缓缓说道,“我不想做别人的影子,我是我自己。”
“步步生花……就叫我步花容吧。”
“可是……”
望着步花容离去的背影,虹愣神地站立在原地。
为什么?星辰哥哥变得有些陌生了?
那时的虹还不知道,她使用的所谓复活之术,根本不是死而复生,而是利用自己的血肉,以引魂莲作引,召回许星辰一魄,孕育出了来自地狱的恶魔。
半月后,谷内的枫树林成了光秃秃的一片,虹也终于发现了步花容奇怪的一面。
夜里,他总会独自出去,站在月色之下自言自语。
跟了他几次,每每都是这样,而今天,虹想听得更清楚,便走得近了些。
谁料,被他发现,但奇怪的是,他并未生气。
“虹,我想让你看看真实的我。”这是虹在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而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忽然变得明亮,步花容将束发放下的同时,那头在月色下亮泽的秀发便成了金色,在黑暗中闪耀起璀璨的光芒。
如同湖面曳动的波光,耀眼明灭。
步花容,你到底是谁?我啊,究竟利用禁术制造了怎样一个人?
这是虹对自己的质问……
待再次睁开眼,她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星辰哥哥,为何要把我关起来?”
“不要叫我许星辰,我说过,我有名字,叫我步花容。”
“那你究竟是谁?”
“我……”步花容顿了顿,答,“来自地狱。”
“那里遍地血池,天上下着血雨,我的身体被锁链锁着,日复一日地遭受蚀骨之痛,直到一束光洒在我脸上……”
“是你,是你救了我,让我回到人间,获得了重生。”
“可我不懂,你为何要叫我许星辰?我不是他,更不想为了活下去而成为别人。”
“虹啊,我爱你,可我怕你在知道我并非许星辰后抛下我,听话,乖乖待在这里,我会每天照顾你,爱护你。”
“你疯了。”
“我本就是疯子!”
“救命,救命!”虹大声喊叫着,但在这片无人的黄枫谷中,唯一回应她的,便只有自己的回声,以及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步花容将她像畜生一般圈养在牢笼之中,防止她逃跑,还封禁了她的妖力。
日日看着面前的黑色铁笼,那份绝望、崩溃险些将她最后残留的底线压倒。
她竟抱着一丝希望,期待着步花容能够想明白,这样关着自己是不对的。
可当她醒来看见笼子外早已备好的食物时,终于,内心仅存的那根丝线断裂开来。
“步花容,我恨你,若是我有机会逃走,我一定要想办法杀了你……”虹呆坐在铁笼内,自言自语着。
随后,那份带着恨意的眼神渐渐弱了下去。
“星辰哥哥,这一世,虹再也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