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二)
陆琰开车去酒店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如果见不到方楚楚,他就再去把蔺森抓回来泄恨。
“人呢?”才一下车就有人候着,不过陆琰根本没看清那人长相,径直快步走进酒店大门。
“放心人没走,”那人告诉他,陆琰这才回头,原来是夜班经理老梁。
“您在电话交代这么清楚,我怎么敢有过失,您看,在哪呢!”老梁点点下巴,陆琰回头,远处的沙发群里,在一众悠闲的客人里,方楚楚侧脸分为优越,一眼就辨认出来。
陆琰整理整理衣服,老梁递来一条毛巾,“老板,您都出汗了,方小姐看见会担心。”跟在他身边做事很多年,老梁不仅会做事也会说话,但陆琰心里清楚,这方楚楚就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
陆琰接过毛巾,一边拭去额头的密汗,一边问,“房间都安排好了?”
低头细语,老梁一一报告,“放心,都按照您说的安排妥当了。”陆琰把毛巾搭在他手臂,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对他认可和赞赏。
走近了才知道,靠在沙发一侧扶手,侧脸温和安详的女人居然在睡觉。陆琰动作极轻的走到她跟前,安静的看了好一会儿。
可是有人偏偏要打破安静——
“陆大少爷!看够了吗?我都快要坐成一个椅子了!”让人猝不及防的,是坐在另一个沙发上,翻看杂志的姚燕艳。
因为早前被无视,此刻她愤怒地把杂志拍在茶几上,声音大的陆琰立马伸出食指表示噤声,不过方楚楚还是被吵醒了。
见女人醒来,姚燕艳立马走过来,伸手正欲拉起她,却在半途上被陆琰截走。
握着她的手,陆琰笑的标准,“姚小姐肯定帮了不少忙,陆某在此谢过,四楼的美容馆,听说那里的全身SPA不错,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说完,放手,姚燕艳掌心却多了一张卡,那是四楼美容馆全年VIP卡。若无其事的放进包里,姚燕艳笑的极尽妩媚,“哎呀!我忘了今天还有约会,先走了。”
“你要走?”这时才真正苏醒的方楚楚立马抓住姚燕艳,“等我一下,我马上解决。”她说,然后站起来,向陆琰,伸手:“我的手机,还我。”
陆琰看着方楚楚笑,却问:“醒了?”
“我没时间和你闲聊,手机还我。”陆琰听此,眉毛微抬,还是笑,就是不给。
姚燕艳当电灯泡都当腻了,甩掉方楚楚的手,她改变主意,“今晚不约会了,好长时间没有保养身体了,我去四楼做个SPA,你两解决完你再来找我。”
姚燕艳走的利落,方楚楚看着她离开干着急,回头,她渐起的怒气全部撒在陆琰身上,“你说实话,我的手机你是不是给扔了?”
“怎么可能?”陆琰掏出手机,“这不在这吗?”方楚楚手掌伸过来,逼他赶快移交。陆琰勾嘴笑,将手机放在她的掌心,并顺便套住她的手。
方楚楚还没意识到挣脱,她已经被人带走。“去哪?”
“前天你醒来的那张床,还舒服吗?”
脚步当下一滞,手臂立刻被抽拉,陆琰马上回头看,方楚楚正瞪圆眼睛看他,“陆琰,你无耻。”
陆琰笑她,“方楚楚,事情没发生之前,不要随便骂人。”
“我骂的就是你。”方楚楚大声说话,她现在只想离开,“手机我不要了!”因为两掌之前隔着一部手机,所以抽出时比以往更简单。手机掉在地上,方楚楚扭头就走。
看着那女人背影,陆琰除了摇头无奈叹气。捡起手机,他快步跟上去。所以方楚楚走出没到十步,她就被陆琰从背后突袭,然后被拦腰扛起来。
赶在女人发出尖叫前,陆琰提醒道:“这层楼除了你和我,没有其他人。而且这栋楼的工作人员都听我。所以留在你的嗓子和我说好话才是明智,今晚我们只聊天。”
陆琰说的都在理,她叫破喉咙都没人来,还不如省点力气。
走到房间门口,她被放下来,背对房门,面对他。“这下乖了?”陆琰逗她。方楚楚冷漠,“我想回家的时候你要负责送我回家。”
这种傲娇的乖巧,陆琰对它完全无抵抗,伸手环圈他向前一步,方楚楚立马后退——“滴滴”,开锁的声音。陆琰低头看她,扬扬下巴,“进去吧。”
转身,方楚楚走进去,几秒钟之后,房门在她背后关上,她感到有风吹来。立马转身,突然的连陆琰也吓到停住脚步。“我的手机。”伸手,她没有忘。
“你不是不要了吗?”
“给不给!”
“当然给。”
拿到手机,立马解锁打开,然而映入眼帘的手机壁纸让她立马呆滞。对面男人一笑,“surprise!怎么样,喜欢吗?”
方楚楚抬眼看他,盯了好久后,拿起手机扔向他。还好陆琰躲开,不然身上真会弄出个窟窿来。“干嘛这么生气,我不就是帮你换了一张壁纸吗?”
一张蔺森和陌生女人的亲密壁纸。
方楚楚不知道陆琰有何用意,她只觉得这种玩笑幼稚又无趣。她生气的坐到沙发上,“你喜欢,你拿去好了。”
陆琰为她捡起手机,破碎的屏幕已经看不见壁纸,“没事,咱们就当换一部手机了。”这种话上不着调下没着落,方楚楚只当他是自言自语,没有理他。
陆琰见她沉默,却有点心急的打开话题,“你就没有其他的话想要问我?”
“我问了你就肯说?”
“或许呢?”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陆琰和平常不太一样,油腔滑调玩世不恭,不像游手好闲的大少爷,倒像吊儿郎当的街头混混。而且,比之前更难对付。
方楚楚没说话,看着他将破碎的手机摆在茶几上,打开一瓶红酒,然后坐到她的身边,一边倒酒,一边问她:“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想问吗?”
“我问了你也不答,问了有什么用?”
“不是说了——或许吗!还是有可能的,为什么不试试呢?”说着,他将半杯红酒递给她。
方楚楚没有接,看着他,笑的胜券在握,“陆琰,你受刺激了吧!”
杯中的红酒以无人察觉的形式波动,陆琰此时面无表情,看着方楚楚,他难以言说。方楚楚则从他手中拿走酒杯,递去嘴边,浅抿一口,“我猜,和你父亲有关。”
毫无察觉的波动换至眼眸,但陆琰依旧先前,望向方楚楚,不做任何表情,心中却在波涛汹涌。
放下酒杯,方楚楚继续说:“陆崭华,咱们这地方首屈一指的大‘地主’,坐拥的房子数不胜数,手里的开发项目更是一个接一个。这么大资产人人觊觎,不过也都觉得可惜。因为它唯一继承人,是让众人都不服都不肯承认的废物。”
说着,方楚楚靠过来,拉近与男人的距离,声音渐小,“我也是调查过的——你觉得,我说错了吗?”
快要接近雕塑的陆琰,此刻终于露出表情,那是轻蔑的笑。“你辛辛苦苦的查出来的资料,原来就是告诉你自己——你跟了一个‘废物’,你还愿意?”
拉开距离,方楚楚靠向椅背,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用,她好像看到男人发红的眼圈。“我从来没有跟一个‘废物’。”她说。偏头,拿起桌上的红酒,她猛灌下一大口,似曾相识的悲伤让她有点沉溺。
“呵呵!”陆琰居然笑出声,“我的确是个废物,所以衬托出来我爸就是个英雄。所有人都捧他举他,然后作为对立面,他们就无限的踩我贬我。我就算不是个废物,终有一天也会被别人骂成‘废物’。”说完,他也猛灌红酒。
“方楚楚你说的对,”他一边为自己加酒,一边继续说,并且越来越口无遮拦。
“我是个废物。而且当废物挺好的,我以前都当的挺开心的。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越认清自己是个废物就越无法自处。所以我学着改变,学着像他一样做生意,做大生意。
“最近,我觉得自己做的还不错,不那么像废物了。可是你知道吗?”陆琰突然回头看她,方楚楚的表情已呆滞,想沉溺过往的失神。当她听到问句,并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他要的并不是她的答案,他要她认真倾听。
“他今天来公司,告诉我上个月辞掉的女秘书,其实是他安排在我身边的女人,他觉得我喜欢那种女人。我努力这么多年,不想被人看作‘废物’,可是到头来,在他眼里,我一点都没变,而且竟是一个连女人都需要他安排的废物!”
陆琰说话声不大,但在安静封闭的环境里,格外清晰,清晰到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箭口,齐刷刷地飞向方楚楚。摇摇头,她失神的回答,“你不是废物,你比废物有用,棋子就没这么有用了。”
“棋子?”
“废物至少是个生命,说明他至少把你当生命看,而且还要拿钱养你供你,这难道不失为一种爱吗?”陆琰奇怪的看向女人,久久不能理解。方楚楚又说,“棋子不同,它就是个东西,被人利用的东西。”
陆琰把她的话思考良久,还是没明白,“方楚楚,你是在安慰我没那么惨吗?”
方楚楚笑着摇头,她仿佛醉了,亲密的靠过来,悄声告诉他,“你知道什么最惨吗?”
陆琰被她一系列的行为已经弄糊涂了,来不及思考其它,他茫然的摇摇头。
“是弃子。”
她曾经就是她父亲的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