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已经变得呜呜咽咽,野狗从垃圾桶旁边钻进小巷子里,看到死角里的这一幕,立刻撒开了蹄子逃走。
毛军被摁在地上,嘴里塞满了混着腥土的野草,浑身上下伤痕遍布,脑袋也被重重的打了几拳。他双手被手铐反拷在背后,两眼昏暗。突然,一道强光刺进了眼睛里,他惨叫一声,痛地满地打滚。
阿岳收起强光手电,一脚把他踢得仰面睡着,脚踩在他胸口上,渐渐使力。
她弯下腰,亮出了李加的照片,在巷子里昏暗的灯光下,模模糊糊一片。“认识他吗?”
毛军勉强睁开眼,根本看不清楚照片中的人脸,“看……看不清楚……”
“那好,这样看的清楚吗?”
阿岳把手电筒照向照片,照片中的人脸瞬刻变得惨白,在这番惨白里,毛子咽了口唾沫。“不……不怎么认识……”
阿岳了然地点头,把照片收回了口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脚,她力道控制的很好,不会让他死,却让他有一番罪受。
“不认识,我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她一只手提起他,把满嘴鲜血的男人扔到墙角,打开了强光手电,伸手就去拨开他的眼睛。
“不要,不要!我认识,认识他!”毛军含糊不清地吼叫着,因为恐惧,鼻涕眼泪一起下来。
“现在说认识?晚了。”阿岳冷笑几声,把从警局里带出来的水果刀拿出来,刀尖抵在他额头上。“我最恨别人欺负小女孩儿,你既然认识那个人渣,想来也是同伙,你说我先切你哪里好呢?”
刀尖慢慢下移,从额头,到鼻尖,嘴唇,喉咙,胸膛,胃部,在小腹停止。“像你们这样的人,应该都是狼心狗肺,满肚子的肮脏龌龊,不如我把你的心肺都掏出来,喂狗怎么样。”
“啊!我错了,我错了!大姐,我真的知道错了,都是他们干的坏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谁干的?”
“史玲玲,韩小雅,李露露,还有李加,都是他们的主意,他们把那小丫头骗到巷子里来,让李加把她上了,然后拍了裸照,第二天他们就慌慌张张地来找我,要我跟警察说她们一上午都在网吧里,我他妈哪儿知道那么多啊!”
“她们为什么找你。”
“我真……我一开始就是想骗个初中生玩玩,韩小雅她主动投怀送抱,我们俩处了一段时间对象,然后有一天,她跟我说有好事,让我把我兄弟李加带着,我就是想拍点视频,照片什么的赚点钱!人真不是我杀的!”
她的眸子一点一点的变暗,变深,手电筒被攥紧,渐渐的被举高,就在她要砸下去结果了这人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呼喊。
“阿岳!”
郭白快速地跑到她身边,把高高扬起的手电筒夺下,刀刃落地,发出清脆响声。“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会坐牢的,到时候你怎么办?!胡来怎么办,余五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我……”
“你什么你,你知不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
“老大,我……怎么了?”胡来低头,看着因为殴打而通红的手指关节,双唇颤抖着。她好像在沉睡,有一道声音,叫醒了她。
可那声音,叫的不是她的名字……
她侧眸,在昏暗中,有一个小红点在不停地闪烁着,那是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一支录音笔。
郭白握住了她的双手,紧接着把脸埋了进去,深深地呼吸着。“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来来。”
“对不起。”她闷声道。
“你不用道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手机铃声响起,郭白接通电话,“喂?”
“老大,指纹比对出来了,打火机上的指纹是韩小雅的,应该是她买来送给男朋友的礼物。还有,我查了李加和毛军的入狱记录,他们都是因为同一场聚众闹事被抓起来的,算得上是狱友了。”
“知道了。”
胡来坐在车里,透过空洞洞的窗户去看太阳,那么红,又那么冷。今天是希望中学坠楼案的开庭日,她早就预见了结果,所以不愿意进去旁听。
经过律师的努力,判决结果如下:
因本案被告人均为未成年,并不具有独立认识以及独自行为能力,且被害人胡晓娜是自己选择跳楼,本庭判决——主犯史玲玲、韩小雅、李露露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主犯李加判处有期徒刑八年,从犯毛军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如有异议,请在规定时间内上诉。
法官的小锤子敲击出顿响,郭白坐在旁听席上,与几个被告人目光交汇,在那几个女孩的眼睛里,没有愧疚,没有懊悔,更没有良心发现时的痛哭流涕。
有的,只是侥幸逃脱后的喜悦,和杀人不过如此的惬意。
他抿紧了唇,控制住从心底升上来的恶寒,胡奶奶坐在他身边,双眼通红,拄着拐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奶奶……”
“这位警官,我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害死我孙女的人不用偿命,为什么我的孙女被她们活活折磨死了,她们还可以继续活下去,为什么……”
“奶奶,我送您回家吧。”郭白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搀扶起来。
一阵风刮进车里,胡来看向旁边,郭白重重地关上车门,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我这车贷款还没还完呢老大。”胡来握着方向盘,满脸的不乐意。
郭白瞥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两声,又重新闭上了眼。“走,喝酒去。”
“我从来都不喝酒。”
“那你就看着我喝。”他扯起嘴角,露出苦笑。
胡来低头想了想,发动了汽车,法院门前的停车位很拥挤,她废了一番力气才把车开出去。“胡奶奶回家了?”
“没,有个甜品店老板非要带她走,两人一块往胡晓娜的墓地去了,我让大洋跟着呢。”
“甜品店,谢甜甜?”
“嗯,就是她,法院判决一下来,在旁听席上哭的是鼻涕一把泪一把,我活这么大头一次见哭得这么难看的人……”
“老大。”胡来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她看向他,郭白正捏着眼角,深呼吸着。
“好,不说了。”郭白呼出一口浊气,坐直了身子。“对了,阿岳那瓶子,你看了吗?”
“……没有。”
“你应该看,真正的阿岳消失了,人格却在你的身体里存活下来,这是另一种生命的延续。”
“很变态。”
“这是幸运,如果我是你,就把那瓶子里的东西全部看一遍,那等于是重温了一遍她的人生。而且,那有可能是她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汽车陡然来了个急转弯,一侧猛地翘起来,又重重地落回地面。郭白神色痛苦地捂住胃部,里面翻江倒海,又止不住地疼起来。
胡来降低了车速,悠悠开口,“刚才眼花了,走,我带您喝酒去。”
“来来……我……”
还未等他说完,胡来就摁下了车窗,打开了天窗,四面凉风一齐涌进了车厢。突如其来地寒冷让郭白抱紧了自己,“来来,把窗户……关……关上吧。”
“还想吐吗?”胡来望向他,满面的关心。
“不,我现在精神大好。”
汽车行驶过柏油公路,最终拐进了警队后面的一条小吃街,胡来找了个位置把车停好,和郭白一起下车,往小吃街里面走去。
郭白轻车熟路地走进街角一家烧烤店,老板是个满脸胡茬的北方大汉,粗着嗓子客套地笑着。“郭队长,这么早啊今儿!”
“今儿休息,给我来瓶老白干,再来点羊肉串。”郭白找了个靠里的座位坐下,他抬头,见胡来还在门口踟躇。
“来来,你干嘛呢?”他扬声问。
胡来看着呼呼作响的油烟机,老板拿着铁棍拨拉着大烤架里面的黑炭,撩拨出了些火星子。等到炭火旺了些,老板举起刷子先往架子山刷了一层油,油花子滴到碳上,一阵烟冒出来,噼里啪啦作响。
成大串的羊肉串往上一放,“刺啦”一声,胡来咽了口口水。
“嘛呢?搁这儿杵着。”
胡来有些担心地指了指正在滋滋作响的羊肉串,转脸望向郭白,“这东西能吃吗?达到卫生合格标准了吗?”
鼓风机和油烟机的声音大,老板并未听到胡来的话。郭白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往里面带,把她摁在了座位上。
“你没吃过烤串?”
胡来摇头,“我从来不吃这种东西,家里也不让吃。”
“为什么?”
“我爸以前是做刑警的,他年轻时候办过一宗案子,是一个烧烤摊老板杀人之后,把人肉做成肉串拿出来卖,找到遗体的时候,全身上下的肉已经被剔光,只剩一个保存完好的脑袋……”
“行行行。”郭白伸出手,让她不要再说下去,再这么说下去,今天他非吐在这不可。“你相信我,这家店绝对可靠。”
他话音刚落,老板娘就拿了两瓶老白干,放在桌子上。“郭队,又碰上什么糟心案子了?”
胡来抬起头,老板娘是个肉乎乎的女人,双颊上两处高原红,咧嘴笑着,是个和善爽朗的女人。
郭白若有所思地,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他拿过一瓶老白干,把盖子拧开,冲鼻子的酒味儿立刻钻了出来,他伸手给胡来斟了一杯,放在了她面前。
“我不喝酒。”
“真的假的?”郭白笑着,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胡来把酒杯推得离自己远了些,那呛人的味道熏得她脑仁儿一阵阵的发蒙。
郭白往前凑了凑,“你一不吸烟,二不喝酒,怎么缓解压力啊?别告诉我你天赋异禀,对什么事都能接受啊。”
胡来想了片刻,回答:“吃跳跳糖。”
“……行,当我没问。”
两瓶老白干,一瓶二锅头。胡来眼睁睁看着郭白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把他自己灌到不省人事,烤串的签子堆在旁边自成一摞。
“老大,老大?”胡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他两下。
郭白正趴在桌子上说胡话,没搭理她。胡来从大衣口袋里摸出钱夹,起身去结账,老板娘正在招呼其他客人,回头喊道:“没事儿,都记在郭队长账上就行!”
“我还是付了吧。”胡来抽出几张百元钞。
她掺起郭白,男人沉重的身体全压在她肩上,胡来偏过脑袋,避过他那满是酒气的炙热呼吸。
“来来……你带我去哪儿啊……”他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醉醺醺的问着。
“警局。”
郭白没回答她,又在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胡来用尽全力把他塞进车里,关上车门,自己绕到另一边上车。
“我不回警局。”
郭白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可还是半眯着眼,醉的昏天黑地。
胡来弯腰给他把安全带扣上,还没直起腰,副驾驶上的醉汉整个人就趴在了她背上,又唇齿不清地强调了一遍,“我不回警局!”
“那你家在哪儿啊?”
“我家在……呕——”
一股暖意从脖颈滑过后背,趴在她背上的人继续尽情地呕吐着,俨然把她当成了一个马桶。胡来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在颤抖,她握紧了双拳,尽量控制着自己保持冷静。
“啊——!!!郭白!我要跟你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