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八点开始营业,炸耳朵的音乐配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让胡来的眼睛很不适应,她一路摸到吧台前坐下,吧台柜上的LED灯的蓝光反照在她脸上,显得她的面容异常苍白。
“喝点儿什么?”
胡来抬起脸,询问她的酒保穿着合身的白衬衫和小背心,人高马大的,嗓音却温和。
“一杯白水。”胡来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男人明显的愣了一下,他接了一杯纯净水在鸡尾酒杯里,原本装在盒子里的柠檬片用完了,胡来看着他从操作台的刀架子上熟练地抽出一把水果刀,切了一片柠檬,让它浮在水面上。
左斌将水端递给胡来,顺手将刀插了回去,“请慢用。”
“谢谢。”胡来喝了一口,从刀架上收回了目光。
摔杯子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夹杂着的还有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胡来转过脸,瞧见几个醉汉正在摔打桌椅,徐慧也在那里,她似乎是那几个醉汉的目标。
一道影子从余光略过,左斌飞似的朝闹事的地方跑去,胡来看着他那一跛一跛的背影,干脆一只胳膊撑在吧台上,端着水看戏。
忽然一只有力的温暖大手抓住了徐慧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后拉去,给她最结实的保护。徐慧站在左斌后面,冷眼看着这几个闹事的醉汉。
为首的是一个胖男人,从裸露的后脖颈处能看见花背的一点,胖男人随手抄起一个酒瓶,瓶底对着左斌。
“哪儿来的杂种,滚!”
徐慧踮起脚尖,跟他耳语了几句,左斌像是得到了圣旨般,一句话也不多说,突然一拳飞出去,将那胖子打倒在地,又稀里哗啦的带倒一片。
“狗娘养的,干他!”胖子被小弟扶起来,两颊涨得通红,发号了施令。
眼看一场大战在即,保安及时赶到,拦住了都要发狂的几人。左斌被两个保安一起架住,对方看吃不到什么好处,撂了几句狠话便溜走了。
左斌回过身,望向徐慧,弯腰抓住了她的手,关切问道:“没事吧?”
“没事。”徐慧转过脸,看向吧台,在那蓝光的反照下,一只空了的鸡尾酒杯下,压着一张不知道面额的纸币。
胡来将背抵在粗糙的砖面墙壁上,抬头呼出一口热气,那热气在白炽灯光下飘飘袅袅,最终消散在那光里。
她想起胡正鸭舌帽檐上的细碎星光,他牵着她走过喧闹集市,挥手与她告别,然后背影消失在站台的人流中。
刚才的那个胖子,胡来曾经对着他的白底照片看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忠义堂的打手,害死她弟弟的凶手之一,外号花背。
花背和几个小弟骂骂咧咧的从酒吧门口出来,胡来侧眸,将他们的动作神情尽收眼底。
郭白蹲在绿化带旁边,手里持着强光手电,带着橡胶手套的手在落叶中拨了又拨,惨败的光照在那常青的翠叶上,穿透缝隙,露出了一点儿凸凹不平的泥土。
他小心翼翼的将落叶拨开,那是半枚后脚印,踩在花坛边与泥土的交界处。郭白又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头顶的摄像头,在心中模拟了损坏摄像头的过程之后,把目光放在了离这儿不远的小巷子。
小巷子里亮着一顶暖黄色的灯,斜挂在只有两米的墙上,墙里围着的是老城区里的住户,因为这几年开发区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这里的居民房十有五六都是空的。
叮铃咣啷带着车轴哗哗转动的自行车声音回响在巷子里,学生在双大扇的红色铁门前停下,一道强光手电的的白光刺过来,慌乱之中他拿手捂住了脸。
郭白一路小跑到学生身边,关上了手电。学生一身校服,胸前是第一高中的绣字,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小子,问你点儿事。”
学生放下了捂脸的手,“哎哟”一声叹出来,“我说大叔你谁啊?能不能长点心,你看我这眼,都晕了都,照瞎了你眼睛给我使啊。”
“贫嘛贫,警察叔叔问你,这个人,这两天见过吗?”郭白掏出徐龙的照片,举到了他眼前。
“没有。”学生一个劲儿地摇头。
郭白收回照片,仔仔细细地盯着他脸看了一遍,“你看看你啊,印堂发黑,双目无神,两眼下方……”
“哟,警察叔叔你还会算命呐,来给我看看手相。”学生伸出了手,咧嘴笑着。
“去。”郭白打回他的手,继续问:“你住这儿吗?这两天晚上有没有见着什么可疑的人啊?”
“啊,就住楼上,可疑……”
学生半张着嘴,忽然想起那天凌晨在楼上,瞥见巷口里走过的黑影,他猛地拍手,“有!昨儿凌晨,三半点的样子,我起来背英语单词来着……不是大叔你那什么表情啊?好好好,我承认,我起来打游戏来着,警察不会这也管吧。。”
郭白扯起唇角,“行行行,你继续说。”
“我记得特清楚,那人穿着一阿迪达斯黑袄子,人高马大的,怀里还抱一大包,起码这么大。”学生比划着包的大小。
“看清楚脸了吗?”
“那我哪儿能看得清楚,怎么了呀警察叔叔,出什么事儿了?”
郭白指着案发现场的方向,“看见那条警戒线了吗?有命案,你小子还看见什么了?”
“我、我不知道啊,我一大清早就顺着这条道儿去补习……网络知识了,这两天早出晚归的。”学生指向他刚才来的巷子胡同。
“那你还记得其他什么特征吗?”郭白问。
“走路跛脚算吗……”学生微微向后倾着身子。
郭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算,小子不错啊。”
“哎~警察叔叔别走啊——”学生拽住了郭白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
“怎么了?想起别的来了?”
“不是,您看我这也算是立功了吧,你不意思意思?”学生两眼放着亮,食指和拇指摩擦着。
郭白笑起来,揽住了他,“行啊,咱上你家去,我给你爸妈好好讲讲三好学生是如何在学习网络知识时帮助警察勇破奇案的。”
“别别别,您走好,我恕不远送啊。”学生泥鳅似的从他胳膊下面滑出去,推着自行车往大门里走,院子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怒吼,紧接着郭白听到拖鞋底子破窗而出和水泥地面发出的动人声响。
郭白拿出手机,拨通了胡来的电话,忙音一声比一声绵长,似要空洞到世界末日里去。
自打见胡来的第一面起,到今天上午那毛骨悚然的冷汗为止,郭白越发觉得胡来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连她都控制不住她自己。
手机铃声响起,他低头看,是张乐乐打来的。
“怎么了?”郭白有些疲倦。
张乐乐充满雀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老大,来姐真是神了!忠义堂的逃犯全抓住了!”
郭白几乎是飞奔回到警队的,审讯室里坐着男人身上的伤不轻,尹远洋正在审,他看向身边的胡来,问道:
“你怎么做到的?”
张乐乐从旁边凑上来,“来姐之前打电话,要我们一个小时后到徐慧的酒吧抓人,结果我们去了之后,发现门口都打成一片了,一个也没跑掉。”
“胡来?”郭白唤。
胡来看向他,扯起唇角,露出个微笑来,“老大,有些你准备了很久,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就可以完成。”
“原来你一直在调查。”郭白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胡正去世半个月的时间内,胡来表现的那么平静!她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之前忠义堂有一笔巨款,后来被全部查收上去,可这件事只有警方内部的机密人员知道,我也是其中一个。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动用了一切能够动用的渠道,收集到了在逃犯的所有信息。”
“你不信任那些一出去就会鸣警笛的警察,你挑选了一个好时机,匿名挑拨起他们之间的争斗,诱饵就是那笔巨款,等到他们打的头破血流,再让警笛鸣起来,把他们一网打尽。”
郭白说出了事情的下半部分,目光紧紧跟随着她。
“徐龙的死,是最好的时机,不管怎样,结果是好的。”胡来弯唇。
郭白收回了心思,大声笑了起来,“真不愧是胡来。”
胡来拿出手机,滑出一张照片,递给了郭白,“老大,你看这个。”
照片很清晰,上面是一个水果刀架,林林总总,从大到小一共有七把刀,郭白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恨不得给胡来一个拥抱。
刀架上的刀,和徐龙胸口插着的凶器,几乎一模一样!而最大的那把刀,刀柄处的花纹和其他的刀不一样,根本就不是一套。
“行啊你,从酒吧找到的?郭白又凑近了她几分。”
“徐慧的酒吧里有个酒保,我打听清楚了,他的名字叫左斌,和徐慧一直不清不楚。前天晚上,徐龙到酒吧向徐慧索要五十万,还对徐慧动了手,左斌因为这,和徐龙动手,被碎酒瓶割破了左腿。”
胡来将一晚上的成果全部告悉给了郭白,从口袋里的跳跳糖掏了出来,送到他的面前,“从路口小卖部买的,你尝尝,很好吃的。”
郭白接过跳跳糖,撕开包装纸,一股脑儿全送进了嘴里,“抓人。”